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月如何也没想到,她只是想来探望一下时衡,却又不小心救人一命。
她踏着一地软雪,气势汹汹而来,清艳绝美的脸上带有鲜明怒意,倒让她的美多了一份鲜活气息。
方才万众瞩目下惊艳四方的皎月仙子,眼下突然出现在眼前。
周围人都陷入了强烈的震惊中,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秒。
时骏声更是愣在原地,手中的屠灵剑举也不是放也不是,尴尬地停留在半空,朝姜月行了个别扭的礼:“见,见过大小姐。”
他慌忙将脚从时衡身上挪开,挠了挠头站直身子。比姜月高出不少的个子,在她面前却像是个手足无措的毛头小子,脸颊燃起红晕。
姜月看都不看他,俯身将时衡扶起:“你还好吗?”
时衡苍白着脸,抬眸脆弱地看着姜月,淡声道:“我没事,小姐放心。”
姜月下意识摸向腰侧,想要掏些养伤丹药给他服下。
一摸空空如也,这才想起,她的收纳袋已经整个儿交给容屿去给裴衍调养了。
不过倒也找到一条手帕,正是之前禁制外时衡给她那条。
姜月将其递给时衡,叹了口气:“擦一下唇角的血吧。”
时衡低头道谢,垂下的眼眸带了些许不甘。他本以为,姜月会亲手为自己擦拭。
但仅是这样,也足够让时骏声眼热了。
“小姐,你可别被这人骗了,他心思狡诈,是个罪大恶极的小贼,偷了我丹药法宝不还,实在是……”
见姜月看向他的脸色越来越冷,时骏声说话的音量也越来越小,喃喃道:“我不过是小施惩戒,吓唬吓唬他罢了。”
姜月直起身,垂眸看向时骏声手中的屠灵剑:“若只是吓唬人,至于真的亮剑?”
时骏声一噎,很不好意思地说:“小姐有所不知,这把剑是灵墟山的传世宝剑,历代只配家主所有。我还年轻,修为不足,宝剑虽归我保管,却未认主,我暂时用不了它。”
怕姜月不信,他抬手劈了一下旁边的翠竹,看似锋利无比的剑锋,却无法伤及竹身半分。
见此,姜月脸色才缓和了一些。
她抿住红唇,瞪起杏眸:“不管你们在灵墟山有什么纠葛,但琉璃宗有规矩,除了比武切磋,不可随意伤人。再让我发现你欺负人,我就告诉哥哥去。”
时骏声陪着笑:“小姐教训的是,我以后一定不会再犯。”
话是这么说,时骏声临走前,趁姜月不注意,依旧恶毒森冷地瞪了眼时衡,做了个“你等着”的口型,似乎恨不得将他腕骨剃肉。
时衡目光沉沉,不动声色。
将时衡扶起身后,姜月收回手,道:“我回头会让人给你送些丹药来,你好生休养,千万不要因他人三言两语否定自己。”
见时衡点头,姜月笑了笑,转身便离开了。
看着她的背影,时衡的丹田又是一痛,疼得他身形一晃。
他都摆出这幅可怜兮兮的样子了,为什么姜月看起来并没有非常心疼怜惜,甚至都不多问一下自己这些天经历了什么,不好奇他为何会被姜云遮贬为外门弟子?
原本准备了一肚子的腹稿,眼下却全都派不上用场。
而且方才,她只说“不管你们在灵墟山有什么纠葛”,并未说全然相信自己。
但在赤冥古阵,面对胡骇,她可是立场鲜明地站在了裴衍那一边。
裴衍,又是裴衍,都是裴衍。
他什么时候能死?
咬住牙根,时衡眼尾泛起潮红,恨意澎湃。
……
五脏六腑的剧痛,让身体像是放在烈火上熬煎,没有一寸经脉不在战栗。
裴衍从痛楚中挣扎醒来,冷汗涔涔,面无血色。
他身处一间狭小的屋子,摆设虽齐全,空气中却弥漫开一股淡淡的霉灰气味,像是很久没有人居住。
“你醒了?”容屿端着碗药走进来,不轻不重地放在床边案几上,“喝药吧,小姐赏给你的,有助于恢复。”
听到与姜月有关,裴衍眸底掠过微光。
他忍着剧痛,撑着上半身靠在墙边,缓缓道:“是姜月,让你照顾我?”
容屿板起脸,有些不高兴地纠正道:“怎么可以对大小姐直呼名讳?既然已经入了琉璃宗,总要遵守宗内规矩,记住,日后只准喊敬称。”
裴衍垂下眼,淡淡道:“好,记住了。”
“你跟大小姐,不会是一个世界的人。”
容屿沉声道:“她金娇玉贵,又拥有九髓天灵根,是注定光华万丈的存在。而你修为尽废,哪怕重走正道,这一辈子,恐怕也不可能跟得上大小姐的脚步,只会是她的拖累。”
姜月对裴衍的特殊关怀,容屿全部看在眼中。他无权干涉姜月的想法,便只能将道理讲给裴衍听,希望他能知难而退。
裴衍垂下头,一声不吭。
“宗主有令,你身子好了之后,可以跟随新入宗的外门弟子一同修行,这是你的令牌,外门之地,你可以随意出入。”
见到他的神情变化,容屿知道自己说的有些重了,便扔过去一道令牌,站起身道:“这药的药性很猛,但极为有效,晚上会有些难捱。你早点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木门一开一合,屋外的光线短暂在裴衍身上停留了一瞬,便又消失不见。
垂眸凝视了令牌许久,裴衍将其牢牢拴在了自己腰带上,才将手伸向黝黑的汤药。
汤药已经凉了,凑到鼻尖便是一股苦涩之气,可他眉头都没皱一下,便仰头全部喝了下去。
汤药犹如一团火焰,迅速烧及全身,内脏袭来剧烈的烧灼之感。
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裴衍痛苦地捂住腹部,闭眸倒在床上。
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冷汗打湿衣衫,他弓起身子,再度陷入了昏迷。
入夜,月上枝头,姜月披着鹤纹大氅来到东四院,小心翼翼推开了木门。
伴随门“吱呀”一声开启,屋内的霉灰气息袭来,让她不由得皱了下眉头。
“裴衍,你睡了吗?”她小声问。
屋内静悄悄,床上依稀躺着个黑影,一动不动。
怕被人发现,姜月轻手轻脚将门合上,在黑暗中摸索,想要点亮油灯。
在她将手伸向床边案几时,手腕陡然一痛。
来不及反应,她便被一股力量压制到了冰冷的床榻上,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