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右繁霜直言她的痛苦,她应该感到难受和自卑的,可是,右繁霜如此坦诚地给她看,告诉她,一直把她当成势均力敌甚至是拼命追赶的对手,现在更是期待她这个旗鼓相当的战友。
让周衫烨莫名有了信心。
右繁霜可以直视她的不安和痛苦,在有这种丢人问题的情况下,依旧能直击她的优点,不认为缺陷覆盖了她的任何优势。
这种坦诚,反而比小心翼翼的安慰更令她感动和舒展。
仿佛在右繁霜面前,她也成为了坦荡的人,被给予了堂堂正正的尊重。
那些缺点依旧存在,但是却仿佛可以重见天日,能坦然告诉别人,对,她就是贫穷。
那又怎样?贫穷不是罪,恶行才是。
右繁霜坦荡道:“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把你当成对手,这次能一起来陆氏,其实我抱了很大的期待,我想和你站在一起,立在公理之上,臣服法律之下,并肩一起走下去,我相信你会是我最好的战友。”
周衫烨被她坚定而真诚的目光感动了,一瞬间竟泪盈于睫:“谢谢你。”
右繁霜笑道:“因为之前的事情,我最近经常上网看一些评论,发现流行的认知和我们的认知似乎不一样,有人觉得,拍我隐私的那个人原来是假千金,而我是真有钱能穿睡衣下楼在高级餐厅吃便饭,难怪那个人那么坏。”
周衫烨有点印象,当时办公室里的人讨论了好久,她也上网看了一下评论,又听办公室里的人说才知道,这次出差,所有人都是住总统套房,待遇好得像是去旅游。
她那个时候,深深觉得不公平。
右繁霜果断道:“可是这和贫穷与否完全没有关系,就算我是那个穷人,我也是受害者而不是施暴者,是否犯罪的前提不是贫穷,而是人心,只看这件事,对方不管有钱没钱都是施暴者,我不管有钱没钱都是受害人。”
周衫烨微微张着嘴,呆呆地看着她。
右繁霜温声道:“俗话说穷生歹心,富长良心,可是哪个阶层都有坏人,只是富人有资源去隐藏,让我们看不到而已,这句话明明就是错的,很多人努力而正直地活了一辈子,却被这句话平白地攀污,这对穷人来说很不公平,看看我们自己,看看身边大多数人,不知道这句话错得有多么离谱,这句话完全就是富人给的概念。”
周衫烨第一次和人坦坦荡荡地讨论贫穷,她有些被震撼到了,原来贫穷居然是可以这样拿出来坦率直言的东西:“…是啊,好多人都并不有钱,可是本本分分活了一辈子。”
右繁霜笑道:“我在想,贫穷的人为什么不能有好结局,甚至连文学作品里又坏又蠢的反派都会被设定为穷人,仿佛只要是穷我们就会去做所有坏事,太离谱了。”
周衫烨眼眶发热,她从来没感受过贫穷可以被肯定的氛围,一直以来因为贫穷被冷眼,她已经忘了不会因为贫穷而自卑是什么时候了。
她一直认为,只要努力生活,正直地活着,就算不会大富大贵,也一定会有饭吃。
反观那些刀口舔血的,富是富了,明天就说不定成了阶下囚,做这一行的,看得还少吗?
那些经济犯罪的人,百亿千亿身家,一夜还是化为无有,出事之后身负巨债,成为所谓又穷有坏的人。
右繁霜坚定道:“我们不应该嘲笑贫穷,应该鄙视犯罪。”
周衫烨泪盈于睫:“我还以为,现在的人大多数都笑贫不笑娼。”
右繁霜含笑道:“可我们是法律的良心,公民的直标,我们当然要坚定自己就是对的,因为我们本来就是对的。”
周衫烨看着她温柔又坚定的笑颜,忍不住地感动。
得到这样的肯定,是她的荣幸。
她能有这样的战友,太幸运了。
右繁霜看她要哭了,赶紧道:“我给你带了好吃的菜,再说下去就要凉了,我在家里找了好久都找不到保温饭盒,只能拿普通饭盒装了。”
周衫烨破涕为笑,用手背擦了擦眼泪。
右繁霜把小桌板立起来,在桌上垫上纸巾,将勺子递给她,周衫烨看她很熟练的样子,好奇道:“你是在医院照顾过病人吗?”
右繁霜的手一顿,不好意思地笑笑:“我照顾自己,毕竟人难免生病的。”
周衫烨恍然大悟。
她大口地吃着饭菜,这段时间一直吃不下去东西,可是这一刻,她却似乎恢复了活力。
右繁霜笑嘻嘻道:“我做饭是不是很好吃?”
周衫烨用力地点头。
右繁霜在周衫烨吃饭的时候,追问道:“给别人借钱写借条时,要写清楚对方姓名身份证号码,家庭住址,借款金额要大写。而为了防止超过3年时效,可以写两种借条,一种注明归还日期的,一种根本不写还款日,因为,3年诉讼时效的起算是由还款日开始计算的,你那个借条有写还款日吗,信息清不清楚?”
周衫烨摇头:“其实什么都没有,但是他们太有势力了,动不动就闯进我们家里逼我们,甚至上厕所都想看着。”
右繁霜好奇道:“为什么不告他们非法侵入和寻衅滋事呢?”
周衫烨有点难以启齿:“我们那片的警察比较和稀泥。”
右繁霜了然:“向法院起诉吧,就以这两个名义,既然是赌债,我听你电话里那个人的意思,还已经超过了三年,法律不会让你还这笔钱的,暂时搬出去住,不要再在那里了。”
周衫烨有些尴尬:“我也想,可是我们没有钱,这个城市寸金寸土,把钱用来吃饭就不剩什么了,而且起诉的话…只怕他们会更找我们麻烦,他们清楚我们的住址和学校、工作单位等所有信息。”
右繁霜认真道:“无论是搬家还是换单位,所有钱我借给你,一直到打完官司,我相信你可以走出来,等你有钱的时候再还给我。”
周衫烨握着勺子的手凝滞了,她鼻头一酸,右繁霜眼看着一行清泪从周衫烨眸中流下来。
周衫烨泪眼模糊:“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