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旻含笑抱拳：“先生但说无妨。”
张仲景抚须正色道。
“某闻主公有意于襄阳城建各工坊，然则，主公何不趁机贩运药材、以解医无药之困？”
赵旻闻言，对张仲景肃然起敬。
由此看来，张仲景便深受其扰。
若是太平之世，诸如江东会稽郡之肉桂、桂枝、白术，冀州之柴胡、知母，并州之甘草、麻黄，交趾之砂仁等各地药材自然供应畅通无阻。
但如今是诸侯逐鹿的乱世。
张仲景常用的附子、干姜、桂枝、麻黄、甘草等药，在许都皆有，其他地方又如何呢？
熟知三国历史的赵旻，当然清楚在这几十年中，华夏神州曾发生过多次大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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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最严重的一次大疫，发生在西历217年。
建安二十二年，疠气流行，家家有僵尸之痛，室室有号泣之哀。或阖门而殪，或覆族而丧。
摘自曹植《说疫气》。
当时居住在魏国（彼时曹老板已是魏王，封地为魏国）都城邺城的“建安七子”，其中徐干、陈琳、应玚、刘桢，均在此次大疫之中染病而死，可见在大疫面前，显贵富豪同样概莫能免。
是以，亲身经历过两次大疫的赵旻，对张仲景此言极为赞同。
“先生之言振聋发聩，旻必下令在荆州建药材炮制工坊，以纾此困。”
张仲景对赵旻的表态极为满意，于是乎，赵旻暗暗松了口气。
无论何时何地，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名医。
由于赵旻奉上双份大礼之故，所以张仲景这次不好再挥袖撵人，但赵旻极为识趣地主动离去。
张仲景因此对赵旻更加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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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仲景很忙的，又要撰写医书翻阅医典、又要整理医案，抽空还要教一教徒弟，人家无暇招呼与杏林界无关之人员。
张仲景早已看出来，苟哥于医道一途，就是个水货。
辞别张仲景之后，苟哥马不停蹄地赶到尚书令府。
这厮从昨日凯旋至今，日程便安排得满满当当，始终无暇登门拜访荀令君。
苟哥攻略江夏郡、乃至荆州之计谋，无论如何都应由荀彧荀令君把把关。
荀彧这个族叔虽比族侄荀攸年轻，但能力犹在后者之上。
此时刚好是酉时三刻，也就是傍晚近六点。
苟哥取出早已准备好的《文心雕龙》校正版、《蜀都赋》，见到了昨日曾在宫中见过的荀彧。
尽管苟哥已经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但其人还是劈头盖脸地捱了荀彧一通数落。
荀彧数落苟哥的大意，不外乎不应跳入袁绍阳谋之中、不应使天子惴惴不安、不应提前陷入将来的皇子争位漩涡之中…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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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荀令君虽是大汉忠臣，却也看不惯刘协、袁绍如此戏耍赵旻。
做贼心虚的苟哥不敢反驳，只好唯唯诺诺。
难道苟哥能说：皇子刘嗣实乃旻亲子？
待荀彧发泄出来情绪之后，苟哥恭恭敬敬奉上两本书。
荀彧匆匆一览，登时便手不释卷。
其人一边品读《蜀都赋》，一边挥挥袍袖，卷起一股如兰似麝的香风。
“阿旻若无事，便自行离去。公仁兄、公达所言之事，某必尽力而为。”
苟哥只觉自己太冤了。
老子没被张仲景撵走，反倒在饭点被你荀文若撵走？老子才不走！老子要蹭你家饭！
于是苟哥赔起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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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父大人，旻尚有一事相询。”
荀彧闷头品读历史上曾使洛阳纸贵的《蜀都赋》，片刻后方才冒出两句话。
“是清除细作之事？亦或谋夺荆州之事？”
苟哥心中叹服。
高手就是高手。
苟哥恭恭敬敬抱拳。
“回叔父大人，清细作之事非大事，旻可自行解决，旻欲询者，乃谋夺荆州之事也。”
荀彧恋恋不舍地放下《蜀都赋》，缓缓抬首看向苟哥，目光灼灼。
“阿旻欲借建工坊、收人心之举，兵不血刃夺荆州，然否？”
苟哥佩服到五体投地，是以其人起身深深一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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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高见，正是！”
荀彧长长一叹，缓缓摇头。
“阿旻何其急也！此时非谋夺荆州之良机也！”
荀彧说得极对，袁绍不定，荆州确实难夺。
苟哥讪讪一笑。
“大人所言极是，故而旻欲夺江夏郡。”
苟哥心有多脏，由此事也可见一斑。
江夏郡已被赵旻送给孙策，而如今这个苟哥又想将其收回…
试问当今天下，可还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当然，刘帮主除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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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温润如玉的荀彧对苟哥嗤之以鼻。
“阿旻出尔反尔，岂非不义乎？罔顾亲情，岂非不仁乎？如此不仁不义之事，阿旻安可行之？”
腹黑皮厚的苟哥不但毫不脸红，反而振振有词。
“大人明鉴，旻非出尔反尔，更非罔顾亲情，若旻所料无误，黄祖应将重夺江夏郡也。”
荀彧微微一震，表情愕然。
苟哥微微一笑，神情泰然。
片刻后，荀彧哑然失笑。
“原来如此！阿旻好算计！”
苟哥自信一笑。
“大人过奖，旻不过愚人千虑，必有一得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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苟哥抱拳颔首。
“大人勿忧，旻已在竟陵布置精兵良将，且有长沙名士桓伯绪坐镇彼处。刘玄德不动则罢，其人若胆大妄为，旻必广发檄文讨之！”
荀彧忍不住摇头。
“竟陵地处江夏郡西端、且毗邻南郡，若刘荆州、刘玄德前后夹攻，则江夏郡必失也！”
苟哥从容一笑。
“大人，若黄祖镇守夏口，又当如何？”
荀彧面色微变。
“黄祖当真已暗中倒戈？”
苟哥语气坚定无比。
“正是！刘荆州今无异于提线傀儡，实控荆州者，乃荆州士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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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刘玄德虽为天下难得之英雄，然其人于荆州根基尚浅，踞桂阳、零陵二郡有余，北侵恐力有未逮也。
是故，旻必尽快谋夺江夏郡，否则将坐失此天赐良机也。”
荀彧再次抚须不语，其人心念电转、迅速思索赵旻此计之可行性究竟有多大。
仅两三秒间，荀彧便敏锐捕捉到其中关键。
“阿旻，江东方面，由何人坐镇江夏？”
“程德谋驻守沙羡、周公瑾坐镇夏口，而太史子义则坐镇鄂县。”
沙羡、夏口，是后世武昌、武汉一带，鄂县则是后世鄂州。
此三地皆地处大江之畔，都是兵家必争之地，且夏口还可兼顾江夏郡郡治西陵城，孙策果然善于用兵。
由程普、周瑜和太史慈三人坐镇，在孙策看来万无一失。
然而…荀彧闻言忍不住色变，其人紧紧蹙起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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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也！如此布局，与弃守何异？”
赵旻淡淡一笑。
“是故，黄祖几已重夺江夏郡也。”
荀彧长叹一声后，复又问道。
“阿旻，黄祖确有意归顺朝廷？”
赵旻颔首。
“天下大势如今在朝廷之手，兼且黄祖重夺江夏郡，必与江东不共戴天，其人惟有归顺朝廷一途耳。”
荀彧继续追问。
“阿旻，若刘玄德以援刘荆州之名兴兵，黄祖可否敌之？”
赵旻果断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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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祖绝非刘玄德之敌手也。然则，叔父大人，桓伯绪乃长沙名士，甘兴霸勇冠三军，徐公明老成稳重，此三人可为黄祖后援。
更何况，江夏郡北之云杜、安陆二县，毗邻章陵、汝南二郡。
章陵郡暂且不提，汝南郡南部有李曼成坐镇，两万兵马随时可驰援黄祖。”
荀彧神色凝重。
“阿旻，你须提防刘玄德联合吴侯共取荆州也！”
历史上孙刘两家联合的前提，是北方仅剩曹老板这一个霸主，且曹老板彼时已是天下共知的汉贼。
孙刘两家不仅需要为了生存而拼命，更占据了匡扶汉室、解救天子这一大义名分。
然而，此时空却与历史迥异。
天下大势暂且不提，且说孙策如今尚未在江东扎根立足的实力，又焉能与经营、稳定江东达八年之久的孙权时期相比？
刘备的实力倒是比历史上强许多，但怎奈何其人尚未在荆州站稳脚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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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赵旻才会说，如今正是谋夺荆州的天赐良机。
与夺益州、凉州道理相同，赵旻打的还是时间差。
于是赵旻狡黠一笑。
“叔父大人不必忧虑，江东内部矛盾重重，吴侯若失江夏，短期内必无力、更无大义之名再次西进；旻所虑者，惟刘玄德耳！”
荀彧再次蹙起眉头。
赵旻既然已定好应对刘备的对策，便不会再说担心刘备，所以很显然，赵旻另有他意。
“阿旻此话怎讲？”
【作者题外话】：关于国医那些东西，咱们略过不提。
塔读不支持上传图片，所以诸君若有意了解江夏郡地图，可查阅云梦泽词条。
云某无意中发现，云梦泽词条之中，有东汉江夏郡的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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苟哥与黄祖心照不宣，这俩老银币一起布了一盘很大的棋局。
这一章，咱们聊一聊三国时期的谍战。
三国初年，魏吴之间曾发生过数起“用间”与“反间”的情报斗争，最终以魏国间谍隐蕃被孙权诛杀而告终。
由于魏、吴两国对此均讳莫如深，因此留下的相关记载极少。
不过从残存的吉光片羽中，依然可以大致还原事件原貌。
概而论之，隐蕃是魏国向东吴派遣的间谍，其任务是打入孙吴宫廷，并借用职权之便在东吴制造政治混乱。
隐蕃南下东吴，并非魏国主动挑衅，而是对东吴离间行径的反击。
吴黄龙元年（229）孙权令胡综拟写书文，诬告曹魏重臣吴质图谋叛乱。
吴质因此遭到曹叡猜忌，被召还洛阳。
时魏降人或云魏都督河北振威将军吴质，颇见猜疑，（胡）综乃伪为（吴）质作降文三条。--《吴书胡综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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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侯吴质是魏室重臣，官至振威将军（《晋书》作镇北将军），都督河北诸军事。
他与曹丕交厚，号为“四友”。
其他三人是司马懿、陈群和朱铄。这哥四个没一个好东西！
云某坦承：本书中，陈群的人设与史实严重不符。
吴质，济阴人，以文才为文帝所善，官至振威将军，假节都督河北诸军事。--《魏书王粲传-附传》
但彼时（229）曹丕已死，曹叡登基未久，因此孙权借魏室皇位更迭的敏感时期，进行离间活动。
吴质被召还洛阳不久，便转任侍中。侍中是“陪王伴驾、应对左右”的近臣，可见吴质并未失宠。
此文既流行，而（吴）质已入（洛阳）为侍中矣。--《吴书胡综传》
侍中，比二千石。本注曰：无员。掌侍左右，赞导众事，顾问应对。--《续汉书百官志》
虽然侍中的秩阶（比二千石）低于将军（二千石），但曹丕曾经规定，出镇州郡者，必须先经过“京官”的历练。可见曹叡依然考虑过再度重用吴质。
塔读@ 天下之士，欲使皆先历散骑（指“散骑常侍”一类的清贵冗散），然后出据州郡，是吾（指曹丕）本意也。--《魏名臣奏》
注意：散骑常侍与侍中的品秩、员额、执掌完全相同，唯服饰略有差异。
散骑常侍为“右貂金蝉”，侍中为“左貂金蝉”。
史源见《通典》，相关论述见黄惠贤《曹魏侍中机构的发展和变化》。
注意：在两晋，散骑常侍一职，渐渐变为九品官人法中，上三品门阀的禁脔。
吴质虽然没能再得到外放的机会，但在洛阳得以善终。
由此可知，经过内部调查，曹魏已经发现所谓的“吴质谋反”实是东吴的离间计。
作为回礼，曹叡遂发起情报反击战，于翌年（230）向东吴派遣间谍，进行政治破坏。
而彼时，充当间谍的人物，正是隐蕃。
下一章，咱们继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