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子被她摔了，回去她暂时没力气打扫。
小男孩的妈妈领着一个小女孩的手赶过来。
小女孩应该是男孩的妹妹，长得有些像，看起来差两三岁的样子。
“顾医生。”
男孩妈妈的情绪有些不稳定，但在小女孩面前还是收敛许多。
“肖轩礼的病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了吗？”
对一个母亲来说，一个七岁小男孩的生命尽头还有不到一个月，这是残酷的。
顾笙看过太多死亡，太多家属的崩溃，这个妈妈还算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也或许的在自己的女儿面前，她必须坚强。
如果她有个这样爱自己女儿的妈妈就好了。
“对不起，我没有办法。”
别人叫她顾医生，可她却救不了他。
顾笙的老师说，一个无力的生命无法挽回除了道歉，作为一个医生没有其他任何办法。
她努力了十几年，接触医学，了解生命架构，自认为已经是可以当医生了。
可却救不了七岁的孩子。
顾笙第一次崩溃是跟老师做的一场手术，整整六个小时时间，抢救室里四个医生，五个护士，可那位患者的生命停留在了十八岁。
那时候她曾试图否认自己是一位医生。
小女孩被放在外面，那位妈妈推开门进去了病房，顾笙看到了那滴从上面落下的眼泪落在地上。
眼泪没用，却每个人也否认不了眼泪确实是抒发情感的最好办法。
顾笙看了看面前这个小女孩，背着小书包，玩着手里的玩具。
她从玩具上抬起头来。
“肚肚在叫。”
“你是饿了吗？”顾笙问她。
“妈妈还没带我吃饭，姐姐，我今天被奖励了小红花噢。”
顾笙看见她把书包拿下来，从里面掏出了那个奖励，作业本上的年龄刺痛了顾笙的眼睛。
她才四岁，什么都不懂的年纪，甚至都不知道人去世是什么意思。
“小朋友真棒，先吃糖好不好，一会妈妈就可以带你去吃饭了。”
她乖乖的，接过顾笙手里的糖果。
突如其来的阴影，顾笙从裤脚开始往上看。
比看清他的脸更早的是杯子出现在眼前。
江瓒：“不用谢，我闲的慌。”
顾笙没接，下一秒杯子却出现在自己手里。
“不想给医院添麻烦占床位，就喝了。”
顾笙轻笑：“我身体很好，不会添麻烦。”
“最好是。”
江瓒把盖子给她拧开，示意她喝。
顾笙无语，拿着没动，下一秒杯身上多了几根手指，他把杯子推送到她口边。
一副懒散模样：“还要我再服务的多点吗？”
红糖水可以补充一定的能力。
被递到嘴边的水再不喝似乎有些太无情了。
她喝了几口，看了看江瓒，一个人是怎么把正经和吊儿郎当同时表现出来的。
“你没走吗？”
不是办理出院了吗？
“想来见个人，就来了。”
顾笙制止住自己想问下去的欲望。
小女孩把书包放在地下，掰着手里的玩具，一脸天真，语气稚嫩：“姐姐，我妈妈是不是在哭啊？”
病房和她的位置只隔一扇门，顾笙听到了压抑着的哭泣。
顾笙起身蹲下捂住她的耳朵，“妈妈是在和哥哥说话呢！”
小女孩点点头，如果可以，顾笙希望悲伤永远别打扰到她。
江瓒想弯腰摸摸眼前蹲着穿着白大褂的他的小女孩的头，快触摸到时还是转移了方向。
病房门打开，女孩妈妈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她女儿身上。
“安安，对不起。”
身为一个母亲亲眼看到小孩子来到这个世界，可上天却只送给她这个礼物七年，终究还是被病魔夺走了他。
“妈妈，你不要哭，安安会听话的。”
顾笙站起身时踉跄几步，被一只手快速拉住。
她情绪不高，很安静：“谢谢。”
从小男孩检查出来心脏有问题后，顾笙就一直是他的主治医生。
可是她真的很努力了，却留不住一个才看了七年世界的小男孩。
“顾医生，抱抱。”
他不待人反应过来就靠近她。
没禁锢她，只是很轻的触到她。
他说：“顾医生，这一生提早离开的人，是去布置下一辈子的新家了，肖轩礼的下一生会无病无灾，他告诉我说，他下辈子要当很厉害的摄像师，像他爸爸一样，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尽头，所以他许下的下辈子的梦乡，他现在要去实现了，所以说，顾医生别难过了。”
顾笙有些累，和他拉开距离。
“你跟他这么熟了吗？”
作为肖轩礼的主治医生，顾笙觉得他不太搭理人，或者是说，肖轩礼不太喜欢跟人说他的内心想法，况且江瓒才和他认识了几天时间。
江瓒：“男生之间的秘密。”
因为想接触某个人，所以用心。
顾笙的手指在白大褂的口袋里乱抠。
不知道是心乱还是太累的缘故。
她觉得江瓒的目标是她，但他否认过。
对比痛苦的过程，肖轩礼说他更想早点去下一个世界等他的妈妈。
为什么七岁的小男孩会这么懂感情，或许是因为来世界上的时间太短了，老天赠与了他比别的小孩子更多的懂事和乖巧。
两天后，肖轩礼小朋友离开了世界。
医院了解了他家的情况，肖轩礼所有的治疗费用全免。
顾笙被四岁的小女孩塞了一个纸条。
七岁的小男孩给对他有过善意的所有人留下了话。
“顾笙姐姐，我知道医生会见惯生死，所以千万不要为我难过哦，希望你可以救更多的人。”
署名，肖轩礼是上天送给妈妈七年的礼物。
他只当了妈妈七年的礼物。
小女孩还没走，“姐姐，哥哥说我以后要好好爱妈妈，我一定会听话的，这个纸条哥哥说交给他的朋友，那天给你抱抱的大哥哥是我哥哥的朋友。”
顾笙捏住纸条，她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
只知道，肖轩礼小朋友降生在这个世界上是上天送给世界最好的礼物，现在提早把这个礼物收走了。
也可能是上帝看他太懂事，奖励他下一辈子有一个健康的身体去当一个优秀的摄像师。
后来顾笙才知道，肖轩礼的梦想和他爸爸有关。
他的爸爸车祸去世，当初肖轩礼的妈妈正怀着小妹妹，而他的爸爸就是一个摄影师。
一个普普通通的摄影师，可却是肖轩礼心里最伟大的摄影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