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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设局(二)(1 / 1)

第一美人、一介小小哑女,竟能如此熟练地驭剑杀人?蒋七七漠然扫他一眼,不给他多余的机会,匕首再次击出,一剑削中他肩膀。剑刃直入肌理,赭黄的衣衫被划出长长的口子,露出血淋淋的伤口。太子一把捂住肩膀,终于忍耐不住地惊叫起来。赭黄侍卫听得惊叫之声,齐齐奔来。脚步声近,蒋七七撩开车帘,一步跃出。跃出,清冷娇艳的霓裳,在白雪中泛出绝色的光。她就那么立于车顶之上,傲然望着底下众人,忽然闪烁了双目。匕首直刺,她整个人如展翅的鹏,眨眼掠至太子跟前。太子惊惶退后,仰起头骇然道:“你!”

这委实是一个诡异的画面!身手矫健的太子,面对一个弱质女流,直如待宰的玩偶。太子大惊,侍卫亦大惊。然,电光石火之际,蒋七七已将他逼入死角。太子避无可避。“啊……”太子惊恐大叫,侍卫束手无策。蒋七七眉目冷淡,仿似看着一群可怜的蝼蚁。她一个优雅折身,凌空蹿出三步,忽然奔向了北阳王离去的方向。长街那头,溅起的雪尘还未落下,北阳王不曾走远。“抓住她!”

她的身后,响起太子咬牙切齿的吼叫声。……三百米距离,不算远。北阳王听得喊杀声勒马停驻。蒋七七身着霓裳,从漫天飘雪中肆无忌惮地飞扑了过去。她的姿态太过绝然。他的眼神怔忪,赭黄侍卫的呵斥声,已由远及近。“北阳王谋逆犯上,抓住他们!”

“哗。”

刀兵出鞘,北阳王的下属森然回头。两军对峙,杀气立现。蒋七七双足一点,于半空中飞跃而上,一步踩上了北阳王的坐骑。北阳王抬起了头。他的面容妖异清濯,与这风雪格外相衬。他的面容冷沉淡定,可那淡定中分明透出一丝难掩的惊愕。怎能不惊愕?十香软筋散,九曲丹,哪一样不是当世炙手可热的催命毒药。偏偏,竟被她轻松化解。而她,不过是一介任人宰割的哑女,怎却设了这样一个杀他的局?蒋七七双眸一闪,忽尔勾唇。凉薄的笑,绽放在她冰冷的面容之上,惊得那飘飘洒洒的雪花,愈发细密起来。寒风呼啸,吹皱一城风雪,吹得人心如惶。北阳王目光闪烁,望着她如花笑靥,忽而紧蹙了眉。“谋逆。”

蒋七七涂着殷红膏脂的唇轻启,清晰地吐出二个字,优雅地拂了拂宽大的袖摆,抬起眼帘。“祝你好运。”

一语毕,她空空如也的白皙手掌之中,忽然蹿出一柄锋利的匕首,直直刺向北阳王印堂。北阳王目光惊愕,翻身避开,广袖大拂,拂过匕首致命一击,倏地坐直了身体。蒋七七已然不在。长街上,只余一件艳色的霓裳,飘荡于漫天风雪之中。大夏国武威三十二年冬月初九,皇宫乾中门外,北阳王谋逆犯上,指使玉国妃嫔蒋七七,借进宫求见武威大帝之机,行刺太子夏泽。幸得太子敏锐矫捷,避过一劫。若不然,大夏的储君之位将要易主。而北阳王大抵是九州天下,最乐意见大夏储君易主之人。传,太子当场大怒,下令抓捕北阳王与其下属,并将一干人等打入死牢。玉国妃嫔蒋七七在逃,太子手令,全城搜捕。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听闻太子一只手臂重伤,或留下后遗之症,于江山社稷难免有损。百姓听得,唏嘘不已。……蒋七七穿了件不算干净的黑衣裳,抓了把黑灰抹脸,行走在繁华热闹的流火城中。四面楼宇鳞次栉比,绵延开去不见尽头。长街宽余百米,其上车马奔行,人潮如织。两旁商铺金碧辉煌,装饰一新,买卖声不断,香气如云。偶有艳妆女子覆着透额罗,自璀璨的商铺中走出,一眼见蒋七七灰黑的脸,灰黑的衣,掩口轻笑而去。这里是九州大陆最繁盛的大夏国,是九州大陆最奢华的流火城。这里包罗万象,这里开放开明。这里,住着九州最强盛的皇族,夏氏一脉。这里,是天下人景仰的帝国之都。蒋七七站在商铺廊檐下,站在冬雪初停的街道边,望着眼前衣衫各异、肤色各异的喧嚣人流,微微眯起了眼睛。谁说古人的生活简朴而单调,谁说古人的城池简陋而穷困。一见流火城,方知那个“谁”认识的肤浅。这个时空的九州大陆,透着盛世帝国的奢靡和繁荣。像是烟花三月的绚丽风景,美好的那么不真实。蒋七七垂下眼帘,盯住铺着金砖的路面,缓缓握住了袖中的匕首。在得知蒋六郎被北阳王斩杀的消息时,蒋七七便决定回去玉国,收殓蒋六郎的尸首。最好,再寻到蒋夫人的陵寝,将夫妻二人合葬。她毕竟不是真正的蒋七七,生生死死这些事,冥冥中自有天定,她无法更改。但,她占用了蒋七七的身体,总应该回报一点什么。比如,安葬“蒋七七”的双亲。既然上天垂怜,令她重活一世,她不愿再如从前一般,将性命悬于他人手掌。至少,她希冀能跟随自己的心,重新再活一次。一队赭黄兵卫,风驰电掣般掠过长街,一面纵马扬鞭,一面高声呵斥。“北阳王指使刺客谋逆犯上,已于乾中门拿下。玉国妃嫔蒋七七在逃,若有谁见到陌生的美貌女子,即刻往兵马司举报。”

街上行人纷纷驻足,试图听清楚御林军的命令。“北阳王谋逆?”

“不会罢,那样权倾天下、恩宠浩荡之人也会谋逆?”

“蒋七七竟是他的杀手,听说玉国第一美人是个哑巴啊……”廊下,几个年轻书生轻声议论,言语间颇为放肆。蒋七七不期然转头,几人慌忙以扇面遮掩面容,不再多言。书生意气,自古如是。蒋七七目光冷淡,不欲掺言,垂首离去。离去,宽余百米的长街那头,缓缓行来一队奢华矜贵的马车。每一辆马车皆装饰鲜红绸花,张贴鲜红喜字,垂挂鲜红丝绦。鲜红的车队迤逦,鲜红的旗幡招展,连冬月的寒风也似在这一刻变得鲜红而温柔。车队之首,油光水滑的白马上,一位年轻男子穿着鲜红婚衣,戴着鲜红礼帽,含着鲜艳的笑意,驱马慢行。他身量伟岸,肤色深棕,腰间悬着一柄明晃晃的宝刀,一观便知是军中之人。蒋七七退后一步,避开他掠过来的视线。长街两侧,却有许多行人驻足礼让,似乎对他很是敬畏。热闹的长街,一时静寂,只听得舞乐班子吹吹奏奏的声音。喜庆中透出一丝不可言说的压抑。似乎,这喜庆也来得诡异。“呸,什么东西。这一对通敌叛国的姐妹,真真是玉国之耻。”

站在蒋七七背后的书生们,忍不住再次议论起来。蒋七七目光一颤,垂首不言。“一个嫁给左都尉林未安,做起了正儿八经的夫人,一个……伺候了玉国老皇帝又与北阳王做奴妾,还行刺太子殿下。我呸。此等小人,怎配来到大夏!”

“贱人!”

几个书生显然气得不轻,骂起风氏姐妹,口无遮拦。但,长街上的行人,显然并不完全赞同这几个百无一用的书生。“一介亡国庶女,竟能做林都尉的夫人,哎呀……真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有妇人忍不住艳羡,立时引得旁人附和。“听说,这两姐妹都生得艳冠天下,也难怪林都尉和北阳王都……”“果真是那蒋七七艳冠天下,北阳王岂会让她行刺太子。我看呀,她的妹妹才是有福之人。她呀……啧啧。”

“说的是,她们姐妹再美,还能美得过芜兰岛的暮容姑娘?暮容姑娘对……”杂七杂八的议论声,暗暗传开,越扯越远。蒋七七站在街角,看着眼前徐徐通过的车驾,一瞬蹙起了眉。长长的车队,一眼望不到首尾。长街这头,鲜红衣衫的新郎官已然拐出了街口。长街那头,新娘子蒋月的嫁妆还只有一个开头。谁家女子能有这般丰厚的嫁妆?大约,只能是一国公主了。可蒋月乃玉国五品文官儿蒋六郎的庶女,一个刚刚亡国家破的无依孤女,岂能有这许多奢华珍贵的嫁资?众人无解。紫檀木箱笼装着太多珍玩玉宝,压得那转动的车轱辘咯吱作响。端坐马车中的新娘子,遮掩着鲜红盖头,一双莹润的素手交叠,教人窥不清面目。蒋七七自半掩的鲜红车帘看进去,恰看见她一双素手上,戴着十来个色泽各异的宝石指环,每一枚都价值连城。殷红璎珞流苏垂在她的耳畔,随着马车摇摇荡荡,晃出别样的弧度。新嫁娘的马车过去,嫁妆车子接二连三的跟上来。蒋月的陪嫁委实太多,马车装载不下,许多珍贵的大件,竟只能摆在簇新的板车之上。一件一件,从街道中央走过,引得围观百姓唏嘘惊叹。那汉白玉琴台温润清澈,晶莹通透,显然是异品,以鲜红绸缎装饰,喜庆到了极致。那红珊瑚的摆件,足足二米多高,不说是使用,光是看一眼,已是毕生之福气。那镂花红酸枝屏风,花鸟虫鱼精细到每一丝花蕊,每一根毛羽,每一条毫毛,每一只鳞片。栩栩如生的姿态,真如活物一般。围观百姓爆发出巨大的溢美之声,车队中人皆露出傲然得意的笑。蒋七七冷眼望着那琴台,忽然冰凉了双手。古琴、珊瑚、屏风……那些本属于蒋七七的东西,而今,尽随他人嫁入异国望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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