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解意看着图书馆管理员,顶着一张俊逸的东方脸,嘴角忍不住上扬起来。
真好,在这里见到君羡。
她由衷地感激当初那个设计了茱莉亚学院的建筑师,让教室和图书馆相连,她每一天每一节课上课,都能感受到君羡就在身边。
“如果不看书或不借书,请离开图书馆,不要影响别的同学。”君羡下了通牒,像一个铁面无私、尽职尽职的管理员。
男生讪讪,却还不忘像善解意眨了眨眼,用唇语说:“回头约你啊。”
君羡知道他的小猫女会发光,可没想到这上课才第一天,就被人盯上了。胸腔里积聚着一股气,在对上善解意时,骤然无影无踪。
“你怎么在这里?”欢喜爬上了眉梢,小姑娘的眼里落了星辰似的明亮。
君羡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我快到点了,出去说。”
作为图书馆新入职的管理员,他自然要以身作则。
两个人一起去了食堂,路上偶尔有人朝着善解意指指点点,君羡摸摸鼻子笑道:“我听说茱莉亚历史上只有两个人出现是引起了轰动:一个是客座教授霍洛维茨大师,还有一个是客座教授卡拉扬大师。你今天又干了什么,她们都看你?”
善解意勾唇,轻松说道:“没有啊,就是上课。还没说,你怎么跑去图书馆的。”
“我,找了份兼职。”食堂的窗口在前面,君羡已经摸清,“这里有中国菜,还有一些面食米粉类的快餐,想吃什么?”
从那些窗口前经过,最后点了两大碗米粉,在春日的食堂里热气腾腾。
善解意从包里拿出了笔记,递过去,“穆勒讲电影史配乐,帕尔曼讲《色彩与音色》。特别有意思,他们在一间教室讲。”
君羡看着那小本子,字迹略显潦草,毕竟不是谁都能一心二用的。他想着小姑娘一边听讲,一边奋笔疾书,就隐隐心疼。“把手伸出来。”
善解意伸出左手。
“今天是用左手写字吗?”君羡问。
善解意乖乖又伸出了右手。其实她两个手都能写,右手更快一点。
像过去无数次那样,君羡帮她捏手指,舒缓经络。她的手指细又滑,凝脂一般,“下次不要记,可以用手机录音。回头发我,我兼职时可以听,睡前也可以听。”
一抹红晕爬上了善解意的脸颊,她的手在他手心里,是那种珍而重之的感觉。“其实,早就不酸了。”
写的时候才酸呢。
“我回去看,先吃饭吧。”君羡嗦了一大口粉儿,“据我所知,图书馆馆长权限很大,还是博士学位入学考试的主考官,我打算近水楼台,攻略他,拿到学院旁听的资格。这样,我就可以和你一起上课了。”
其实,很多大学大课是可以旁听的,反正也看不出来。但音乐学院很多都是小班课,班上就几十个甚至十几个学生,旁听就要取得老师的同意。
善解意眼睛一亮,随即掩口而笑,“你为什么不应聘这里的教师?”
在善解意看来,君羡无所不能。
“学而无涯,这边的教学体系和我接受的还有很多不同,我想再好好学一学。”
既然君羡想学,善解意默默记下,或许她可以攻略凯琳斯呢。
两个人边吃边聊,吃完后两人就在林肯艺术中心散步消食。
“一会去晚自习吗?”君羡问。
“去琴房,他们很多人都练到12点,听说还要抢位置,”善解意忽然一拍脑门,“琴房的位置,人离开十五分钟后座位就要归属别人了。我不该喝那么多汤粉的。”
她本以为周末才能见到君羡,此时得见,惊喜之余,只想和他多呆一会儿,所以一直吃一直吃,把米粉里的汤都喝光了,肚子还有点饱胀呢。
“没关系,先去卫生间。”
琴房在教学楼的四层,君羡一直把她送进去才离开。
琴房里很多台施坦威钢琴,大多数位置都被占了。善解意从这端走到了另一端,才找了一个空位置。
在琴凳上坐下,她没有马上练习,而是拿出了邵玉章给的古典乐曲名单。选了一首古典曲谱,善解意闭上眼睛,回想今天老师讲的内容,试图从影视配乐角度,重新诠释古典乐曲,传统与现代交融,迸发出新的生命活力。
五分钟后,她挣开眼睛,摁下了琴键。
一曲完毕,善解意歪着头,好像哪里不对。
再来。
每弹完一遍,她会停下来思考一会,同时在纸上画五线谱。然后再修正完善。
琴房里很多人,古典主义、浪漫主义、现代主义的曲子齐奏,莫扎特、德沃夏克、肖斯塔科维奇曲目回旋。
然而半个小时后,四分之一琴音消失了。
一个小时候,一半的琴音消失了。
琴房越来越安静,善解意清晰地听到自己弹得每个音,这种不受干扰的状态,让她进展神速。她的额头出了汗,但嘴角始终挂着笑容,脑细胞告诉运转。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善解意停下了弹奏。纸上的曲谱已经划得乱七八糟,但不要紧,她都记在了心里。
“明天去图书馆,拿给君羡看,他一定会把它变得更完美。”善解意自言自语。
她收起曲谱,准备回宿舍,抬头时忽然发现,她被包围了。琴房所有的人将她围在中间,用一种无比惊诧的眼神注视着她。
一个白人女生问:“你弹得是什么?我听了很久,听不出来。”
另一个带着爱尔兰口音的男生说:“我把西乐史里能记起的所有音乐家、作曲家,都回顾了一遍,确定我没有听过这一首。但,你弹得很好。”
有那么一刻,善解意的心中,升起了前所未有的荣誉感。是的,荣誉感。
她为他们没有听过这些古典曲目而遗憾,同时对自己民族的音乐感到骄傲。她理解了邵玉章,理解了他的良苦用心,这是一件值得所有中国音乐人去做的一件事。“它叫《关山月》,是中国一首古老的琴曲。”
“有多古老?”一个欧洲的学生追问。
善解意的目光,幽幽望向远处,她状若游吟,“上千年吧,它本是中国一位大诗人写的乐府诗。诗人的名字,叫李白。”
“我知道李白,中国大唐王朝最伟大的诗人。可是,那时候中国还没有钢琴呀。”
“是的,没有钢琴。我要做的,就是把那些动人的曲目,用钢琴演奏出来。”
这条路会很艰难,也许她会遇到很多质疑。但就像君羡说的,他们开始去做、去尝试,就已经迈出了重要的一步。
她相信,不久的将来,这些曲目会在卡耐基、在金色大厅,响彻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