耿容和宓铮,此时的状况不是很好。
战争的残酷,是哪怕他们亲临无数遍,预想无数遍…都无法真正接受的。太多人在他们面前死亡,太多人在他们面前妻离子散…
人间不再是人间。
人间是炼狱,充斥着凄苦和悲壮。
他们二人原本与一批广厦军人,带着广厦公民暂时逗留在一处避难所。
该避难所由阿沟勒政府所打造。
在外围守门的,也是阿沟勒的军人和政府官员。
见到耿容等人的到来,阿勾勒人民虽有不安和恐惧,但还是依照领头人的安排,让出一些空间给广厦公民避难。
无情地战火侵毁了她们的家园,残暴地侵入者害死了她们的亲友。看见与自己国家截然不同肤色的人群,她们已然出现了条件反射的恐惧和胆怯。
宓铮明白阿沟勒人民的害怕,让其他黄种人伪装成广厦国公民,然后对阿沟勒人群进行投弹。
这样卑劣的事情,塔板不是没做过。
是了,与阿沟勒发生交战的,是塔板国和西凡林。这两个国家在三天前,突然以在上世纪初于阿勾勒遗留重要国宝为由,对阿勾勒发起了战火攻击。
导致阿勾勒一个小国。
在短短三天时间内被摧毁了大半城市。
太多民众流离失所,无处可去,像这样的避难所基本上都是挤满了人。
因为城市被摧毁得过于严重,大部分宽敞平缓适合停靠飞机的地方,都已经被侵略者占领,广厦国撤侨行动变得尤为艰难。
无奈广厦国军人也只能先带着本国公民,寻找安全的地方休息,再联系国家,重新安排撤侨计划。
这才有了广厦公民和阿沟勒人民,共挤同一个避难所的场景。
“我知道你们,你们是广厦国人。”
“你们这是要回家吗?”
在耿容和避难所负责人协商事宜的时候,忽然一个女孩指着他惊奇问道。
她大概是年龄还太小了,并不知道此时自己的国家正在遭受什么,故而不像其他人般那么期期艾艾。
但她又已经有一些懂事…
可以明确区分两国人的肤色。
她知道这群黄皮肤的人,是曾经经常出现在爸爸妈妈口中的好人…
耿容抬眸,顺着那道童真的声音看去,便见的一个眼睛晶亮却全身灰扑扑的小女孩,正直勾勾的看着他们。
小姑娘身子很瘦弱,看起来只有四五岁。被大人抱在怀里,就好像一只小袋鼠寻求母亲的慰藉。
见耿容看向她,立马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语气充满童真道:“谢谢你们,阿妈说你们给我们小镇打了第一口井,井里的水又甜又好喝。是保护小雅瑞平安长大的生命之源。”
自广厦文明建立以来,广厦国便一直是个爱好广结善缘,资助弱国的国家。她们不知道参与了多少个国家的建设和民生发展,在各洲各国都有着让坚顿国记恨的良好口碑。
阿沟勒就是曾经被广厦国帮助过的国家之一。
这边的民生经济和农业发展较为迟缓,广厦国曾大量派遣工程师和农业学者,来帮助阿沟勒人民脱贫致富。
小雅瑞口中的那口井,就是广厦国最早来阿沟勒打下的。当时,她们不仅为阿沟勒打下了无数水井,也留下了很多先进技术。
使得这些年阿沟勒人民的生活越来越好,不再那么拮据贫苦。
阿沟勒人民记得广厦国对她们的帮助。
这也是为什么她们明明看见黄种人感到十分害怕的同时,却依旧愿意接纳耿容等人地进入…
她们是知恩图报的淳朴人民。
跟外面的那群土匪强盗,不是一种人。
听到小雅瑞提起当年的水井,刚刚与耿容交涉的负责人也面露感慨:“当年广厦国来我们国家打井的时候,我也才八九岁。”
“这些年来,也一直是喝那口井的井水长大。”
“如果不是你们,我们国家不知道要有多少人,因为缺水而渴死;有多少农作物,因为缺水而得不到良好生长。”
“真的很感激你们。”
提到过往,提到人民,避难所负责人眼底的感慨之情越来越深。当天,他就支着小火堆,与耿容坐在火堆前彻夜长谈。
因为避难所需要有人守夜,而二人刚好是今晚守夜,也不必担心打扰对方休息。所以负责人是越聊越畅快,越聊越哽咽难言。
“如果不是这一次战火。”
“等我结婚后,我和妻子原本打算去广厦国旅游的。我们俩在一场有关广厦国历史的电影上认识。对广厦国文化,都感到深切的好奇和兴趣。”
“那时候我们俩就约定好,以后如果有时间就一块去广厦国旅行。可现在…”
负责人哽咽。
他仰头,目光透过有些漏风的屋顶看向外面星空…千里无光,黯淡昏沉,就像是他看不见的未来一般。
“小兄弟啊,真的很感谢很感谢你们的帮助。”
“但很抱歉,我们还没来得及好好报答你们国家,我们就…”话语在喉间滚动了下。
负责人举起手中的水壶:“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请你喝我们国家的葡萄酒!!”
“我们国家的葡萄酒,可与其他国家的葡萄酒不一样。我们都是由自己亲手种的葡萄,然后再自榨汁自己酿。”
“有祝福对方一生平安喜乐的寓意。”
“一辈子只会酿三次。”
“很珍贵的…”
那天晚上,负责人拉着耿容絮絮叨叨了好久。耿容就在一旁默默听着,没有反驳,也没有起哄,做一个完美倾听者。
他知道负责人有太多想说得话了。
但他也知道…负责人其实不是想和他说…
对方真正想要倾诉的对象,是他自己的亲人,儿女,以往生活中认识的每一个人…可这些人,现在都不在了。
他只有他…
所以他只能跟他说。
努力地说,不断地说,将自己对这个世界所有的思念和眷恋,都通过这番聊天诉说出来。
战火纷飞的国家,谁都不能保证看见明日的朝阳;所有人都在争分夺秒的与这个世界,做最后的道别,哪怕…他心中是那般不舍和害怕。
宓铮并没有距离他们太远。
他就靠在一根石柱后,时刻注意着广厦国公民的状态。在他第二次安抚好一位老爷子的情绪后,小雅瑞揉着眼睛向他跑了过来。
小姑娘胆子很大,哪怕她的母亲在身后各种担忧和阻拦,她还是很勇敢地站在了宓铮面前。用她独属于孩子的天真,疑惑问道:“这位爷爷为什么哭?”
“我问阿妈,阿妈说他是想家了。”
“可你们不就是要回家了吗?”
女孩天真烂漫的话语,与周遭破败不堪的环境形成了天然的对比,残酷的同时,又令人感到无比的讽刺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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