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比惊讶地与那叫做睚眦的上古神兽对视着,它不时摆动着硕大的龙首,腮边的胡须也跟着抖动。它火一样的眼眸似乎没有了刚才的杀气,只威严地瞪着我,似乎是示意我用那复灵草疗伤。可它为什么忽然就要救我?我迟疑了片刻,但还是将身前的复灵草拾了起来,又再次抬头看了看睚眦,它依旧没有怒意。于是,我取下复灵草的一瓣叶子,直接放入嘴里。随即,我又取下另一瓣叶子,准备递给身后的如缘。哪知睚眦突然怒吼一声,我只觉得手掌一阵,再看去,手中哪里还有什么仙草的踪影!“哼!吾岂会救九尾妖狐之性命!”
睚眦眼中又多了许多怒火,话虽说完,它仍然嘶嘶低吼着,仿佛在警告如缘,只要她敢妄动,便立刻要了她的性命。“真小气……”如缘低声嘟囔道,哪知换来的又是睚眦一阵咆哮。因为害怕,如缘只好闭了嘴。“为何救我?”
服下复灵草,体内汹涌的灵力立刻就顺畅了许多,刚才那锥心的疼痛感也消去了。我站了起来,刻意将如缘护在身后,以免睚眦一时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气,又要发动攻击。“吾不伤天神后裔。”
“天神后裔?我?”
得到再次的证实,我便更加吃惊了。“尔有神剑苍融相护,又兼有天神血脉,灵力中透出天神之力,若非天神后裔而为何?”
我将睚眦的话细细想了一遍,却生出更多的疑问。我有苍融之剑不假,若说有天神血脉,也可能是因为我体内流着的是天神之女青木琢的血液,这倒也说得过去。然而,我的灵力中,又怎会有天神之力?难道是睚眦看错了吗?可它是上古神兽,又岂会看错?“我主神农氏已设下封印,自巫山神女殁,天地间再无神之血脉,尔是何来历?”
“此话不然吧?据说千年以前,有一个天神与一凡人诞下一女,想必她算是天神后裔吧?神女之后,看来也并非没有天神后裔的。”
我解释道。“千年以前,确有一女子来此,自称天神之女,便是尔?尔再到灵芝禁域,莫非仍不死心?”
果然,它已经将我误认为青木琢了。可我仍就不明白,除了我长得像青木琢以外,那莫须有的神力又是怎么回事?“不是。只不过,我身上或许流着那天神之女的血液。”
睚眦听后沉吟片刻,那双火一样的眼睛微微从我身上挪开。但立刻,又再一次把注意力转向我,这一次,它眼中又添了许多怒气。“尔竟私自诛杀天神!大胆至极!”
睚眦一阵咆哮,那厚实的利爪在土地上愤怒的抬起又落下,只感觉地面都在随之颤抖。“哼!”
我冷笑一声,“我又有何能力能诛杀天神?这血液是一个天神给我的,只不过,这个天神,早就弃了神籍,投奔了魔域。而你所说的那个天神后裔,此刻正身在魔域!”
听到魔域二字,睚眦似乎又稍微平静了些许。“尔口中‘魔域’,可是我主神农之子蚩尤所辟之域?”
“是啊,就是那个如炼狱一般,充满了杀戮和血腥的地方。”
“吾还记得昔日有烈山部族尊崇我主神农,我主授予耒耜耕种、百草医药、相土停居等术,助烈山部族繁衍。后有人类之首领黄帝,频与烈山氏部族挑起战事,吾主震怒。人神女娲为保人类繁衍多次恳求,我主仁慈,遂于阪泉之野之战后,引烈山部人向西而退。我主神农之子蚩尤为九黎族信奉,因不服黄帝之暴戾好战,举盘古开天之斧,率九黎族与黄帝决战于逐鹿。黄帝得九天玄女相助,携神剑昆吾,令应龙作战,蚩尤战败,以盘古斧之力开辟新域建魔域。“历历往事,如在昨日。千年时光何尝不是旦夕之间……吾在此守护近三千年,竟不知世事已沧桑变化至此……”睚眦似乎沉浸在悠远的回忆当中,一瞬间,我竟觉得它除了杀气和暴戾,还经历太多沧桑。天神寿数长久,却只能任由光阴流逝,看世间沧桑变化。说是天神主宰三界,他们又何尝不为时光所主宰?千年光阴,于天神来说,只不过弹指一瞬间,忽然觉得那些上古天神就此隐去,或许就是因为看够了这无偿的光阴流转,而他们,却又能真正改变什么呢?如睚眦这般,被封于这石碑中数千载,只为守护,只为对主人的一个承诺,又是谁决定了它的命运,是谁强加给他这样的执着?上古神兽,也难免伤怀于这无情的光阴,遗失在漫长的记忆之中。“既得神之血脉,必担负神之使命。吾细观来,尔身异于寻常,非神、非魔、非妖、非人、非兽,却又具神力、魔气、妖灵、人形、兽身,其中定有数不尽的原由。”
我听得似懂非懂,却又颇为震惊。睚眦这话到底是何意?我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解释。我不是妖吗?就算当初苍黎说的是真的,我不是妖类,但又怎么会与神魔人兽也扯上关系?我想问,却发现无从问起,面对这样一个力量强大的上古神兽,我又该如何与它沟通?正踟蹰之间,睚眦接着说道:“尔擅入此处,所为何?”
我这才将思绪拉回到此行的目的上来。见睚眦已无攻击之意,我收起苍融之剑,再转头看了看如缘的伤势。接着答道:“我们来,就是想要请九尾狐族族长修复你所说的神女遗物。”
“区区妖狐,如何能修复这等神物?”
睚眦眼中又喷出一丝怒火。这一刻,我仿佛已经略略猜到是什么将九尾狐族封在此处了。“不瞒你说,这碎片先前的模样却不是一只碧玉簪,而是一柄玉如意。所以,九尾狐族定是将碧玉簪重新雕琢过。既能改变碧玉簪的形态,那或许能修复这碎片也说不定。”
“哼!九尾妖狐诸般触怒神女,吾已仁慈之至,只将其封印至此,却不想他们竟敢擅自损毁神女遗物,实不可原谅!”
睚眦怒火骤升,大声咆哮着,似乎又要瞬间爆发。“哼!你这怪物!我们九尾狐族到底怎么得罪你了!”
如缘从我身后探出身子,死死瞪着睚眦,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对着睚眦娇嗔道。睚眦似乎没有了刚才那么重的杀戮之气,对于如缘的无理,只是怒吼一声。我悬着的心才算是落了下来。看来,睚眦确实不想再对我们动手了。如缘见睚眦怒而不发,倒来了精神,继续说道:“我们九尾狐族一向尊你所谓的神女遗物为圣物,现在还要想办法修复,怎么就叫‘擅自损毁神物’了?”
“住嘴!吾若非看在妖界王女曾与与神女交好,早取了九尾妖狐族全全性命!”
睚眦的话随即又让我一惊。若我没有听错,睚眦确确实实提到了“妖界”,那么说,郁郁之林的“天命之帛”所记载的妖界,是真实存在的?那所谓林主的使命……“如缘!够了!”
我观察了睚眦细微的变化,深怕它好杀的性子再被激起,那我和如缘只怕是真的要葬身此处了。如缘这才嘟着嘴,别过脸去。“敢问,你提到的妖界,真的存在吗?”
“当然!”
睚眦重重地说,“神、魔、妖三界鼎立,神界力量强大,且天神寿数远比妖、魔长久。上古天帝伏羲好征战,欲征伐妖、魔两界,而魔、妖两界之间亦征战不休。后妖界为避免战乱,便借上古神器之力隐遁而去。彼时神界力量于魔域是压倒性的,若神魔大战,魔域必奋起抵抗,神魔之力足以令生灵涂炭。我主神农和人神女娲为保护刚刚复苏的人界,联手设下封印,使天神失去繁衍之力,且神力大有折损,以此来平衡神魔实力悬殊,也免去了毁灭性的神魔之战。自此,我主神农与女娲、伏羲也隐遁而去,神界交由如今的天帝掌管。”
“隐遁……上古神器……妖界王女……”我默默念道。“银洛!我们赶紧去找族长吧!”
如缘或许对神、妖、魔三界的事并不感兴趣,所以催促道。我只觉得巫山之行,又让我陷入了新的谜团之中,许多的疑问接踵而来,而我却根本连探寻的方向都没有。正如先前所想,我愈发迫切地想要赶紧弄清楚真相,弄清楚到底我与这些纷扰有何关系。我不在意那什么神魔大战、上古奇事,我只想弄明白我到底该如何选择未来要走的路。我那越来越扑朔迷离的杀母之仇,还有越来越令我迷惑的身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睚眦口中的“妖界”,难道就是纳兰所说的那个“妖界”吗?若这个空间真的存在,那郁郁之林历任林主所担负的使命,或许真的有实现的一天吗?那时,我还会不会与郁郁之林里的众生一起重返妖界呢?“既然这样,可否放我们通行?碧玉簪也好,玉如意也好,只希望九尾狐族族长能够将它修复好,也当是还原了神女遗物。”
“吾乃因感知到神女遗物之灵力方才苏醒,只要尔等不擅自破坏此处一草一木,吾自不会刁难。”
我只想睚眦作了一揖,但回头看了看依旧虚弱难受的如缘,接着又说:“还请再赐复灵草一用。”
“哼!得寸进尺!尔多年前到此盗复灵草一支,吾已不追究,如今竟胆敢以神女之灵救此妖狐!”
看来这睚眦记性颇佳,刚才错将我认成了青木琢,而此刻却将什么都分清楚了,竟然连上次来偷复灵草的事也想起来了。“算了银洛,找到了族长,他也能替我疗伤的。”
如缘捂着胸口,愤愤然说道。我见睚眦气焰跋扈,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只好沉默,与如缘一同转身继续向这片神秘的禁域深处走去。身后,睚眦的低吟声依旧厚重清晰,想不到,再来灵芝禁域,竟会有此遭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