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凄冷，吹起时衡满是血污的衣袍，更显得他身形瘦削，形容憔悴。
“大小姐……”
他紧了紧抱着洛姬的手，开口便已哽咽，
“我一路追寻母亲的消息而来，来到皇城却终究迟了一步，我娘已惨死在万俟肆党羽的手下。我恨我自己，千赶万赶，却终究没能救下她的命。”
两行泪水，从他的凤眸滴落，和脸上沾染的血点交融在一起。
姜月心里也有些说不出的难受。
之前从梦鬼那里，她知道洛姬犯下了罪行，并不是全然良善之人。
可短短几个月，时衡便先后经历了父兄逝去，灵墟山覆灭的惨剧，现在，竟然连最后一个亲人也失去了，还是他从小相依为命的身生母亲。
“时衡，请你节哀。”
沉默许久，姜月叹了口气，眸光中带着探究：“不过，洛姬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死前又经历了什么，你都知道吗？”
时衡垂下目光，摇了摇头。
“眼下，对我来说最要紧的事，便是带我娘回老家，将她安葬入土。其他的事，等我回来之后，再与大小姐一一探查。”
他早已想好，如今白虹玉在身，与其给姜云遮，不如他寻个由头离开将其炼化，实力大涨升上元婴，倒也有办法化解琉璃宗罪人的身份。
说罢，他对姜月几人略一颔首，便要离开。
“施主，还请留步。”
此前落后一段距离的定光忽然上前，挡住时衡的去路，和善地笑道：“令母生前曾以凡人之躯身染邪祟，死后若是按寻常之法安葬，恐会化为邪灵，不得超生。”
“可否交于小僧，为其诵经超度三日，助其早登极乐？”
听到定光的声音，时衡的身形已然僵硬，再看到他的脸，时衡险些失去表情控制。
竟然是这个人？
前世，正是此人仗着光燃寺住持的身份，称他与姜月命格不合难为佳偶，亦对他的证道飞升之路百般阻拦干涉，才导致他始终比裴衍落后一步，最终一败涂地。
这一世，怎么又阴魂不散？！
心头郁结，时衡看向对方的表情有一瞬的不善，虽被他很快掩饰了过去，但定光似乎还是察觉了什么，眉头微微一挑。
“不劳高僧插手，我亦是修士，会妥善处理。”
时衡语气生硬地回绝，刚想走，却又被一根五色明净禅杖挡在面前。
召出禅杖的定光仍带着笑容，目光却多了一丝不容拒绝的坚持：“施主，还请行个方便，莫要与小僧为难。”
时衡冷冷看过去，若不是姜月在场，他早已抑制不住想杀人的冲动。
“时师弟，光燃寺的威名在三界都如雷贯耳，定光长老又是下一任住持的不二之选，很多名门望族想邀请他做法事都苦于没有机会，眼下因缘巧合，算是你母亲与佛有缘，不如就请长老为她超度，也免于你回乡路途奔波。”
秦川出来打圆场，柔和道：“此次渠国大乱，想来你母亲也是无辜受害牵连其中，我会安排人在奔骊城别苑为其设下灵堂，确保礼仪周全，好告慰你母亲的在天之灵。”
不管洛姬的恶行是否无辜，可作为苦主代表的秦川都发了话，愿意不计前嫌给她设灵堂，时衡若再是推辞，便显得不知好歹，反倒会让人质疑他急着离开的动机了。
一口老血梗在心口，时衡压下情绪，不得不点头。
将洛姬入殓后，姜月辗转拿到了那串镶着梦鬼金丹的项链，再去之前万俟肆藏身的石室密道一番搜寻，终于找到了被困在缚灵箱中的小狐狸。
“坏女人，你怎么才来呀，我都快魂飞魄散了，呜呜……”
箱盖一经开启，被锁链缠绕的小狐狸憋着嘴，哭得好生可怜。
姜月不轻不重地弹了下它的脑门：“还说呢，之前我差点便困在裴衍梦境里出不来，你跑去哪儿了？”
“我那不是灵力不够了嘛。”小狐狸可怜兮兮，主动亮出身上的伤口示弱：“你看，旧伤还没好透，又添了这么多新伤，好疼的。”
叹了口气，姜月放出灵力为它疗愈。
“对了，小狐狸，我有关于同心蛊的事要问你。”
姜月的脸有些红，将上一次同心蛊发作前夕，她身上奇怪的表现给说了出来。
“……当时的感觉，十分燥热难耐，很想和裴衍一直待在一起，甚至是，一定要和他手拉着手，有身体接触才行。不然，心口就非常难受，跟烈火煎熬一般。”
越说，姜月的脸越是红，耳垂更是如同染了蜜的红樱桃。
末了，她盯着梦鬼，紧张道：“我该不会，是患了什么病症吧？”
“这不是什么病，是爱呀。”
梦鬼一脸无辜：“同心蛊依托你们的心头血而生，发作时，会将你心底对他的感情全部激发出来，你对他的爱有多少，便会有多本能的想要与对方亲近，这很正常呀。”
“爱？”姜月微怔。
“是啊，他不是你的情郎吗？只是没想到，你们进度也太慢了吧，到现在也只是拉拉手吗？”
小狐狸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搓了搓爪子贼兮兮道：“不过，按照刚才你在他梦里能召唤他本体灵魂来看，你对他爱意已经差不多啦，下一次同心蛊发作的时候，应该就会控制不住想要和他造娃娃啦～”
“都在胡说些什么？这肯定不是真的。”
姜月睫羽微颤：“我怎么会……爱他呢？”
她怎么会，又怎么能，爱上任务对象呢？
她是带着任务来这个世界的，一直以来，对裴衍的好和关心，她都理所当然默认为是任务需要，从来没有区分过，那些爱和善意里，哪些事是必须要做的，而又有哪些，是出自于她自己都没察觉的私心。
“你都愿意为了他不要命了，难道还不是爱他？”
小狐狸夸张地吸了口气，瞪大双眼：“同心蛊是我们梦狐一族的独门秘术，姥姥传给我的时候就说了，此术只在有情人之间可行。你若不是爱他，他根本承接不了你的心头血，而且同心蛊发作前夕，你也只会感到痛苦难耐，而不是渴望亲近他。”
“你那时的每一份燥热，都是你心底对他的爱意，在同心蛊作用下，化为心火在灼烧呀……”
“够了！”姜月忽然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