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内篇】
“啊！”
一阵惊呼，甚至吓到了守在门外的春华。
“娘娘，您怎么了？是梦魇了吗？”春华拿着灯笼走了进来，关切的询问宋予烟。
瞧着娘娘额头的汗珠和眼角的泪花，春华便猜到了是梦魇。
立即拍了拍宋予烟的后背，顺气儿安慰。
的确是梦魇，而且是很不好的梦魇。
梦里宋予烟辅佐着儿子佑宣登基称帝，一统天下，很好。
但婉姐姐却早早的死在了承乾宫的大火之中，连带着雪儿和胤儿也都遇难夭折。
如今想起来也让宋予烟心塞到无法呼吸。
但即便是醒过来了，宋予烟也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只凭借着屋内的装潢明白，她如今还未成为太后，那便还只是昭庆帝的妃嫔了。
至于如今的她爬到了什么位置，宋予烟不想去想了。
她如今满脑子都想着婉姐姐。
“春华，你扶着本宫到外头转一转吧，本宫心里闷闷的，喘不上气儿。”
“是。”
披上了绸缎大氅之后，宋予烟便在春华和齐向阳的陪同下走出了钟粹宫。
说是闲逛，脚下却不自觉的走到了承乾宫附近。
一路上倒也遇到了几个夜间巡守的侍卫，每一个都恭恭敬敬的冲着宋予烟行礼。
“属下参见宸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但宋予烟都没回话，只是眼神一直看着承乾宫的方向，往前走。
熟悉的黑夜。
宋予烟甚至能从虚无缥缈的黑夜天空在之中看到那一晚的大火。
烫的她如今想来，还是觉得疼。
“娘娘，承乾宫娘娘应当睡下了，您要进去与她说说话吗？”
“嗯，春华，你进去先禀报一声吧。”
宋予烟到现在，都觉得眼前这个承乾宫是内务府翻修之后的宫殿了。
而如今住在里面的，是和她一样伤心难过，哭到双眼红肿的茹茹。
敲门过后，春华与承乾宫守夜的宫女交谈了一番，这才打开了宫门。
守夜的宫女领着宋予烟先行在主殿大厅内等候。
旁边的内室便燃起了烛火光亮。
没一会儿，宋予烟就听到了脚步声。
“茹……”茹茹的名字还未叫出口，宋予烟便愣在了原地。
瞬间热泪盈眶，激动的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因为起身着急，木婉便没有任何打扮，也是披了一件锦缎大氅过来的。
“烟儿，这夜半三更的，你怎么到我这儿来了？出什么事情了吗？你别害怕，慢慢说。”
木婉刚走进来，便看到宋予烟即将夺眶而出的热泪。
也顾不得其他什么规矩了，立刻坐在她身侧，拿出了帕子给烟儿擦拭眼泪。
“别哭，万事有我在呢。”
见宋予烟哭到抽噎说不出话，木婉心下着急，便转头看向了春华。
“宸妃娘娘这是怎么了？你是贴身宫女你来说。”
皇贵妃娘娘的问话，春华不敢不从，便将宸妃娘娘梦魇的事儿说了出来。
这才让木婉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
满眼宠溺的看着宋予烟，无可奈何的笑了笑。
方才当真是吓坏她了，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儿呢，原来只是梦魇，那便没事了。
“只是梦魇罢了，不论梦到了什么都是假的，烟儿别怕。”
“铃兰，你去熬一碗安神汤过来，还有本宫先前缝制的安神香囊，也提前拿出来吧。”
说着，木婉还抬手，拉住了宋予烟的手。
温热的触感传来，这才让宋予烟悲痛欲绝的内心缓和了一些，严寒这热泪的抬眼看着真真切切的婉姐姐，就这么坐在她的身侧。
面带着温和的笑意，看着她。
“那香囊我本打算明日在交给你和茹茹的，但瞧着你今夜的模样实在是心疼，还是提前给你吧，也好让你睡个好觉，别再梦到不好的梦魇了。”
说话之间，铃兰便已经把安神汤和安神香囊拿了过来。
宋予烟看着熟悉的刺绣工艺，眼眶之中的泪水刚刚才停下，如今又涌了出来。
这些工艺和花纹，她太熟悉了。
之后无数年里，茹茹也学会了一模一样的手法，每一样绣品都是这样，模仿着婉姐姐的手艺。
宋予烟撇了撇嘴，小声嘟囔了一句：“这香囊好看是好看，但我还是想要婉姐姐先前答应我和茹茹的花团锦簇帕子。”
“可别让我等太久了，婉姐姐。”
‘梦里’，宋予烟穷其一生，也没能等到婉姐姐亲手缝制的帕子。
的确是等了太久太久。
“好，等明日宫里的事情处理完了，我便着手缝制，不会让你和茹茹等太久的。”
“乖乖喝了安神汤，便睡在承乾宫偏殿吧，我在这儿陪着你。”
“等你睡下了，我再回去。”
一边说着，木婉还拍了拍宋予烟的手背，让她别那么伤心悲观。
在婉姐姐轻声细语的哄睡下，宋予烟很快便陷入了沉沉的梦乡之中。
次日一大早，宋予烟便再次惊醒。
眼神警惕的看着周围的一切，似乎在搜寻着什么。
承乾宫的装潢也不能让她心中放松，直到找到了昨晚的安神香囊之后，才让宋予烟松了一口气。
任由着春华替她更衣之后，宋予烟快步走出了承乾宫偏殿。
正好看到正在院子里婉姐姐。
如今正是七月底，荷花开放的季节，木婉便差遣了宫里的奴才，在御花园的池塘中采集了一些荷花，准备给茹茹做她最喜欢吃的鲜花饼呢。
“烟儿，你睡醒了，昨夜可还好？”
“我吩咐小厨房给你熬制了安神的百合小米粥，你先去用早膳吧，等会儿茹茹也过来了，咱们再一块儿做糕点。”
看着一袭橙色罗裙的婉姐姐，站在盛夏清晨的太阳光下的模样，宋予烟的心里升起了一股暖洋洋的滋味。
“有婉姐姐在身侧，我怎么样都是好的。”
说完，宋予烟便转身去承乾宫的主殿内室饭桌前，喝了一大碗百合小米粥。
届时李茹也赶了过来，还是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脸上无时无刻都挂着灿烂而又热烈的笑容。
“烟儿，我听婉姐姐说你昨夜梦魇发虚汗了，如今可还好？”
又看到了茹茹这样的笑颜，宋予烟的心中格外欣慰。
也罢，那个梦魇就永远埋藏在她心中吧，她会好好保护婉姐姐和茹茹，不让如今这珍贵的一切，化为梦中的泡影。
“在婉姐姐的照顾下，都好了，茹茹你不必担心我了，咱们还是来做荷花糕吧。”
宋予烟上前一步，帮着茹茹把袖子挽起来。
陪着婉姐姐一同清洗采集回来的荷花花瓣，准备制作糕点。
承乾宫的院子里，再一次传出了熟悉而又久远陌生的欢声笑语。
“茹茹，仔细着把花瓣西感情，若是脏的咱们吃了可是会肚子痛的。”
李茹则摆出了从前一贯的偷懒模样，坐在旁边的躺椅上撒娇。
“婉姐姐，我累啦。”
面对茹茹的撒娇，木婉也没了法子只能由着她去了，“你啊，惯是会偷懒儿的。”
“烟儿，你去准备些面粉吧，我这儿都差不多了。”
“好。”
姐妹三人做糕点时，讲究一个亲力亲为，故而就算承乾宫的宫女太监很多，木婉她们也不会差遣。
宋予烟站起身，去往小厨房取面粉。
即将踏进去的时候转身看了一眼在院子里清洗花瓣的婉姐姐，还有躺在椅子上哼曲儿的李茹。
心里格外的踏实。
*
【宫外篇】
佑宣登基已经有许多年了，宋予烟虽然在慈宁宫过着神仙般享受的日子，但毕竟已经在皇宫待二三十年了，再美的景色也会觉得腻。
宋予烟便领着慈宁宫的几个老姐妹趁着三四月份的春色正好，踏上了南巡江南府的旅程。
连同住在皇城里的几个孩子们。
正好借此机会带着他们看看从未见过的玉门国其他景色。
太后娘娘亲自微服私访，架势比当年昭庆帝率领众妃时还要壮观。
虽然是故地重游，但经过了这些年的发展。
玉门国的每一个城镇都变得比从前繁荣了无数倍。
大街上喧哗热闹的叫卖声，一间挨着一间的商铺，男男女女都格外自信从容的走在路上。
一路上，宋予烟和元蓁、元娇她们更是看到了数不清的羲和女子书院。
刚一抵达江南府，李茹便格外的兴奋。
“烟儿，咱们去当年的水桥看看，还有当年咱们一块听戏的院子，我想去看看，这么多年过去了，那里发生了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呢。”
难得茹茹这般高兴且期待，宋予烟便加快了更换外衫的速度，还不忘吩咐几个孩子在江南府低调、注意安全等等。
安置好一起之后，宋予烟才和茹茹轻轻一块，带着齐向阳等保护安全的侍卫走下了皇室船只。
在江南府知府的带领下，往当年熟悉的地方走去。
“启禀太后娘娘、诸位太妃娘娘，前头便是当年先皇南巡时您来过的戏园子了。”
“江南府虽然发展了这么多年，但您来过的地方未曾更改，都好好的保留着呢。”
顺着知府手指的方向看去，宋予烟她们果然看到了熟悉的戏园子。
但熟悉的同时还是有些变化的。
多年前宋予烟她们过来的时候，这戏园子只是一圈围墙，里头唱戏罢了，没有如今……这么好看。
李茹看着戏园子的院子里冒出来繁盛的海棠花，有些愣神。
呢喃道：“烟儿你瞧，这花……好像是海棠花。”
宋予烟定睛一看，还真是海棠花。
戏园子院子里的几颗海棠花树被照顾的很好，如今正是开花的季节，枝头上满是娇艳的花朵。
虽然茹茹并没有明说什么，但宋予烟还是想到了茹茹的心尖去。
海棠花，是婉姐姐最喜欢的花啊。
知府连忙解释道：“这是戏园子早些年新接手掌柜种的，微臣瞧着好看，便准了。”
宋予烟愣神看着不远处的海棠花，思绪回到了刚入宫为妃嫔时的光阴岁月。
“没事儿，哀家看着很好看。”
“便不必知府大人陪着了，你先回吧，哀家与太妃们进去戏园子听会戏。”
说罢，宋予烟便拉着茹茹的手，内心有些着急的走进了戏园子的大门。
因为寿宸元平太后娘娘驾临，今日的戏园子并不对外开放。
掌柜的便没有准备节目，而是领着孩子在看台的第一排，提前缝制些夏日的新衣服。
宋予烟远远瞧着那一抹橙红色的身影，与当年在戏园子临走时看到的一模一样。
竟然失声唤了一句：“婉姐姐？”
戏园子的掌柜听到声音之后，转过头来，满眼惊喜的看着门口的一行人。
“烟儿，茹茹，你们总算是到江南府来了，我在这儿等了许久呢。”
另一侧，两个已经长大到让宋予烟和丽日非常陌生的人一路跑到了她们身侧。
那与元蓁看着差不多年岁的女子的眼眶之中，甚至还含着热泪。
“烟姨姨，茹姨姨，雪儿好想你们啊。”
与佑宣差不多大的男子则更为稳重一些，仔仔细细的像宋予烟和李茹二人解释他们母子三人在江南府的一切。
“姨姨，我是胤儿啊，我们和母妃在大火中死里逃生，母妃看淡了深宫之中的算计，便让舅舅把我们带出了皇宫、皇城，一路南下来到了江南府过日子。”
“有舅舅的照顾，母亲在接手这座戏园子之后，我们的生活比宫里惬意多了，倒是让你们难过思念了。”
此时的宋予烟和李茹其实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眼眶之中的泪水犹如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一颗一颗的往下掉。
如今她们能做的，唯有紧紧的握着婉姐姐的手，以此来诉说这么多年一来的思念。
李茹早已泣不成声，还是宋予烟深吸了几口气，转身将身后同样流泪的珍贞拉了过来。
“珍贞，快过来，见过你的娘亲。”
重逢的喜极而泣不知道延续了多久，她们激动的心情才缓和了一些。
佳人虽然熬不过时间的拉扯逐渐老去，但在宋予烟和李茹心中，婉姐姐依旧是当年那个婉姐姐。
木婉为李茹擦去了眼角的泪水，声音有些哽咽的说道：“烟儿你们来的正巧。”
“眼下正是槐花树盛开的季节呢，今日午膳，婉姐姐给你做饺子吃，好不好？”
听到槐花饺子这四个字，宋予烟的眼眶之中又冒出了泪花。
鼻头酸酸的。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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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园子随时都可以开唱。
槐花也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