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一袭暗紫色云纹锦袍,金冠束发,面上虽大半被蛇皮口罩遮住,那双独特的桃花眸还是让人一眼认出是翊王。
“草民拜见翊王殿下。”中年男子脸上划过一抹惊诧,忙弯身跪拜。
“草民、民妇、老奴、奴婢拜见翊王殿下。”屋内屋外众人跪地齐呼。
老五周身轻颤,头抵在地上,心下一阵慌乱。
翊王何时来的?自己刚刚说的那些话他听去了多少?斩立决……出个城要掉脑袋?
“羡儿。”
云可羡迎着他疾步出来,低声道:“将这院子暂且封了,洒生石灰消毒,死者尽快火葬。”
岳翊毫无焦距的眼瞳抽搐了两下,不可置信地喃喃道:“火葬?”
南岳崇信天道轮回,肉身虽死,灵魂不灭,就算宫里的太监也会将那缺失的东西妥善保存,死后与尸身一同下葬,以求得来世完整无缺。
火葬,将肉身烧成粉末,魂飞湮灭,下一轮回该如何投胎转世?
“这,恐有不妥。”岳翊拧眉,压低了声音,“可还有其他法子?”
“火葬是最有效防止病菌传播的法子,若想尽快控制住这场疫病,必须彻底消除病源以防感染。”云可羡语气坚定,不容一丝商量的余地。
岳翊眉梢愈发拧紧,脑海中天人交战。若下令火葬,必然引起死者家人抗议,说不定还会引起更多百姓不满,可若非如此,好不容易有所控制的疫病再次反复,又该如何是好?那便是又一轮的灾祸。他们总不能长期在渭平郡,守着这些病人吧?
羡儿绝不会危言耸听信口开河,疫病的痛苦自己亲身经历过,要是不能尽快控制,他如何与父皇交代?当初信誓旦旦的保证又算什么?
“陆忍,照羡儿说的办。”岳翊深吸了口气,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沉声道。
云可羡深深看了他一眼,知他下达这样的命令有多么不易,移风易俗,短时间内让这些古代人接受火葬,哪怕是有当朝六王爷的身份,也难免要遭受百姓非议。
可现在顾不了这么多,何况这是一项必须施行的措施。
“是。”陆忍躬身应道,他虽有些不解,却知道这一切都是为控制疫情不得已而为之。
待岳翊和云可羡出了大门,陆忍扫了一眼院子里跪着的众人,扬声道:“王爷有令,此处人等,不得随意出入,待太医确诊后再做定夺。”
“什么?”众人面面相觑,“为何不让我们出去?我们都是来送吴老爷一程的,怎就不能回去了?”
“我婆娘和娃都病着,还等着我拿药回去呢。”
“咱们又没犯事,凭啥被关在这里不让出去?”
“是呀,王爷也不能仗势欺人不是?”
人群中一阵议论声,吴家几个兄弟从屋内出来。
“这位爷,他们都是这附近的百姓,听说家父病重过来看望的,他们家中都有妻儿老小病着,能否让他们先回去?”吴家老大虚弱地喘息着,话落又是一阵猛咳。
“王爷是为你们好,防止疫病进一步扩散,给你们家人带来更大的伤害,你们还是老老实实待在这儿,等着太医过来。”陆忍扫了一眼吴家六兄妹。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这天寒地冻的,我们也不能总在外面吧?”
“我要回家,放我们出去!”
众人相互搀扶着起身,朝陆忍围拢过来。
“王爷的命令谁敢违抗。”陆忍霍地从腰间抽出长剑,向上一扬厉声道。
众人皆是一惊,踉跄着向后退去,人群中的几个孩子哇哇大哭,只一瞬便被身边的人捂住了嘴巴。
“羡儿,真的要这么做么?将那些尸体全部挖出来焚烧?”岳翊霍地停住脚步,因惊愕声音竟带着几分颤抖。
“嗯,若不这样,疫病非但不能尽快控制,还会有所反复,那些尸身释放出的毒素,或许会引发新一轮的疫病,甚至会变异扩散,难以控制。”云可羡神情严肃,漆黑的眸子里布上一层担忧。
是她疏忽了,这些日子都在忙着抢救病人,研究治疫之法,竟是忽略了那些在之前死去的人,那是一颗颗定时炸弹,随时都有可能爆炸。
岳翊无力地闭上双眼,良久,才轻叹一声:“好,都听你的。”
就算是父皇怪罪下来,都由他一力承担。
“不仅如此,还要细查吴家,他们刻意隐瞒前太守的病情,定然有什么不可告人之处。”云可羡见他停下脚步,皱了皱眉,随即牵起他的衣袖,“快走吧,陆忍一个人在那里不安全。”
岳翊微怔了下,心中腾起一丝暖意,有多少年没有被人这样牵着走路了,记忆里还是小时候母后牵着他的小手教他学步,还有悠悠,总是拉着他晃来晃去。
想到悠悠,不禁心中一痛,转念又想,远离肮脏的皇室纷争,对她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羡儿是说前太守有问题?”岳翊压下心中异样,侧头低声问。
“还不确定,等让人查过再说。”
山风飒飒,松柏婆娑,怪石林立的山腰上,一座青灰色道观半隐半现,幽冷而又神秘。
夜幕辰单手勒着缰绳,举目望去,山路蜿蜒曲折,灌木荆棘丛生,马车无法通行。
“你们几个留在此处看好马车,其余人等跟公主上山。”夜幕辰抬手一指后面的几人,翻身下马。
八公主帕尔朵从马车上下来,身上裹了件火红狐狸毛斗篷,跟在身后的婢女捧着个雕刻精美的木盒。
夜幕辰状似无意地瞥了一眼那婢女,只一瞬便收回眸光,扬声道:“马车下绑着一顶软轿,你们四个抬着公主上山。”
“是。”四人齐声应道,朝着马车走去。
火红的兜帽下,帕尔朵一双黑眸忽明忽暗,夜幕辰生性冰冷,不懂怜香惜玉,而沐云,虽看似拒人千里却心思细腻,这二人若是能中和一下,该有多好。
一行人浩浩荡荡,沿着高低不平的山路蜿蜒向上。
大约半个时辰,队伍终于到了飞音观门前。
“福生无量天尊,贵客远道而来,贫道迎接来迟,快请进去歇息。”一名身着青灰色袍子的老道士,手握拂尘匆匆出来迎接。
“洪道长不必客气,是本公主今日闲的无事,过来瞧瞧。”帕尔朵掀起轿帘,扬声道。
老道士微微一怔:“公,公主,您怎么亲自来了?”话落便要跪下行礼。
“免礼,本公主有要事与洪道长相商,进去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