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的秋天来得早，九月份的时候，昼夜温差就开始大了。
农村开始为秋收做准备，城里的人家，开始为囤秋菜过冬做准备。
后勤科开始忙着清理仓库，修保温墙，挖菜窖，还要统计家属区各家要采购的秋菜数量，帮着一并采购回来。
因为菜量大，一大半是跟副食商店定的，小部分自采。
庄洛枫跟着跑了快两个月，前半个月，就把所有新旧币兑换的公式列出了表格，后面一直在补充，常用到的数额面值等等，都给做了简单的对照表，对着表直接找答案就行，不用每一笔都换算了。
已经把李树根教会，表格不用每天都拿出来一笔一笔的看，常用的，都能背下来，算得很流利了。
那她也不可能每天就只跟着算算账，啥都不干呀。
齐城附近几个郊县她现在都很熟，县城里的布局也很清楚，哪家店做买卖实在，不欺生，哪家人不实在，偷奸耍滑，全在他心里呢。
附近的耕地情况，更熟。每一片都种的什么粮食，她一清二楚。谁家自留地里种的菜多，菜园子大，人口少，能卖的菜多，全都记着呢。
不只记着，种菜种得好的人家，那土豆白菜萝卜，早早都让她定下了。不用等着用的时候再现找。
见得人多，了解越多，越能明白，这时候的条件有多艰苦。
东北在这个年代，可以算是全国最富裕的地方之一了。地广人稀，粮食产量多，人均耕地多，工业基础完备，经济相对发达，大部分人，吃不好，但至少能吃七八分饱，不用挨饿。身上衣服不带补丁的也多。
这是跟全国比的，只能说是比关里的条件好。
但是跟几十年后比，天差地别。
工具不行，全靠人工，几乎看不到拖拉机等最基本的农机。种子不行，都是自家地里一代一代的自留种子，来年接着种，没有优选培育的良种，产量一年不如一年。还没有化肥农药，全凭人侍弄，看天吃饭。
可别说化肥不好，农药有残留什么的了。
知道知道，可现在这年头儿，饭都吃不饱，南方多少地方等着东北的粮食养活，在挨饿呢。哪有那么多讲究？
说句不好听的，现在，产量才是第一位的。
讲究不起呀。
庄洛枫心里很清楚这些，又着急是又犯愁。
甚至有点恨自己的空间没有用，里面没有化肥农药那些东西。全是车，这会儿连正经的公路都没几条呢，那些车有什么用？
农机也有，拿得出来吗？
“爸，妈，我舅啥时候回来呀？我会做化肥，等着让他帮我进原料呢。赶在明年开春之前做出来，明年咱老家的地里还能用得上。”
庄洛枫就跟父母商量，想做化肥。
“你还会做化肥？那玩意儿要是那么容易，不早做出来了，还用你？你在哪学的？可别是随便在哪看见了，就觉得自己会吧？”
庄妈想着，闺女是不是在那个空间里学会的。那里面有书，她见过。
庄洛枫摇头，“化肥又不是啥新鲜玩意儿，一百年前就有了，中学课本里有教的。我跟闻溪哥讨论过，他也觉得理论上是没问题的。就是要先做一做实验，验证一下。这不是想让我舅帮着买点实验器材和原料嘛。”
哦，搞研究，搞研究好，庄爸可支持呢，“买东西还等你舅回来干啥？你要啥，写个单子来，爹给你想法子买去。不还有你大舅嘛，他不能买？”
那要是能我不就说了嘛，“不行啊。有些东西得去上海，可能还要进口点器材，你们可买不了。”
啥玩意儿？做个实验，还得进口器材？庄爸就觉得这事儿玄乎，“你那成本是不是也忒高了？就是化肥让你做出来了，谁能用得起？你还是歇歇吧。不过既然你提了这个，顾家小子也说有用，那咱们到化工厂买点儿也不是不行，来年用上点试试，看看效果。化工厂不知道有没有啊？”
便是有，估计也不行。
而且如今这化肥，都是低浓度的单一肥料。效果不好。
哪有她脑子里的好用啊。
啥？她怎么知道的？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化肥是最简单最易得的提炼炸药的原材料，要说别的她不懂，刀啊枪啊炮啊火药啊这些，那是她的专业，她不只懂，还精。
“爹，你就让我试试呗？万一做得比化工厂的还好呢？难不成提高产量，不是好事？”
呃，闺女撒娇，庄爸实在是没什么办法，“那是不是忒贵了？”
就是还有点儿心疼钱。
“嘿嘿，所以要等我舅回来呀，我舅有钱。”
呃……
好闺女，“就这么干吧。”
……
有些人吧，还就是这么不禁念叨。
洛高池没几天，还真就回了齐城。
回来之后，听说庄洛枫与顾闻溪的亲事定了，很高兴，来家里吃饭，特意交代了，让庄洛枫带上顾闻溪一起回家。还亲自到学齐城大学请的顾爸顾妈。一起聚一聚。
饭桌上，当然主要是听洛高池讲京城的生活和工作当中的趣事，以及有趣的人。还不很多，都是当年打仗时庄爸的老相识，老朋友，也都问问情况。
等庄洛枫提起，想试着做做化肥的时候，舅舅看看她，叹了口气，“做吧，粮食是大事，做好了，也是你的功劳。”
那怎么还叹气呢？
“哎……怕是要打仗了。”
他这一说，家里人全都表情肃穆，没有人比这一大家子更知道打仗意味着什么了。
庄爸皱着眉，左手一下一下的拍着腿，这是他思考时候的习惯动作，“是上个月成立的边防军的事儿吗？真能打起来？”
这老头儿，每天没事儿的时候，在酒馆门口的窗户根下摆一个躺椅，旁边放个小几，温一小壶茶，配上一小碟花生米。小几上还放个收音机，躺在摇椅上，晒着太阳，喝着茶，吃着花生米，听着广播，别提多自在了。
广播成天那么放着，他是啥消息都知道。
上个月，邻居打仗，打到自家边境上，这么大的事，肯定知道的。当时也成立了边防军，老百姓感觉不明显，想着别人家打仗，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这会儿洛家舅舅一说，才知道，还真不一定。
“吓唬不住的。咱们吓唬不住米国纸老虎，就像他们吓唬不住咱们一样。必得真刀真枪的干一仗才行。”
这话庄洛枫可太认同了。这一仗那是太太太重要了，打出了国家的脊梁。
“那小林他们八成得去前线了……”
三尺姨的小儿子高小林正在服役，她就念叨着，“眼看着要入冬，冰天雪地的，不行，我明儿个得去买棉花，买布，给孩子们做棉衣裳邮过去。”
“大军未动，粮草先行，咱们现在都老了，上不去战场了，那就多捐点粮食尽尽心吧。行，闺女，你好好整，真能增产，来年咱家酒窖停一年，种的粮食全捐给部队上。”
三尺姨没有想过不让儿子上战场，庄爸也没想过，如今有多少当年山上的子弟在部队上，打仗可能就会有伤亡，他们都是想着，自己能做点儿什么。
个人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没有谁能凭一己之力改变一场战争的结果。
但就这么一点一点的看似微小的个人的力量，汇聚到一起，是一个民族的精气神儿。
有这样的人民，什么仗都能打得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