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很安静。
只有她和他交缠的呼吸声。
许未晚望着他,沾满泪珠的眼睫一颤一颤的,因为醉意席卷大脑,夺走她素日自持的理智。
她有点耍无赖,扬手拍他肩,力道没个轻重:“齐星熠,你说话。”
齐星熠握住她作乱的手腕,摸上自己温热脸庞。
许未晚仰脸望着他,一双桃花眼水意潋滟,感受着掌心滚烫温度,她理智稍稍回笼:“你说话啊...”
“说什么?”他侧脸,一个冰凉的吻落在她掌背。
下秒,男人幽沉如夜的眼眸盯着她的眼,缓缓开口:“你不想我知道,我就装不知道。”
她眨了眨眼,眼神有点愣然。
齐星熠又一个吻落在她唇角,深情而克制:“只要你开心,我愿陪着你。”
“......”
许未晚头歪了歪,水漾的眼眼神茫然凝视着他。
过了好一会,她真像个喝醉了的人,紧抓住齐星熠的腕骨,一刻也不松开:“齐星熠,你好幼稚。”
“嗯,我幼稚。”他含笑附和她的话。
过了几秒,她纤指指着自己的脸,嗓音委屈:“我也幼稚——”
齐星熠没说话,单膝跪地,将她揽在怀里,大掌一下一下轻拍她的背。
许未晚眼神愈来愈清明,望着头顶四方如同碎钻的灯,沉吟小会,下颌抵在齐星熠肩窝,幽幽开口:
“星熠,我拼了命想在你面前维持一个光鲜亮丽的形象,结果你都知道。”
她眼底忽然泛起水光,浸湿鬓角,也打湿了他的衣裳。
“齐星熠,有时候,我真的怕极了,那段日子真的像是噩梦,我现在都能梦回那些日子。”
他只重复了这两字:“我在。”
她手指紧紧抓住他手臂衣袖,贝齿咬住他的衬衫,低声呜咽,像是要把这几年的委屈倾诉干净。
过了会,她抬头,红眼看着他:
“齐星熠,我忽然后悔了。”
他问:“后悔什么?”
许未晚没立刻回答,只静静望着他,过了半晌,才说:“我后悔为什么当年要和你在一起,有时候我常想,我不和你在一起会怎样?我会不会...”
“没有这个可能。”他不悦截断了她声音,将她拥在怀里,嗓音透着无助和委屈:“晚姐姐,我不许你后悔,以后,我会保护好你的,真的。”
她眼睫颤了颤,闭上又睁开,最后有点无奈笑声:“齐星熠,天天嚷嚷长大的人是你,怎么还这么无理取闹?”
齐星熠没说话,将她从怀里放开,俯瞰她的眼,讲条件:“你不许后悔,好不好?”
他望着她的目光带着祈盼,还有浓浓的惶恐。
许未晚掌心抚上他的脸,齐星熠无意识的蹭了蹭,眸子期冀的看着她,等着她的答案。
“我要是后悔了...”她停顿几秒,继而望着他,笑道:“这一个月就不会再和你有什么纠缠,笨。”
齐星熠目光愣然,然后唇畔弧度上扬,捧着她脸,连啄好几下。
他再问:“真不后悔吗?”
她回答:“不后悔。”
齐星熠将人拥在怀里半晌,恍然想到什么,有点兴奋的吻下许未晚脸侧,问她:“你晚姐姐,真愿回到我身边吗?”
“还早着呢。”许未晚醉意再次席卷大脑,倚在他怀里,喃喃道:“你那堆女朋友的事,你还没和我解释清楚,想重追回我...”
她强撑开倦意的眼皮,抬眸看着他:“可没那么容易,我困了。”
“睡吧。”齐星熠温声道,将她放平在床上,拉过棉被,给她盖上,转身要离开。
忽然,手腕被人握住。
齐星熠回眸,听见闭眼的许未晚问他:“齐星熠,你说以后要保护好我的话,算数吗?”
“算。”
听到他的回答,她才满意松手,闭眼沉睡。
等她睡去,齐星熠下楼热了牛奶,叫人送来早餐,放进微波炉里。
他站在落地窗前,目眺窗外飘雪,雪花洋洋洒洒落在地面,薄薄一层,像铺上一片雪色地毯。
齐星熠站了会,拿出手机,指尖划拉开联系人一栏,拨通号码。
等忙音响过,他望着窗外飞雪,眸色冷然:“你不是一直想收购星辰娱乐吗?”
...
许未晚睡得一点都不好,总是那三年的事,来来回回梦个不停。
一会是为了一个不过几句台词的龙套角色,与人低声哀求。
一会又是她在某个电视剧里表现了不错点,被导演表扬。
事后,被一个才出道的女演员欺辱,她撕她的戏服,挠她脸,仗着爬上制片人的床,拿热汤泼她,骂她一个过气花瓶,凭什么想着翻红。
画面再转,又成了不知道是哪个剧组里的打着老戏骨身份,借着镜头吃她豆腐,她肆意反抗,又被导演骂:“装什么装,能不能拍?不能就换人。”
为了生存下去,她只能忍气吞声,强忍不适,拍完那场屈辱之际的戏。
这样的事,多不计数。
因为那会的许未晚出道风头过盛,不知动了多少人的奶酪。
等她一时跌下神坛,无数人都想着踩上一脚,来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从人人追捧的实力花旦,到现在人人唾弃的过气花瓶演员。
那段黑暗的日子,击碎了许未晚想要在娱乐圈闯出一片天的幻想。
直到那个冬日傍晚,久不联系她的宋晓,忽然给她打了个电话。
“来十里长亭会所。”宋晓只简单和她说了两句话,继而又道:“打扮好看点。”
然后,挂断了电话。
宋晓这个电话,让她本已打算退圈的心又活了过来。
她应宋晓而言,精心打扮了一番,乘车前往十里长亭。
等出租车停在会所门口时,她才恍然想起圈内谣传的话——
十里长亭会所,外围女和富商声色交易场所。
站在门口,许未晚指尖握紧了手包,转身要走,却见身后相机快门声响起。
她愣然一瞬,看见宋晓摇晃纤腰从会所里大摇大摆走出来,看着她,笑声:“来都来了,怎么不进去?”
许未晚不笨,知道这是宋晓设的局。
她余光瞥过一边绿植逃窜离开的男人,他相机里的照片,是宋晓拿捏她的把柄。
她,不能轻举妄动。
宋晓含笑看着许未晚,“不进去吗?”
“进去。”许未晚咬了咬牙,跟在宋晓身后,进了十里长亭。
十里长亭虽是声色交易会所,却装修得格外高大上。
黑金滚烫渲染的门,在走廊迷离光线下,泛着渗人的光芒。
宋晓走在前面,推开包厢门,回头与她道:“进来。”
许未晚指尖微蜷,捏紧手中包身,忐忑不安的走进包厢。
包厢内,灯火灰暗,看不清里面众人的脸长什么样,只能听见一两声荤色不堪入耳的话,或是两声女人的呻.吟。
许未晚站在原地,一点都不敢动,掌心满是汗意。
她看见宋晓正和一个男人耳语两句,男人卑下的目光,像打量货物一样满意的看着她。
过了会,男人向她招手:“过来。”
许未晚往后退了两步,要转身离开包厢。
宋晓:“你去哪?”
她身形一滞,包厢里的人,所有目光落在她身上,有好笑,还有讥讽。
宋晓冷哼声,起身走到她面前:“你踏进十里长亭的照片,已经被拍了下来,等着曝出去,你就算只进来待了一会,什么也没做,在网上也会被人骂声外围女!”
“......”
她咬紧唇角,还是要抬脚往外走。
宋晓继续道:“就陪这一次酒,替盛蔓拿下何总手里的新片资源,你以后要做什么,我都不管你。”
她还要拒绝:“我...”
“如果被你家人看见你进这里来,他们会怎么想?”宋晓倾身凑近她耳侧,“许未晚,你今晚乖乖听话,陪何总喝尽兴,拿下新片资源,我就把照片毁了,否则——”
“我...”
她想到一直以她为荣的妈妈,将她奉为榜样追逐脚步的弟弟,指尖蜷紧又展开,最后妥协:“就这一次。”
宋晓满意拍她肩:“听话就好。”
那晚,是她二十多年来,喝的最多的一次,满胃的酒精,刺激得她难受得落泪。
而那个何总在席间对她动手动脚,令她作呕。
那会,她目光总会无意识看向紧闭的包厢门,期盼着齐星熠能出现。
可最后,只有她从十里长亭回到居住的小公寓,然后还是甄珈的温叶嘉送喝得胃出血的她去了医院。
从那后,宋晓拿捏着那些照片,逼着她去应酬那些富商,给她手下新人拉资源。
直到那次她醉得半梦半醒间,撞见宋晓的秘密。
...
梦很长,也很乱。
等许未晚醒来后,窗外大雪已经将院内栽种的绿树裹上一层白色棉袄。
今冬的雪,真的很大。
那些杂乱无章的梦都随着一声深呼吸,化为白雾消散在空气里。
许未晚恍然想起醉酒的事,记忆片段很零碎,她却记得很清楚。
——齐星熠,什么都知道了。
她努力掩藏的那些肮脏过往,都被撕开,鲜血淋漓的,展露在他面前。
许未晚有点倦意靠在柔软枕头上,醉酒的后遗症全部展现出来,从后脑勺到太阳穴,疼死她了。
她又释然,既然他都知道了,她也懒得掩饰。
一些零星记忆浮现而出,叫她忍不住弯唇。
一侧电话铃声响起,拉回她乱飞的思绪。
许未晚拿过手机一看,好几十个未接来电,有小安,也有方明昊。
她接通电话,抬指按捏眉心:“小安?”
电话那端小安语气急切:“晚姐,您在哪?”
许未晚红唇翕动,正要回答。
听筒里却传来男人冷冽声音:“许未晚,你是不是和齐星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