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洗锅水’下肚。
胡庆的手指,突然曲动了一下。
他的意识渐渐回笼,眼皮轻颤。
正准备离开的胡成功,看到胡庆的放应,心底骤然一跳!
“爹?”
他嗓音绷紧,小声却期盼地喊。
“臭小子……”
胡庆喃喃出声,缓缓睁开了眼。
眼底有一瞬间的茫然,片刻后,瞳孔缩了缩。
他豁然坐起身来,目光紧盯着胡成功,问。
“季吉祥呢?娘个巴子,敢暗算老子!老子恁死他!”
胡成功脸上的惊喜,变得呆呆愣愣。
季婈的药,药效太神了!
刷锅水啊!
竟把他爹治得生龙活虎去……
“爹?你,你好了?!”
他磕磕巴巴地看着,中气十足的胡庆问。
胡庆莫名其妙的看了胡成功一眼,这蠢儿子!
他掀开被子下床。
“什么好不好的,老子好得不能再好了,浑身都是劲!!”
说罢,胡庆拿起扁担,准备出门。
胡成功一脸懵的问:“爹,你去哪?”
胡庆一脸戾气,大吼:“老子去弄死季狗崽子!”
眼看胡庆要出门了,胡成功赶紧追上去,拽住胡庆。
“爹爹爹,您别去了,你都昏迷了十几天了,人家季吉祥早跑了。”
“你说啥?”
胡庆大吼。
嗓音能穿透半个望水村。
正准备歇下的望水村民们,倏然原地跳起。
村长的声音?!
望水村民们,开始兴匆匆朝胡庆的宅子跑!
当他们挤进胡庆的院子时,看到红光满面,血气旺盛的胡庆时。
望水村民们皆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
“村长——”
胡庆看到赶来的望水村民们,倏然想起,他们给青芦村认怂的事。
脸色顿时一黑!
“村长,你到现在才醒,没有你我们过得好惨啊!”
望水村民就像迷途的幼兽,见到了娘,挤开胡成功,围在胡庆身边。
“村长,你醒来实在是太好了!”
“村长,你不在的日子,我们日子过得好惨。”
“村长,我们不能没有你哇!”
……
胡庆此刻,终于觉得不对。
怎么望水村民们,一个个全都黑瘦黑瘦的呢?
像难民一样……
他拧着眉,沉声问:“你们给老子好好说说,最近都发生了啥?”
今日在山上,没跟季婈买炖肉的部分村民们,当即你一句我一句告状。
“村长,青芦村的不是人!”
“村长,青芦村的季婈更不是人!”
“对,他们奴役我们,让我们修墙,还用炖肉想讹诈我们十两!”
……
胡庆越听越气。
好哇!
青芦村的怂狗们,现在骨头硬了是吧?
当他胡庆死了不成?!
胡庆阴狠的迷起眼。
挤在圈外的胡成功,一看他爹这表情,心底骤然咯噔一声。
他爹要搞事!
胡成功皱皱眉。
他这段时间,做了望水村的代村长,跟季婈接触多了后。
有一种感觉……
季婈其实蛮好说话的。
只要不惹她,她也不会故意找事。
并且,要是跟着她,在她吃肉的时候,总能喝汤。
比如这次上门开渠。
他敢肯定……
若他们还像以往一样,霸道的要独占地下水。
那么,等待他们的,肯定是青芦村的疯狂反扑。
现在挺好,两个村一起挖渠。
大家都有水用。
再说,人家季婈卖炖肉,你愿不愿意买,人家又没逼迫你?
现在这哭唧唧的样子,是闹哪出?
胡成功有心想化解,两村的矛盾。
他朝胡庆开口:“爹……”
“啪——”
骤然,胡庆冲到胡成功面前,一把掌拍在胡成功后脑勺上。
将胡成功将要说出口的话,拍了回去。
“你个蠢货!做个代村长都做不好,你还能做什么?”
胡成功愣愣的看着胡庆,对他破口大骂。
他心底,徒然觉得委屈极了。
这段日子,他为了望水村兢兢业业。
从不敢有丝毫懈怠。
胡成功认为,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这么努力过。
不说功劳也有苦劳。
可现在,竟只得他爹一句蠢货?
胡成功的逆反心理,骤然雄起。
他憋红了脸,青筋凸起,梗着嗓子。
“对,我就是蠢货,你满意了吧?!”
说罢,胡成功冷冷看了眼,眼底隐藏着兴奋的部分望水村民,转身就走。
……
谢家院门外。
坐在大树上,怀里抱着陶罐的寸刀。
正纳闷的看着,在谢家院外,不断徘徊的胡成功和傻王。
寸刀看胡成功和傻王,徘徊了一刻钟,还不离去,徘徊得他都起好奇心了。
他刚想下跳下去问问。
却看胡成功带着傻王,垂头丧气的走了。
寸刀奇怪的皱皱眉,犹豫着要不要去追?
可闻着怀中陶罐里,好吃到能吞下舌头的虎肉,又不舍的重新猫好吃肉。
这些肉,可是从谢显华哪里抢过来的。
再凉就不好吃了。
……
天际破晓。
谢家开始忙碌起来。
今天是谢显华、大壮、虎头三人,正式入私塾的日子。
去私塾前,除了要准备文房四宝,还要筹备祭拜圣人的礼物。
初入学当天,家里要准备四道朝食。
分别是猪肝炒芹菜、蒸全尾鲮鱼、豆腐干炆葱、两个红鸡蛋。
寓意着勤学当官、跃入龙门、聪明伶俐、连中双元。
这些食材,在谢显华等人从私塾中回来后,谢大娘等人知道他们被私塾录取时。
便兴匆匆赶去县里,连带肉干、芹菜、龙眼干、莲子、红枣、红豆等拜师礼,买了回来。
好在谢家现在的日子,手中有了余钱,备足这些,不在话下。
于氏知道大牛、二狗、三蛋,没被沈先生录取时,心底不忿。
看到谢家欢欢喜喜准备,四道初入学的朝食时,又忍不住心底犯酸。
本想冷嘲热讽一顿,却感觉到包氏,对她的态度,隐约有些改变。
不再像以前一样,对她言听计从。
于氏想到季婈还未赎回来,价值连城的金针。
还是谨慎忍了下来。
一摞摞新印刷出来的《鉴略》,装上牛车。
季婈和谢显华、大壮、虎头,一起坐在,由寸刀赶的牛车上,朝汾通县行去。
书肆门口。
一大早便已经人头攒动。
汾通县人口少,八卦也少。
但凡有点新奇的事发生,无聊的汾通县人,总会不约而同赶去看热闹。
用价值连城的金针做抵押,答应赔偿不可能赔偿得出的,大批书册之事。
这几天,以龙卷风的速度,传遍了整个汾通县城每个角落。
甚至临近的县城,也听到了消息。
将这事,当成茶馆里的笑话段子,说给大家听。
一时间,想要看打脸现场的,吃瓜群众们,纷纷涌向书肆。
都想要吃到第一口鲜瓜!
“来了来了!”
须发皆白的卫老郎中,早已等在书肆门口。
他远远看到季婈等人,顿时激动的大喊。
自从看过金针后,他总吃不香睡不着。
抓心挠肺,恨不得三天时间赶紧过去,好将金针收入囊中。
卫老郎中认定,季婈不能如数赔偿书册。
因为这几天,他一直留意汾通县城内。
经常给书肆,撰抄书册的穷秀才们。
可这几日,根本没有一人,接到撰抄《鉴略》书册的活。
季婈的牛车近了,更近了。
等待的吃瓜群众,终于看清了季婈。
却在看清季婈时,也看到牛车上,整整齐齐摞着一批书册。
看数量……
好像真有一千两百本书册……
众人哗然!
“怎么可能!他们真的做到了?”
有人惊愕!
“他们去哪找的人帮攥抄呢?这么多册,短短三天就完成了,牛人啊!”
有人感叹!
“怪不得敢用价值连城的金针,跟人书肆东家抵押,人家根本不怵!”
吃瓜群众,吃瓜吃得津津有味。
什么叫反转瓜?
这就叫反转瓜!
原来他们都来等着看,季婈失去价值连城的金针后……
后悔莫及,痛哭流涕的模样。
可哪里想到,都被打脸了吧?
卫老郎中脸上的笑,倏然僵住。
他盯着牛车上,摞得高高的书册,眼珠子都快瞪脱眶了。
不信!
不信!怎么可能?
卫老郎中的脑海中,心爱的金针,根根离他远去……
他都快哭出来了。
不愿相信事实的卫老郎中,苦大仇深的拉着书肆东家。
“赶紧的,你检查检查,看看货对不对?”
卫老郎中在‘对不对’上,语气极重!
在蠢的人都知道,他这是让书肆东家挑刺呢!
只要能从季婈,交付书册上,挑出瑕疵点。
金针可就易主!!
书肆东家根本不相信,季婈能如期交付《鉴略》。
他安抚的朝卫老郎中笑笑,神色轻松地,翻开一本《鉴略》。
入眼的字迹。
书肆东家的瞳孔缩了缩。
字迹藏锋处微露锋芒,露锋处亦显含蓄。
垂露收笔处戛然而止,似快刀斫削。
悬针收笔处有正有侧,或曲或直……
“好字!”
书肆东家眼睛迸光,见猎心喜。
卫老郎中一听‘好字?’
他气了个昂倒。
叫你挑刺,不是叫你夸人!!!
“咳咳。”
卫老郎中重重地干咳两声,提醒书肆东家。
挑刺!挑刺!
书肆东家听到,卫老郎中的咳嗽声,骤然醒神。
他可知道,族叔对金针有多喜爱。
要是他挑不出刺来,金针没了……
还不知族叔,该如何折腾他呢!!
书肆东家心中一凛,打起精神,决定好好挑刺。
一定要帮族叔,留下金针。
第一本,书肆东家翻开完后,刺没挑出来,还差点被书上的字迹折服。
字是真的好!
页面也整洁干净!
一个错别字都没有!
好得没得挑啊……
书肆东家跟卫老郎中摇摇头,这本没毛病。
卫老郎中急了!
怎么没毛病呢?
他看向牛车上,摞得高高的书册,焦急的心稍缓。
一般让别人验货,谁不是将最优质的货,放在最显眼处?
没关系,牛车上还有那么多本书册。
他就不信了!
这么多本书册,还挑不出有毛病的一本来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