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午时，仍在赵旻的书房。
杨彪、荀彧二人将车马行星夜兼程送来的急报告知卫府众人后，气氛颇有些凝滞。
急报的内容虽然很简单，却极令人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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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绣率大军甫抵章陵郡，黄祖之子、章陵太守黄射便弃章陵郡而走。
熟悉的套路、熟悉的味道。
便是刘协那种生长于深宫、不谙熟世事之人都能看出来，其中那满满的阴谋味道。
张绣的对策为：使南阳郡士人出面安抚章陵郡士人，以尽快稳定章陵郡局势。
位于南阳郡东侧的章陵郡，原本就是从南阳郡分离而出，二郡同本同源，所以征辟了一批南阳当地士人的张绣，要稳定章陵郡并非难事。
赵旻却紧紧蹙起眉头。
“不妥！甚为不妥！文先公，不知诸曹、夏侯等人今何在？”
按照赵旻的策略，曹家、夏侯家等人应先与张绣汇合，再一同兵发章陵。
军事非杨彪所长，是以这时期的谋士天花板荀彧接过话茬。
“卫将军放心，一切皆以先前之计行事。纵使黄祖欲得南阳郡，亦应先攻南郡也。如此，则刘玄德、刘磐二人必将先与黄祖为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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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旻抱拳叹道：“令君，而今情况有变，旻但恐黄祖欲假荆州牧刘景升之旗号，借肃清敌寇之名，与刘磐联手重夺江夏郡、顺势而下扬州庐江、丹阳、豫章三郡也。”
荀彧闻言轻叹一声，抚须不语。
显而易见，荀彧也想到了这种或许正成为现实的可能。
江夏郡地处荆州最东端，其东毗邻庐江郡；南为豫章郡；至于丹阳郡，则仅与庐江郡一江之隔。
综上，尽管众人都还不知，黄祖实则已经打到了丹阳郡，但赵旻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局势发展的可能。
简言之，刘表确实不可怕，绝大多数荆州豪族也的的确确都是软柿子，但出身荆州黄家的黄祖截然不同。
黄祖是典型的铁血派，而且是智勇双全、布下惊天之局、且懂得扮猪吃老虎的铁血派。
这老匹夫只差一点点，就成功骗过了赵旻。
荀攸忍不住“啧”了一声。
“黄祖心机极深！其人以地域易时机，某等竟险些堕入其人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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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攸一语道破天机。
黄祖打的主意，正是主动让出地盘，来换取其人的行动时间。
先有孙策，后有张绣，二人便先后中了黄祖的奸计…
苟哥为他的猥琐，付出了相当沉重的代价。
董昭忍不住出言献计：“如此说来，骠骑将军应尽速至大江，顺流而下追击黄祖？”
荀彧摇摇头：“公仁兄，恐已来不及也！骠骑将军而今应尽速赶赴下雉，与吴侯麾下众将合兵一处，两方人马分别屯驻于豫章郡柴桑、江夏郡下雉，以断黄祖、刘磐之后路！
事到如今，某等已不必再提防刘玄德，恰恰相反，某等此番是否可大胜，刘玄德将至关重要！”
江夏郡西南部虽和长沙郡北部接壤，但长沙郡东侧便是扬州豫章郡。
诸君若感觉不够直观，可看一看湖南东北部（长沙郡）、江西省（豫章郡）的地图。
荀彧的计策，是如今唯一的破局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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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文至此，黄祖、赵旻两方对弈的棋局全局也终于水落石出。
赵旻的策略为：
利用桓阶在长沙郡的名望，暗中说服长沙豪族，使张羡之乱甫定的长沙再次脱离刘表之手，从而割裂荆南四郡与刘表、黄祖之间的联系。
与此同时，桓阶、徐晃和甘宁驻守竟陵城，谨防刘备借道长沙郡救援南郡。
张绣、诸曹夏侯等人的任务，则是夺取章陵郡、伺机拔除黄祖暗中布下的棋子，攻下江夏郡。
捎带脚，赵旻一方还能消耗一下孙策一方的兵力。
如此一来，南郡便相当于被赵旻一方孤立。
东州人的使命至为关键，他们在根基上分化刘表和荆州豪族，彻底收复南郡。
最后，众将合兵将刘备撵出南郡、长沙郡，再合围扫除黄祖，荆州就此到手。
这计策，怎一个狡诈猥琐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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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问自明，这是由苟哥和老银币贾诩商议而出、荀攸进行完善的奸计。
尽管赵旻、孙策先后九死一生，但这计策仍在稳步推进之中。
而黄祖的对策…
可谓阴毒至极。
其人暗中布下后手之后，主动撤离江夏、章陵二郡，同时与刘表从子刘磐联手。
在孙策麾下众将、张绣这两方被玩得团团转之时，其人已经暗中说服李术、夺下庐江郡，复又利用丹徒城内鬼的情报设下惊天杀局，妄图围猎孙策。
与此同时，黄祖犹能说服高干，几乎同一时间对赵旻布下天罗地网，妄图刺杀赵旻。
可以预见，若黄祖毒计得手，不但来自北方的威胁顿时荡然无存，而且孙策一死，江东大军势必将军心大乱！
届时黄祖不但可顺势收回章陵、江夏二郡，借威望对刘表取而代之，而且犹可顺势谋夺江东，乃至益州和交趾，从而最终实现黄祖规划的与袁绍隔江而治之局。
黄祖的毒计可行性极高，只要赵旻、孙策一着不慎，神州便将提前一百五十年进入南北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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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了，此时黄祖已经尽失先机。
结合两方的落子情况，如今胜负的关键手有二：
一是孙策须尽快与江夏的江东大军汇合；
二是赵旻主动联合刘备，借助关、张这两个万人敌之神勇，尽速将黄祖送上绝路。
至于赵旻需付出什么代价，如今已不重要。
尽快定荆州，于赵旻而言，才是眼下最迫切且关键之事。
经此一役，刘备崛起的脚步已渐渐不可阻挡。
这才是群雄逐鹿本该有的样子。
既然大汉朝廷及卫府已洞悉黄祖的全盘毒计，那么一切便都不足为惧。
遑论如今赵旻麾下谋士质量极高…尽管鲁肃已被苟哥打发到凉州督促兴建工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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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计议之后，赵旻做出如下安排。
赵旻仍安排张辽镇守合肥、乐进助陈登屯驻广陵。
九江郡合肥，与丹阳郡秣陵仅隔一个巢湖。
所以说，赵旻还是担心黄祖在走投无路之下狗急跳墙。
赵旻心中隐隐有些期待，不知道辽哥此番镇守合肥，可否提前开一次无双。
乐进虽不善水战，但进哥擅长先登。
抢滩登陆作战之时，正是进哥尽展所长的最佳舞台。
此外，贾诩需尽快赶赴章陵郡、董昭则需尽快赶赴竟陵。
前者和张绣是最佳搭档，后者则与刘备是老熟人。
这就是乱世的生存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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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永远的盟友和敌人，只有永恒不变的利益。
最后，赵旻看向陈矫，神色凝重。
“季弼，若元龙当真护送孙夫人而归，便由你接替元龙、护送孙夫人归许都，此事万万不容有失！”
苟哥也是关心则乱。
以孙尚香的武艺，她和陈矫究竟是谁护送谁…这点有待商榷。
各条军令下发之后，苟哥大手一挥。
“时已近午，请诸君在寒舍用些粗茶淡饭，饭后请诸君尽速行动。”
卫府众人正要起身，却见自进书房后便始终一言不发的钟繇…带着一脸尴尬的笑容。
“主公，老夫尚有急报未禀明。”
赵旻同样有些尴尬地收回兀自挥动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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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伏寿已离开，苟哥不必再假装重伤。
本来已放松心情的卫府众人，心情再次紧张起来。
“不知元常先生有何急报？”
钟繇神色凝重起来。
“主公，此事关乎西域通货殖之事，若不稳妥解决，老夫恐来年重设西域都护府之事亦将生变也。”
赵旻也紧张起来。
“元常先生，究竟何事，不妨明言！”
苟哥大脑疯狂运转起来。
凉州有变？
不应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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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放在二关、河西四郡的阵容，绝对能让刘帮主眼馋到流口水！
何况休屠王、匈奴左贤王以及老雷、老窦等氐王都已归心…
苟哥心中想的老雷是雷定；老窦是窦茂。
这两人也是西北氐人中实力最强的两个氐王。
苟哥继续放飞思维。
莫非是大月氏生事？
也不对！
大月氏最多二十年就要完犊子了！何况…二关那大月氏人的战斗力…
怎一个菜字了得！
那么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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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因此，苟哥必须赶在明年他再赴西域、重设西域都护府之前，将黄祖这个不安定因素清除。
如今的苟哥虽处于实力快速增长期，但终究还远不是袁绍的对手。
荀彧闻钟繇之言，突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元常兄，中原商队运送之货，究竟几何？”
【作者题外话】：终于将赵旻、黄祖的博弈情况全盘托出。
这时代的荆南四郡，虽然大多为蛮荒之地，但毕竟气候湿热适合种田…
显而易见，苟哥存了给刘备桂阳（湖南衡阳部分、郴州全部、广东韶关等北部）、长沙（不用解释了吧？）、零陵（湖南西南、广西北）三郡的心思。
所以…
就让刘备和士燮斗着玩去吧！
黄祖的毒计还有一层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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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旻你就算命大没死，老子也无所谓，你就和袁绍死磕到底吧！
这一时期的黄祖有多了得，由此可见一斑。
您问老雷是谁？
老颜、老夏和老雷曾组成疯狂三人组，所过之处寸草不生、鸡犬不宁。
鲁肃、杨修督促、协助凉州豪族建工坊。
历史上蜀汉班底，包括法正、孟达，不少人都在二关和四郡。
接着上一章，继续为您说。
上一章提到，“黑山陶升事件”背后暗藏的两大阵营分野。
骑墙派陶升，先随于毒攻陷邺城，囚禁袁绍家属；
其人又携绍家属出奔，改投袁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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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侧面解释了，青徐百万黄巾入兖州，为何袁绍与曹操坐视不救，听任刘岱败死。
注意：袁绍曾将家属质于东平，却险些被刘岱送给公孙瓒，事见《魏书十四程昱传》。
兴平二年（195）袁绍部将臧洪，据东郡叛乱。臧洪写给陈琳的信中，点破当年（192）的阴谋。
即：袁绍曾勾结黄巾。
臧洪叛变，求援于黑山军，遭袁绍耻笑；
而臧洪则大骂袁绍亦曾与黄巾勾结。
足下（陈琳）讥吾（臧洪）恃黑山以为救，独不念（袁绍）黄巾之合从邪！--《答陈琳书》引自《魏书七臧洪传》
此黄巾无他，唯有初平三年（192）入兖州的青徐兵。
臧洪甚至隐晦地说出“散三年之蓄”，将时间直接倒推回了敏感的初平三年。
况仆（我臧洪）据金城之固，驱士民之力，散三年之畜，以为一年之资，匡困补乏，以悦天下，何图筑室反耕哉！--《魏书七臧洪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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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金城指东郡。
这也侧面解释了、为何王沈《魏书》和《三国志》对袁绍记载颇多散佚，且对曹操的兴家关键节点（191）如此避讳。
袁曹联军，确实曾经勾结黄巾，大耍鬼蜮伎俩。
这些秽史是断断不能修入国史的。
还有另一种解释。
说臧洪是一语双关。
“黄巾”不仅指代青徐黄巾，也指代黑山黄巾。
因为黑山兵亦有黄巾之号。
袁绍对黑山酋帅是且拉且打的态度。
对张燕、于毒等顽固分子，大力绞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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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陶升等“心存善意”的中间派，则大加利用；
甚至还有被袁绍完全策反的“革命分子”，比如眭固。
注意：眭固，小字白兔，黑山酋帅之一。
颇疑眭固本字元进，但与其卒年记载冲突。
建安五年（199）河内太守张杨被部将杨丑所杀，黑山眭固又杀杨丑，据野王县（恰好位于河内、上党之间，是兵家必争之地。战国时长平之战诱因便是野王失陷）以响应袁绍。
此时曹袁大战一触即发，曹操袭杀眭固，进屯河内，与袁绍翻脸。
（张杨）将杨丑，杀杨以应太祖。杨将眭固杀丑，将其众，欲北合袁绍。--《魏书八张杨传》
眭固记载不多，不过看他响应袁绍号召，甚至将兵欲北合绍；
可知其被袁绍完全策反。
而此时黑山主力尚在，同年（199）张燕还曾遣兵支援公孙瓒。黑山主力在建安十年（205）才率众降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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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见袁绍对黑山诸帅的拉拢分化，是一以贯之的长期政策，且颇有成果。
袁绍作为河朔霸主，虽然性格猜忌寡断、阵营矛盾丛生；但同时也具备雄主的部分特质。
即“通权变”。
顽固派
袁绍对黑山军中的“顽固派”，大力剿杀。
青牛角、郭大贤、李大目、于羝根、左髭丈八、于毒等人，皆遭袁绍剿灭。
注意：袁绍平黑山，其中不乏曹操和吕布的参与。但事多避讳，不能尽知。
（袁绍）斩（于）毒及其众万余。遂寻山北行，进击诸贼，左髭丈八等皆斩之。
又击刘石、青牛角、黄龙、左校、郭大贤、李大目、于羝根等复斩数万级，皆屠其屯壁。--《后汉书袁绍传》
观望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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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绍对黑山军中的“骑墙派”，则大力拉拢。
看其对陶升的任免：“建义中郎将”，便可知其一语双关，一石二鸟，颇有手腕。
亲袁派
袁绍对黑山军中的“亲袁派”，更是不遗余力的扶持。
眭固等人的势力甚至跨过兖州（曹氏势力）南下司隶，将袁绍的旗帜插到了洛阳附近（河内野王）。
汝颖黄巾，在官渡之战时亦响应袁绍，在曹操后院儿放火。
汝南降贼刘辟等叛应（袁）绍，略许下。绍使刘备助辟，公使曹仁击破之。--《武帝纪》
这也侧面证明了当年臧洪所言“袁绍暗通黄巾”的丑事儿不仅属实，甚至形成了企业文化。
袁绍的权术手腕颇为老道，令人侧目。
可惜袁绍作为史书中的失败者，其许多功绩（尤其是镇压黑山）被有意无意地抹杀，颇有“因人废事”的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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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陈寿撰《魏书》必然承袭自鱼豢《魏略》与王沈《魏书》，许多细节因著史立场问题和时间问题，无法深究，故因袭旧误，在所难免。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黑山军实力不弱。
下一章，咱们聊一聊重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