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人面面相觑,连右胜庭都呆住了,他茫然无措地看了看右繁霜,又看了眼句芒。
句芒也看了看右繁霜,又看了眼右胜庭。
右繁霜直接愣住了,完全不敢相信。
田云绛整个人都是天旋地转,好像在被人大力摇晃似的,小心地把最后一份报告打开。
右繁霜与句芒确认为同一家族成员,存在血缘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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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年前。
妇幼医院里。
一个女医生站在保温室外,说着方言和旁边的医生交流,一脸痛色,
“唉,刚刚那个孩子的头太大了出不来,活活闷死了,那个孩子白白胖胖,发育得很好,太可惜了,说到底孕妇就不应该孕期大补的,你看她老公也这么胖,肯定是她老公什么都不懂就给她多吃,把孩子养得太大了难产,烦死这种怀孕盲了,白白害死一个自己孩子。”
旁边的男医生也叹气,但一会儿又反应过来,指着保险箱里刚刚抢救过来的那个瘦弱孩子,错愕道:“那这个怎么说,这不就是刚刚生的那个孩子吗?”
女医生恨铁不成钢:“要死哦,你没看这个都瘦成猴儿了。”
男医生懵了:“这是怎么回事?”
女医生指着里面那个孩子:“你晓得伐,她这个营养吸收得还不均衡,死掉的那个孩子孕囊大到完全遮住了这个,b超怎么查都只能查出来一个孩子,我们接生的时候,前个小孩刚窒息,就发现后头还有一个,你不知道那个柳暗花明的感觉,我差点都以为要遭家属崩溃大闹了,我这个良心也过不去。”
男医生看着里面的孩子:“这个孩子未免太小了,能不能活下来哦?”
女医生扭了扭保温杯,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水,才长出一口气:“这个刚刚差点也死了,要不是我们救回来,这个也没了,这个孩子才一斤多点,营养都被另一个吸收光了,能不能活下来,活下来之后健不健康都是一说。”
男医生试探:“那要不要和家属说本来是异卵双胞胎,死了一个?”
女医生扭着保温杯:“不是不能说,就怕闹,因为上次闹的我们给赔了钱,遇上经济危机,今年各个都穷,各个都来闹,而且你看,孕妇生了这个孩子生得晕厥,最后是拼命吊着命生的,第一个顺产就要了她的命。”
女医生指着玻璃窗里的小瘦猴:“第二个我们刚发现就意识到胎位不是很正,孩子是个脚朝下,要顺产肯定闷死,我们又给她生死一个,就给她剖腹产,现在人都还没醒,而且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这样下来哪个扛得住?你还去告诉她死了一个孩子,是好心还是故意的哦。”
男医生明白了:“那就是说,b超只照到一个,就照一个讲是吧?”
女医生长叹一口气:“是。”
而到了晚上,一个值班的护士路过医疗垃圾桶,忽然听见了微弱的哭声,她被吓了一跳,背后发毛,迟疑了片刻,却伸手拨开了上面挡着的塑料药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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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前,
刚刚毕业没多久的邹屿倒着茶,小声八卦:“昨天大家都去田律家里,你们有没有发现,田律家那个孩子好像有点傻,快两岁了都不会说话,人家小孩七八个月就会叫爸爸妈妈。”
旁边的实习生也好奇:“我也感觉那孩子傻傻的,眼睛很漂亮但是很呆滞,盯着一个东西就不移开,手上抓着一个东西,怎么说怎么打都听不懂一样地不松开,真的不像正常孩子,一直流口水,我看还往田律身上擦,还咬田律。”
邹屿感叹道:“难怪田律宁愿当女强人,在家带这种孩子多麻烦啊,也就是她老公有耐心,只不过田律这个女强人也当得有点猛了,都把右媛律师挤到英国去了,还以为政法二婵媛会是佳话,原来是假话。”
另一个人笑了一声。
一道声音忽然冷冷响起,
“有时间在这里嚼舌根没时间整理庭审材料,还想不想干了。”
邹屿和同期的实习生看向门口,吓得连忙站起来:“我们这就去。”
而田媛拿着杯子走到水壶前面,重重把杯子放下,却没有倒水,只是表情铁青。
回到家里,田媛看着因为被姐姐抢走了营养而发育不良的小承欢,她咿咿呀呀,坐在毯子上,一边咬手指一边流口水。
因为不知道小承欢被姐姐抢走了营养,田媛看着那个孩子发育迟缓的样子只觉得崩溃。
她这两年的怨气忽然就涌上来了,抓住小承欢就打她的屁股:“你怎么不说话,你为什么不会叫妈妈,你可不可以不要待着一天都不动,不要像傻子一样!”
小承欢被打痛了,哇哇哭起来,右胜庭赶紧从厨房里跑出来,把小承欢从田媛手里抢走:“你打孩子干什么,她才不到两岁什么都不懂!”
田媛奔溃道:“你知道别人都是怎么说我的吗?说我十月怀胎生了个傻子!”
右胜庭抱着小承欢,轻轻地颠着,安抚小承欢的情绪,一边劝田媛:“哎呀,咱要强不是要在这种地方的,孩子才不到两岁,还早,你看,咱们小欢欢多漂亮多可爱,这个别人就比不了吧?”
右胜庭微微侧身,把小承欢的脸给她看,对着小承欢温柔地笑着:“我们欢欢最懂事了,而且古人都说了,大器晚成,贵人语迟,我们欢欢肯定是天才,所以才说话晚。”
他摸摸小承欢的头,用胖胖的肚子顶着她的脚,让她踩着玩,笑道:“对不对?”
小承欢没听懂,咿呀咿呀起来,流着口水咬了右胜庭的胸一口,右胜庭不生气反而乐了:“我们欢欢一定是饿了,但爸爸没有奶,爸爸给你冲奶粉好不好?”
看着窝囊的老公和傻孩子这幅画面,田媛看着只觉得心里更堵。
“我不管,既然你在家带着她,就不要让她沾染到你身上的脾性,我的孩子,我不想她和你一样是个窝囊废,你想办法教会她说话,不然咱俩就离婚,把孩子给我留下。”
右胜庭轻轻叹了口气,艰难地弯下腰给小承欢泡奶粉,小承欢来扒拉他,他侧过头去,面对小承欢的时候却依旧带着温暖慈爱的笑。
看着小承欢肉乎乎的小脸,右胜庭的心软下来。
他的女儿多可爱,怎么会是傻子,就算是,也是他的宝贝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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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匆匆,火车停靠站点,到达十九年前。
田媛抱着好不容易学会两个音节的小承欢赶火车,手里还拿着手机:“是这样,法官的意思是尽量庭外调解,我一是建议你先不要松口,二是多提些赔偿……”
田媛几乎不怎么带孩子,小承欢一直在她怀里挣扎,不舒服地咿咿呀呀叫,以至于那头的委托人都听不清田媛说话:“田律师你说什么?能不能再说一遍,太吵了听不清。”
田媛费劲地提高音量重复了一遍:“我说——让你不要松口,尽量多要点——”
小承欢被她抱得很不舒服,还在一个人流量大还全是陌生人的地方,抓着田媛的头发就哭闹起来,不想被抱,嘴里重复着唯二掌握的一个单音节:“爸—爸——”
田媛的头发被抓得一团糟,她不耐烦吼道:“哎呀别动了!你爸爸不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