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俩排了个小矮人矿山车,在园区里转转,又坐了旋转木马,他们就该回去了。
晚上还有一些术前准备要配合医护人员,由于今年情况特殊,家属不能在病房逗留过夜,彭正廷送老婆到医院,就要回酒店。
“我明天一早就过来。”彭正廷站在走廊里,依依不舍地看着病房门前的妻子,“晚上给我打电话。”
“晚饭要多吃点,明天你还要照顾我的。”林烟挥挥手,“快走吧,我们电话联系。”
见丈夫还是站在走廊里不动,林烟先进了病房,然而离开彭正廷的视线,她的笑容立刻就消失了。
再有十几个小时,就要决定下半生如何度过,忽然就觉得辜负了过去的三十九年,为什么不更好地度过,为什么要多出那互相伤害的几年。
胸口隐隐作痛,她知道是心在痛。
可能在别人眼里,这就是个小手术,大部分都是良性的没什么可怕,她也曾经这么看待需要手术的女同事或亲戚,可真是落到自己身上,光是进医院就让人紧张了,更何况未知凶吉。
林烟躺到了床上,不仅舍不得老公,还想念女儿,想念爸妈,犹豫着是发消息还是打电话,眼泪就滚下来了。
来做检查的护士看到她掉眼泪,温柔地宽慰了几句,说她的手术不会有任何问题,林烟在看着才二十来岁的小姑娘面前,觉得不好意思了,情绪才终于稳定下来。
这个时间,悠悠已经在家上钢琴课了,课程结束后,送裴老师出门,奶奶拎了一大袋水果和月饼送给老师,把一下课就变得很温柔的裴老师吓到了,好说歹说才收下。
裴老师离去后,孙阿姨和奶奶就张罗晚饭,但是悠悠没什么胃口,说是弹琴累了想休息一会儿再起来做功课,宋雪梅知道现在小孩功课很忙,就答应了。
躲回房间,悠悠捧着手机呆了好久,除了班级群里时不时有消息更新,都没有人找她。
贺天泽今天已经不来学校了,大家也都知道了他要转学,于是会有好心的同学来安慰她,她强颜欢笑看起来没事,其实尴尬了一整天。
昨晚还央求糯糯姐姐明天带她早退赶去机场,经历了今天,她已经不想去送行了,也许真的像爸爸说的,不过是小孩子扮家家酒,根本没有开始,也就无所谓结束。
“妈妈,我想你了……”悠悠趴在床边,轻轻呜咽。
此时手机响了,她都懒得看,铃声响了好一会儿,才拿起手机,是贺天泽。
病房里,林烟正在处理工作上的事,女儿打来了电话,听见宝贝的声音,她比想象的要冷静些,悠悠是要征求妈妈的同意,她要下楼去见一下贺天泽。
林烟已经从家长群里听说,贺天泽转学了,具体离开上海的日子还不清楚,但贺天泽这么晚跑到家里来找悠悠,看样子就这几天。
“悠悠,如果你愿意让奶奶陪你下去,她远远地看着你,妈妈就同意。”林烟冷静地说,“要是我们这么紧张和谨慎让你觉得不自在,妈妈只能说对不起,但妈妈不放心,你还是个孩子。”
悠悠答应了:“那我把手机给奶奶……”
林烟向婆婆解释了几句,宋雪梅笑着说:“懂的懂的,我就在大门口看着她,还有保安呢,你放心哦。”
挂了电话,林烟给老公发消息,彭正廷发来哈哈大笑的表情,意思是,那小子终于要走了。
小区外,贺天泽代步用的幻影就停在马路边,悠悠指给奶奶看后,宋雪梅就留在了大门口,看着孙女独自跑过去,也看见高高瘦瘦的男小孩从车上下来。
在学校尴尬了一整天,悠悠满心的委屈,可是看到这个人,那些不开心又都不见了,她真是很喜欢贺天泽,看到路灯下他温和欢喜的笑容,负面的情绪就消失了。
贺天泽俯身从车里拿出一大束玫瑰花,双手送给悠悠。
“就为了送花呀?”
“这是我自己赚的钱买的,我人生第一次打工赚钱。”
悠悠问:“你去哪里打工,我们还未成年呢。”
贺天泽说:“今天去我爸爸公司,给客户做了一天翻译,虽然钱还是我爸爸给的,但我付出劳动了,是我自己赚的钱。”
悠悠心口一暖,接过花束,好重好重地捧在手里,她个头小,都要看不见贺天泽了。
“悠悠,我一定会回来的,但接下来我要做的事,是继续读书,是陪我妈妈治病,还有缓和我父母的关系,和爷爷奶奶一起对那个非婚生的妹妹做出最好的安排。”贺天泽怕悠悠拿不动花束,伸手托了一把,于是手和手交叠着,他很认真地说,“我不想将来我们再在一起,你还要拼命地治愈我安慰我,我想我们在一起,你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悠悠眼中含泪,用力地点了点头:“明天我会去机场送你,你和你家人在一起,看到我就当没看到吧,我还不想惹他们讨厌,我就想送送你,远远地看一眼。”
贺天泽很高兴:“我回去就把航班信息发给你,会实时告诉你我在哪个位置,但是,你一个人来吗?”
悠悠摇头:“不会,会有姐姐陪我来,其实我知道很傻,可我有点不甘心,我本来以为,至少还有一年。”
贺天泽又钻进车里,拿了纸巾出来,轻轻擦过悠悠的眼角:“你不要哭,我有空就回来,我爸爸还在上海。”
悠悠吸了吸鼻子,灿烂地笑起来:“我没哭,风大吹的。”
他们没有说太久的话,毕竟说得再多还是要分开,在这个充满希望的年纪,分离一定是为了再一次相聚,不应该那么伤感。
离开前,悠悠抱着一大束花绕到驾驶室,抽了一枝送给司机,谢谢他一直以来的照顾,虽然没坐过这辆车,但要不是司机叔叔的保密,他们可能一开始就被贺天泽妈妈拆散了,至少这个美好的夏天,悠悠心怀感激。
小区大门口,宋雪梅看着孙女抱了老大一束花回来,笑眯眯地迎接她,悠悠一跑近了就撒娇:“奶奶,我拿不动了……”
宋雪梅说:“悠悠,那个车子开走了。”
悠悠回眸,看着车子远去,转身冲奶奶笑:“没事,我们很快会见面的。”
兴冲冲回到家,终于有热情给糯糯姐姐发消息,提醒她明天别忘了中午来接自己。
但悠悠可以逃课,简糯不能随便翘班,于是为了明天的半天假期,她这会儿还在加班。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同事们陆续都走了,办公室里越来越安静,忽然有谁的座机响了,简糯站起来听,循声来到了梁敏的座位。
“您好。”她拿起电话接了。
“简糯,你还在公司?”那头是老板的声音。
刚刚才回复悠悠,说明天一定准时出现,转身就接老板的电话,简糯心虚极了。
但彭正廷是来讲工作的事,之所以打了梁敏的座机,是想她要是下班了就算了,没想到简糯会接电话。
简糯拿了笔,迅速记下老板的要求,彭先生还是那么干脆利落,说完工作半句废话都没有,电话就挂了。
趁着记忆新鲜赶紧把事情整理一下,落下最后一笔,紧绷的弦松下来,不由得担心起了老板和林烟姐姐,听声音语气,彭正廷不像生病的人,难道是林烟姐姐。
简糯的心揪起来,不论如何,他们算是朋友了,总是希望身边的人,都能顺遂安康的。
正担忧着,自己的手机在桌上响个不停,她赶紧跑回来看,是高深的电话。
“糯糯,大事件。”
“啊?”
然而高深的语气,完全听不出来担心和焦虑,一副吃瓜的兴奋:“陈硕妈刚给我打电话,问我陈硕是不是处对象了,处的什么姑娘。”
简糯也好奇起来:“他妈妈怎么知道的?”
高深说:“他给闫心悦发语音,发到她妈微信上去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