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
“今天,我有一件事情要宣布。”
铃响之后,广厄道人目光扫过堂下,露出一丝笑意,道:“想必大家也听说了,凝光殿一名丹药弟子盗取仙草,昨夜潜逃入天枢禁地,被杂役弟子时衡所拿下,当场击杀。”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议论纷纷。
这件事已由昨夜在场的杂役弟子传开,一早便传遍整个宗门。
大家都很好奇,那死去的韩怀虽然只是个丹药弟子,但鼎盛期已有金丹之资,时衡哪来这么好的运气,能诛杀实力几倍高于自己的人?
姜月半撑着脑袋,尚在因为熬夜后的早起打瞌睡,并未在意周遭。
“肃静!”
广厄道人一挥袖,吵嚷的堂内即刻安静下来。
“时衡诛杀入魔弟子有功,凝光殿恒启长老提议,以此功劳,即日便擢时衡为正式外门弟子!”他扬声道。
闻言,门外旁听的杂役弟子无不面露艳羡之色。
作为杂役弟子,他们在琉璃宗劳作学习,梦想的就是有一天能够立下功劳,被提拔成为正式弟子,时衡在他们的眼中,已然是飞上枝头了!
广厄道人召来一个木匣,开启后,一枚代表外门弟子身份的岫玉令牌缓缓飘起,在半空中垂下浅青色的长穗,随风轻摇。
“时衡,上前领你的新令牌。”广厄道人笑着道。
“弟子遵命。”淡雅的声音在门外传来。
时衡竹冠束发,身姿挺拔地从殿外走来,神情淡漠,如儒雅谪仙。
他上台接过令牌,与众人正式见礼,随即才回到了自己前几日所坐的位置。
虽然是同一个位置,但昨日他还是沾姜月的光才能落座,而今天,他却是名正言顺坐在这里,可以挺直腰杆做人。
时衡一时心潮澎湃,下意识看向身侧,期待着能从姜月脸上看到惊喜和鼓励。
结果转过头,却看到她正软伏在桌上,枕着手臂睡得香甜。
时衡:“……”
胸口一阵郁结,他又转过头,想去看后方裴衍什么反应。
结果裴衍也正一手撑住头,闭上眼,拧眉沉睡。
期盼了那么久的高光场面,最该看到的两个人却都完美错过,他们昨夜是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为什么好像比自己还疲惫?!
时衡气到失去了表情管理。
此时此刻怒意翻涌的,并不只有他一人。
“你是说,这次我爹从灵墟山送来的东西里,也有那野种的一份?”
内门院内,时骏声揪着自家小厮的衣领,阴沉着脸问道。
小厮吓得瑟瑟发抖,颤声道:“少爷息怒,掌门给那小子送的不过是些破烂玩意儿,打发叫花子都嫌寒碜,给您的那才都是奇珍异宝,价值连城,您不值当因为这而生气……”
他说的确实没错。
灵墟山送来的物件有几大箱,其中,给时骏声的都是用上等红楠木箱封装,尽善尽美,堆起来有小山高;而给时衡的东西,却只是用一个印有灵墟山族徽的旧竹箱子装着,小小一个,看上去可怜兮兮。
“呵,这难道不是应该的事吗,不然呢?要那个野种和我平起平坐?”
时骏声“啪”一巴掌抽在小厮脸上。
他狠声道:“爹到底是怎么想的?我是他的嫡长子,是灵墟山的正统接班人,给我的东西,竟然和给一个野种的东西同一批送来,不嫌恶心掉价吗?”
小厮疼得直抽气,跪在地上赔笑道:“掌门也是事从权宜。毕竟已经认了那小子的身份,眼下他身在琉璃宗,若是还和之前在灵墟山内部一样,对他置之不理,难免落人口舌,说我们灵墟山家大业大,却薄待幼子……”
话未说完,脸上便结实挨了时骏声一脚。
“当初爹认下那个野种,不就是以为他能晋升元婴,入宗主的眼吗?结果呢,他不仅跌回炼气,还被贬为杂役弟子,要小爷我认下这个玩意儿,传出去不丢人吗!”
小厮被踹得跌出几米远,撞飞几个箱子,其中就包括给时衡的竹箱。
竹箱老旧脆弱,一下摔得粉碎,滚出几个色泽黯淡的药瓶来。
看样子,里面装的不过是一些极为廉价的顺气丹药,哪怕送个十箱来,也比不上琉璃宗每月发给杂役弟子的一枚归元丹贵重。
看到这一幕,时骏声的脸色总算缓和些许,扯了扯嘴角。
“爹也真是的,既然都特意送了一趟,怎么塞些稍微值钱点的?这也太寒酸了,最穷的修士家也不至于只给这些吧。”
小厮趴着接话:“原先是有些值钱的,不过临出门前,都被掌门夫人挑出来摔了,说是宁愿喂狗都不会给那小子……”
“我娘也是深明大义,喂养灵墟山的狗,狗还知道看家护院,朝人摇尾巴,喂那小子,能有什么作用?”
时骏声随口一说,却像是提醒了自己一般,微微眯起眼眸:“狗……对啊,他不就是一条狗吗?”
说罢,他自顾自笑了起来,捡了几瓶丹药出门。
“少爷,东西还没清点,您这是要去哪?”小厮茫然问。
时骏声头也不回,扬声道:“当然是去训狗了!”
……
外门讲学殿。
广厄道人的课程结束,姜月晕晕乎乎起身,准备回自己闺房睡个天昏地暗时,一个札记放到了她的书案上。
姜月揉着眼:“时衡,今天我太累了,下回再借你的笔记看吧……”
身侧之人沉默几秒,冷声道:“小姐,是我。”
“裴衍?”
姜月打了个激灵,又惊又喜地转头过去,一看真是裴衍,脸上的笑意瞬间藏不住:“你今天怎么……”
转念想到之前二人的约定,她咳嗽一声,像是有些不高兴:“你有什么事吗?”
她脸上的表情短时间内飞速变化,哪怕是故作冷然,也有别样的可爱。
裴衍将札记推了过去:“小姐昨夜留给我的阵法图,几处不妥我圈了出来,分别做了修改,能更省时省力,也更好记忆。”
姜月一愣,下意识瞥了眼时衡。
哪知道,时衡就像是一直留神听着他们的对话一样,竟然直接走了过来,淡声开口。
“何处不妥,还请裴兄赐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