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灰黛倒下的第二秒…
玉柏川亲眼看见千里之外的树木后,出现了一抹熟悉的藏青色…
那抹藏青色随着时间越来越大,越跑越近…然后他的耳畔边,就响起了泥渡国士兵惊慌失措的呐喊声。
是国泰军终于将所有的泥渡国士兵,赶出了他们国家的边防线…是他们的战友,来接他们了…
眼皮微沉,玉柏川握着兵魂的手不由松了下。
与他交战在一处的泥渡国兵主见状,当即面露欣喜,一改先前躲闪防御招式,强攻而上!
眼见那锋利的兵刃,就要斩向青年腹部!
刚刚还未合着眼眸的玉柏川。
骤然睁眼!!
转腕反击,借着对方陡然拉近的距离,轻易攻破了泥渡国兵主的防线,刺向脖颈大动脉!脖子被划了一条大大的扣子,鲜血就像是喷泉般汹涌而出。
溅得玉柏川满脸是血,一张温和儒雅的面容,此时如同地狱出来的罗刹般,惊悚骇人。
而那名自以为自己抓准时机的泥渡国兵主,则惊愕瞪直了眼睛,唇瓣无力的张开,似要呐喊,也似在寻求最后的生机…
最后,在双手毫无意义的挣扎了几下,便软倒在地。只留一双血红的双目,怨恨不甘地望向玉柏川。
玉柏川没有看他。
转身,再次加入了身旁的战斗。
作为广厦国军人,只要身在战场上,除了累死和战死,他不接受任何可能。
哪怕他的体能的确已接近临界点,哪怕他也不知道自己下一秒还能不能挥起兵魂,哪怕他也会害怕死亡…
但他,依然要战斗!
因为他心里清楚,自己每一下攻击都能为国家奉献战力,同时也能避免同胞们的过多牺牲。
他得战…
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头顶的天光越来越暗,终于压过了所有光彩。
拉着落日隐入了高山黑云之后,天地陷入了暗色,夜晚在厮杀呐喊中悄然来临…
彼岸花在血色中绽放,绝望悲愤的嘶吼声,在夜色中交织成了一曲壮丽悲痛的曲谱。炮火,子弹与兵魂,划时代的对决和交锋…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薛闻兮没有想到…
自己再见到昔日旧友时,会是这般光景…
一具具尸体从战后的战场内抬回,有序地安置在空地上。
少女站立在中央。
目光无神地垂首望着四周。
距离她最近的两具尸体,分别是灰黛和玉柏川。斑驳的血块凝固在她们的身体上,再加上那些已经和血肉粘成一块的泥灰…脏兮兮的…
如果薛闻兮对她们足够熟悉和了解,薛闻兮都不一定能认出此时躺在她脚边的两人,是她们…
是曾经与自己一块长大,一块训练的伙伴…
缓缓蹲下身,有些不敢置信的伸出手,纤细有力的手指在半空中都有微微颤抖,薛闻兮大脑一片空白。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拉长…
好慢好慢,慢到…当薛闻兮手指落到灰黛那张惨白无血色的面容上时,心脏都仿佛已经跳了很多次。
每一次都越过了时空的阻碍。
试图在脑海里构造二人身亡时地场景,然后冲过去…救下她们。
小心翼翼地为灰黛擦去脸上的污渍。
粘稠冰凉的触感,从指腹直传心底,这一刻薛闻兮才不得不接受了事实…灰黛和玉柏川走了…就在自己赶到的前一天,以少战多,因公殉职。
连被战友活着背回国家的机会都没有…
她们就这么在泥渡国境内咽了气。
客死异乡,未得善终…
而参加了同一项任务的叶知音,此时也在帐篷内抢救。听里面出来的医生意思,好像手术成功的几率也不大…
从入满江红起,薛闻兮就知道这一天会来临。
但她没有想到来临的那么快…
快到…
哪怕她内心做足了准备。可真正面对生离死别时,还是如同木偶般傻愣愣地处在了原地。
灰黛和玉柏川已经冰凉凉地躺在这里了…为什么老天就不能眷顾下知音?难道真得要一开局,就让她连送三个朋友吗…
这才刚开始…
后面,她又要失去多少朋友呢?
空洞洞的视线犹如慢镜头般,依次看过平躺在周围的尸体。少女踉跄着站起身,清丽的眼眸逐渐发红,带起了血丝…
她视线所及所有的地方…
里面有兵主,有军人,也有寻常公民…
一场突然开始的战火,为了将敌国赶驻边防线。广厦国一共牺牲了十三名兵主,二十多名军人,以及五名政府工作人员。
可以说伤亡惨重。
哪怕对面泥渡国的损失,比她们更大。
有一百多的兵主在昨日的战斗中折损。出师未捷身先死。从势头上,就足足矮了广厦国一大截。
这样的战绩放在国际媒体上,哪个国家,哪个政客不得夸一句“漂亮,精彩”?
可这…跟她们有什么关系呢?
对方的损失,难道可以换来一方人员的复活吗?!以少胜多,在战场上的确是件值得炫耀的事情…但如果可以,广厦国宁愿以双方平局,换取自家人员的毫发无损。
伤亡在战火中,是在所难免的。
但没有人会习惯它,更没有人会因此接受它…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探虎穴兮入蛟宫,仰天呼气兮成白虹。
最后,薛闻兮同其余兵主一起为灰黛几人整理好衣着,然后替她们盖上白布。站在两具尸首身旁,少女低着头,小声温柔的道。
“我已经跟教官她们说了。”
“教官说,她们在家等你们回去…”
哽咽的话语落地,泪水也随之从眼角流出…
她们从满江红走去,身亡后,自然也要回归满江红…魂归故里,身葬故土,从今往后她们便是有自己香火传承的鬼魂。
不是连家都找不到的游魂…
因为战事就在自己国家对边防线上。
所以此次牺牲战士的尸体,并不需要马上火化,或掩埋。而是会有专业的工作人员前来,将她们的尸体分别带回国内。
国泰军…移交西南军区,联系家属。
兵主…移交民武部,联系家属。
唯有灰黛几人都是孤儿,没有家属…按理来说,应当葬入国家安排的烈士墓林。
但满江红那边的教官并不完全接受这个安排。于是亲自打了电话给别老爷子,直言…人是从她们这出来的,是她们从小教到大的…那就是她们的儿女。
她们的儿女,她们自己接回家。
自己安葬…
满江红就是所有满江红学员的家,教官和其她学员们就是她们的家人。
如今儿女不孝,先走一步。
教官们便亲自打开基地大门,哭迎儿女回家。
辽阔无边的平原之上,原本一直紧闭大门的神秘基地,忽然打开所有出入口大门。森颜冷峻的建筑高墙之上,挂上了一条条显目的白绫。
基地内未毕业的学员们,自发前往平原各地采了花束回来,编织成花篮花圈,摆放在操场之上,低头哀悼…
十岁出头的男孩,七八岁的女童,即将成年的少女少男…她们围成了一个巨大的圈,将中央素色的花束团团围住。
缠绕在腰间的白绫…
随着狂风一下一下荡起。
白幡赞儿女英勇,未给父母姊妹兄弟丢脸。花圈叹同胞亲缘单薄,今白发人送黑发人…仅留书信与笔墨,寄予父母。
父母哀痛,泣不成声。
只强忍着发抖的双手,削着木块。
长长方方,且宽度仅有两三厘米的木牌在她们手中成型。最后由井列亲自刻上逝者的名字。
满江红灰黛…
满江红玉柏川…
满江红…叶知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