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芒无来由地紧张起来,想把自己那条丑陋的腿藏起来。
而右春生顶着肚子蹲下来,笑脸憨厚而慈爱:“你就是小芒吗?”
句芒紧张地点点头,一向蛮横的小霸王忽然变得胆怯起来,不敢直视那样温暖的目光。
右春生忽然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小芒和我们霜霜还有点像呢,脾气很好,又很善良。”
句芒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评价,她在福利院里听到的评价都是霸道,蛮横,不讲理,难搞,丑陋。
她眼睛一热。
右春生蹲着,努力和她平视,露出笑意:“谢谢你保护霜霜。”
句芒看着右春生温暖的眼睛,忽然就不敢再看,她怕再看会哭出来。
她低下头,而右春生低头,却看见了她破损的衣领,已经洗得发薄的衣服,衣料并不好,却穿得那么旧珍惜,破洞抽丝也继续穿。
右春生忽然道:“小芒想跟我去我们家的服装店看看吗?”
句芒的手在背后紧紧揪着,跃跃欲试却又怯怯。
右春生蹲着,像个大胖怪兽,努力地说动着孤僻生怯的小孩子:“我的服装店是新开的,没什么人气,想让小芒替我增点人气,大家看到小芒这么可爱,就都会进来了,可以吗?”
句芒有些不敢相信有人会认为她可爱,还能拉动人气,她怯弱道:“我可以吗?”
右春生拉拉小繁霜的胖手:“当然啦,那条街上大家都很喜欢霜霜呢。”
句芒有些不敢置信:“……都很喜欢霜霜?”
右春生笑着:“是呀,小芒和霜霜一样可爱,大家也一定会喜欢小芒的。”
句芒第一次陷入完全不同的世界观,从小到大,永远都在告诉她,胎记就是不值得被爱,永远都不会有人觉得她值得。
第一次有人用这样温暖的语气和她说她很可爱,大家都会喜欢她。
句芒觉得不可思议,却忍不住生出向往,轻轻点了点头。
而右春生骑着小电驴,把两个娃娃带去店里,在路上的时候,小句芒拉着小繁霜的衣服,小繁霜抱住右春生胖胖的身躯,穿过小巷和闹市。
一路上的风吹过来,句芒都觉得轻飘飘的。
被家长接回家,是这种感觉。
曾经可望而不可即的,现在忽然梦幻般地发生了,真的像个梦境。
而到了服装店之后,那些经常来坐的阿姨们看见有个新小朋友,乖巧又拘谨地坐在橱窗里,像个洋娃娃。
阿姨们故意逗她:“哎呦,春生,这是你新生的女儿?蛮漂亮哒。”
右春生也不反驳,只是憨厚地笑。
而阿姨随手把磕着的瓜子分一半给句芒,在句芒边上就坐下了:“我看银行那边开了个外国牌子货嘞,一进去问,一件衣裳要三千多,我看还不如你这里的样子好,我赶紧就走了,那些售货员还看不起人。”
句芒捧着瓜子,有些不知所措。
而右春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继续踩缝纫机:“各有所长嘞。”
阿姨一边磕着瓜子一边说话:“你有没有想过开大点,你也去开个牌子,我听好多人说开个牌子赚的钱更多。”
右春生有些不好意思,手上把那件小衣服收尾:“想过。”
阿姨们一听,七嘴八舌地给他提建议,时不时还有阿姨过来捏捏句芒的小脸蛋,夸她长得可爱,哪怕注意到她的腿,也会觉得新奇地说:“像外国洋娃娃一样哩,我家给小娃娃买的洋娃娃身上有胎记和雀斑,那些售货员说这样才特别,比那些没有特色的洋娃娃卖得还贵两番。”
小句芒既新奇又觉得不可思议,怎么会有人喜欢胎记?
她看向自己的腿,却第一次它好像也不那么丑陋。
坐在店里好像也不那么拘谨了,阿姨们问她什么她都答什么。
走的时候还夸:“这个娃娃好,又乖又聪明,要是我家那个能这么乖就好咯。”
句芒鼓起勇气和阿姨们招手说拜拜。
阿姨们都笑起来:“拜拜。”
而右春生拿着一叠小衣服,蹲下来,对着句芒比划了一下。
句芒不知所措。
而右春生胖胖的手掌捏着小衣服,认真地和句芒商量:“叔叔最近想做小朋友的衣服卖,小芒可以先帮叔叔试一下,看穿上去好不好看,舒不舒服吗?”
句芒连忙点头:“可以。”
而右春生把衣服给她,句芒每换一套出来,小繁霜都哇一声。
句芒穿着新衣服都有些扭捏的不好意思。
最后被右春生骑着小电驴送回去的时候,句芒都还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而从那以后,她经常都能收到右春生送来的衣服文具,小繁霜兜里的零食经常分给她。
两个小家伙每天早上都坐在秋千上,肩并肩吃完早餐。
右春生给她们买蛋挞、生煎包、小蛋糕、虾饺…
小句芒都肉眼可见地胖起来,不再瘦弱得像条柴禾,连幼儿园的老师们都会偷偷议论说句芒甚至像有爹妈的孩子,白白胖胖的,又不在福利院里和人抢饭吃打架了。
甚至有些时候忍不住打架,右春生还会急匆匆过来给她处理。
渐渐的,幼儿园的老师好像意识到小句芒有人给撑腰了,对小句芒的态度都温和了很多。
而那一年,右春生的生意也越做越好,有人来找他订制旗袍,礼服,甚至婚纱,而且价格实惠,质量和设计审美都过硬。
李月娟都被人劝说,说右春生的生意做起来了,带着那个小孩子,要是她再不挽回,右春生的钱就全是那个小孩的了。
于是,李月娟终于挽回了右春生,那是为数不多的李月娟愿意装一装,对小繁霜好的日子。
但右春生也回去得很少,都是为了小繁霜。
右春生做完一件婚纱之后,把小繁霜抱起来,让她看全貌:“霜霜是爸爸的吉祥物,霜霜出现在爸爸的世界里之后,爸爸就越来越顺利。”
小繁霜咬着棉花糖,胖胖的手捏着签子,咯咯地笑起来。
右春生看着那件婚纱,眼里有光,似乎能看见自己的未来:“爸爸有一个梦想,就是全世界的人都能穿上爸爸设计的衣服,我们华国的设计,就是最好的。”
小繁霜不懂,却咯咯地一直笑,让右春生心里感到幸福和踏实。
他畅想着以后的未来:“我想把厂子开起来,然后我们赚很多钱,就在外国开厂子,做得比那些外国人生意还大,牌子我都想好了,就叫繁霜。”
小繁霜好奇,瓮声瓮气道:“爸爸,是我的名字吗?”
右春生笑:“是啊,爸爸特地去请教了说外语的老师,问人家繁霜应该翻译成什么,人家说叫hoar.”
右春生抱着小繁霜,让她坐在自己肩膀上:“以后我们把生意做出去,就叫这个名字,好不好?”
右繁霜并不懂是什么意思,但只要爸爸说的都是对的,她握起小拳头,给爸爸加油,气势满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