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糊的高大身影出现在卧室门口,她抬眸,目光无助地朝站在门口的男人望去。
“他说的是真的吗?”
“……”听到女孩的询问,傅修远目光深深地凝着她,好半晌,才启唇:“不是。”
苏倾城愕住了。
确定不是?如果不是的话,沈二的情绪又怎么会那么激动?
“你应该好好休息,这些事情就不要再想,难道你还不相信自己?”傅修远提醒,走过来为她噎了下松动的被角。
这次苏倾城没有拒绝,也没有闪躲,她直勾勾地瞧着男人的脸,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丝神色,试图从他微表情中找到答案。
可是她注定失败了。
傅修远这人向来喜怒不形于色,最是能隐藏真实情绪,又怎么可能会轻易被她看穿?
是啊,难道她还不相信自己么?
无论沈二说成什么样子,说的天花乱坠也好,可是在她的记忆中根本没有这些东西,她为什么要因为一个并不熟悉之人的愤怒情绪,而质疑自己的记忆?
想通这一点,她的脸上缓缓浮现出了一些轻松。
“休息吧。”傅修远见她如此,知晓了她的想法,起身离开了卧室。
苏倾城躺在床中,隔着窗户望着窗外在枝头蹦哒的小鸟,眼神陷入了片片阴沉之中。
此时卧室外。
“主子……”
孔昂将刚才将房间中的一切都尽收眼底,在男人从房间里出来之后,心疼地唤出了声。
沈二少说的明明都是真的。
他的主子,也明明想让倾城小姐留在身边,可是为了她的以后,他宁愿压下自己的执念与深爱,否认那些事实,亲手把她从身边推开。
傅修远似乎有些累了。
捏了捏眉心,他慢条斯理地下了楼,坐进沙发中,闭上眼睛休息,憔悴的眉眼之中遮不住的疲倦。
他的身体一天比一天糟糕,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孔昂看着坐在沙发中安静休息的男人,疼在心头,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缓解如今局面。
“让她这段时间在这好好休息,该怎么做,你心中应该清楚。”
男人忽然吩咐道。
孔昂听见这话后心中更加苦涩,却也只能点头:“知道,我会叮嘱下面的人,不会将之前倾城小姐和您的事情投出给她一丝一毫。”
他不愧是最贴心的特助。
这一刻,孔昂反而希望自己的性格能轴一些,就算违抗命令也要将苏倾城的记忆唤醒。
可他做不到。
他违抗不了主子的命令。
“主子,我们一定能找到更好的办法……”孔昂低下头不断呢喃,一定能找到更好的办法。
是的,他们一定能。
一定能……
……
苏倾城接下来的日子便在傅宅中好好休养,她也想回去,在傅宅待着她处处不习惯,可无奈腰上的伤实在严重,她就是在床上翻个身都得掂量一下,再加上外面的医疗条件确实没有傅氏的好,便也老老实实的待着了。
只是这天她还没彻底睡醒,一睁眼就发现床边站了个人。
哦嚯——
乍然出现在床头的人骤然叫她心尖猛地一颤,脑袋瞬间清醒,蹭一下坐起身。
若不是身上的伤,她绝不会像表面这般淡定似的还能躺着。
挪了挪身体,她面色坦然地看向站在床头前的中年贵妇,眼神毫不畏惧地撞上对方的眼神,微微挑了下眉。
敌不动我不动。
只要傅母不主动开口说话,她定然不会率先浪费口舌,反正她有的是时间耗。
“倾城……你还好吗?”
终于,傅母先开口。
一向打扮精致的中年贵妇经过心理打击和几天的软禁后,鬓角催生了几丝白发,眼角也多了许多细纹。
不同的是她的眼神,像是之前什么都没发生过般的和蔼。
若不是苏倾城真真切切地记得那天晚上这人是以怎样的神情要把她送去给傅修远以命救命的,恐怕还真就信了她是来慰问自己的。
她微微一笑:“劳傅夫人关心,让您失望了。我好的很。”
那话中浓浓的讽刺啊。
傅母又何尝听不出来她话中的嘲讽,尴尬地咽了下喉咙,讪笑道:“倾城,你别记恨母亲,母亲也是一时糊涂……”
“您等一下。”
话还没说完便被打断,傅母有些错愕地看向她。
苏倾城唇角勾起一抹疏离的弧度,语气尽显冷漠:“傅夫人,不要自称母亲,不要搞的我跟你好像很熟的模样,我这人记仇,你伤害我的那一刻已经在我心中留下深深的痕迹,就算后面道再多的歉,也没用。”
她一字一顿,说的清晰,让傅母的眼眶里逐渐蓄满了泪水。
傅母目光含着一丝哀求地瞧着她,捂着心口懊悔道:“倾城,难道真的不能原谅母亲了?”
苏倾城再次重重皱眉,何时这么喜欢一口一个母亲了?
可不记得她是她母亲。
“倾城,你也应该理解一下我……老大是我的孩子,是我怀胎十月含辛茹苦剩下的,我怎么舍得他去死?我也不是想让你去死,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肯定舍不得动你,你应该能看到我的诚意,不然我也不会早早就换上寿衣打算跟你一起下去了。”
“……”
“倾城……”
“够了。”苏倾城不想听什么苦情大戏,直勾勾地瞧着面前的贵妇:“傅夫人就不要在这卖惨博同情,身为傅氏主母您这般可上不了台面,说什么傅修远是你的儿子,难道我就不是我父母的孩子了?谁不是爹生娘养的?就你自己生下来的配当人?别人都活该去死?”
傅母一时间哑口无言。
望着女孩家冷漠的脸色,傅母反驳不出任何言语,只能默默承受着心中散发出的苦楚。
她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在得知只有苏倾城能救她儿子的时候,她竟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对这个自己一直以来也很疼爱的孩子下手。
忘了初心,也伤了对方的心。
“夫人?您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孔昂从门口经过,见真的是傅母站在苏倾城床前,吓得他连忙奔进了卧室中。
他下意识地挡在苏倾城床前,遮住傅母去看苏倾城的目光:“夫人,主子没说让您出来,您这样做,还来找倾城小姐,恐怕会让主子不悦。”
不悦……
傅母听到这个字眼,苦涩地扯了扯唇角:“我在我自己家,连最基本的自由都没了吗?”
她生出来的孩子,成了反制她的人。
孔昂没有再吭声。
但他也不会允许任何人对苏倾城不利,他就那么站在苏倾城床前,挡着傅母的目光。
傅母叹了口气。
“倾城,我会再来看你的。”她说完深深地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苏倾城,转身走了。
孔昂一直看着傅母回了自己的卧室,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连忙又返回到苏倾城的床边。
“她有没有伤到您?”
语气中的焦急不是假的,苏倾城淡淡看了他一眼,摇头:“没有。”
“那就好……”
孔昂又长舒了口气。
只是,他心中仍不敢有松懈,试探道:“夫人刚刚来有跟您说些不好的嘛吗?”
“你是不是想问她来找我都干了什么?”苏倾城干脆看着他问。
孔昂被看穿,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
“她现在来找我能有什么事,又不能在傅修远明确命令下拉我去给傅修远换命,无非是过来虚情假意道歉一番,再循循渐进罢了。”苏倾城想到方才傅母道歉的样子就觉得可笑,事实是她的确笑出了声。
她自认为在和傅修远闹了矛盾之后,和傅母的感情也随之冰冻,可傅母竟然在她面前自称母亲,简直太有意思了。
还真是不择手段。
傅母的这种行为在她眼中就是不择手段,明明讨厌她还要做出一副喜欢她的样子,与她自称母亲,真是虚伪极了。
呼……孔昂得知傅母没有闹事,大松了一口气。
虚惊一场。
也不知道保镖怎么看守的,竟让夫人从房里跑出去,还摸到了苏倾城的房间来。
如今倾城小姐还在重伤中,若是夫人闹起来,怕是会对她造成二次伤害。
孔昂见没事了便想离开。
然而脚还没有踏出房间,身后便传来了苏倾城的呼唤。
“孔昂,麻烦你帮我打点热水,我要擦身子。”
什么?
突然听到这句话,孔特助一下子瞪大了双眼,连连摆手道:“不行不行,我不能帮你洗澡,这种事情您还是找别人吧!”
“……”
谁说让他帮忙洗了!
苏倾城只觉得额头上的青筋疯狂跳动,忍无可忍,咬着牙道:“我只是让你给我打一饿热水来,没说让你帮我洗,热水打来之后你就可以滚了,你能听懂吗?”
呃呃呃……
孔昂再次无措地挠了挠后脑勺,感觉自己更加尴尬了。
好吧。
他朝苏倾城做了一个ok的收拾,一头扎进了浴室中,搁着玻璃隐约看到他拿盆接热水的画面。
片刻后一盆热水放在桌上。
“我下去喊个佣人上来,您先待着别动。”孔昂对她道。
苏倾城果断拒绝:“不用,我自己来就可以。”
怎么可以?
“您都伤成这样了就别逞能了,我找个佣人来帮您,您就听手下这一次。”
“我说了不用就是不用,你怎么这么烦?”苏倾城的好脾气也逐渐被消耗殆尽,直接拔高了嗓门。
孔昂一下子被吓得不轻。
犹豫了两三秒,孔昂还是没敢再开口做介绍,楞楞的站在那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出去啊!”苏倾城有点懊恼。
在她的印象中,孔特助一直都是个十分得力的助手,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了?
“我不要佣人,我不习惯,你可以走了吗?”她再次道。
不是她要逞强,实在是不好意思,她很难忍受有其他人的手接触自己,在自己身上乱摸。
她早就该擦擦身子,躺在床上的这段时间,她感觉自己的身上都散发着古怪的臭味儿。
只是她不习惯有人给自己擦身子,又伤的太重。
如今她是一点都不能再忍受身上的气息,必须要好好的擦擦身子才行。
“那……要不我给您找一下年龄小一点的,和您差不多的,这样您就不会害羞了呀~”孔昂笑眯眯道。
苏倾城:“……”
“我来吧。”就在这时一道清沉的嗓音插了进来。
苏倾城和孔昂同时朝门口看去,就见傅修远不知何时站在了那。
苏倾城的脸色当即腾的一下通红,几分恼羞成怒半嗔半怼的瞪着门口的男人:“谁要你来?”
真是的,怎么可能让他来。
她才不敢!
相对于女孩的慌乱和极度拒绝,男人丝毫没有感觉到不好意思,拄着黑杖走到了床边,那双深深的眼睛看的苏倾城立马紧绷起了浑身的神经线。
“你干嘛?”
她虎视眈眈地看着走到面前的男人,竖起了浑身的刺,像是要跟他打一架似的。
孔昂看到这种架势,默默看了眼傅修远,咕咚一下咽了口吐沫:“主子,您和倾城小姐说着,手下就先下去了。”
说完转头就溜。
砰的一声,就连房门都被孔昂无情的摔上!
嘶……
苏倾城望着面前稳稳当当坐在她床边的男人,紧紧皱起了眉心:“我真的不用你帮忙,你也走吧。”
“你确定吗?”
傅修远静静凝视着她。
他是真的想帮忙。
苏倾城看出来了。
因为虽然这件事听起来并不是那么纯洁,但是男人的眼睛里没有欲望,是简简单单的想要帮她干净一些而已。
苏倾城无语了。
说实话她也不清楚自己后腰的伤口怎么样了,如果她亲自动手的话,在左右擦拭时,难免会扭到腰。
“苏苏,若说整个傅宅,不会让你觉得尴尬的人,恐怕就只有我了。”
傅修远道。
纯粹的目光不含一丝杂质地望着她的眼睛,说的十分顺其自然。
苏倾城:“……”
老天爷啊,为什么她会沦落到这种地步,她真的不想再次和这个男人坦诚相见,她该怎么缓解当下的局面,怎么办,有没有好心人来救救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