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予音睁眼时,已是下午。
她是被香味唤醒的。
醒来时,她躺在风弦歌睡觉的软塌上,身上盖了层薄被,衣衫完整,一件都没换。
而风弦歌坐在一旁,以手支颐,晚风扬起他的墨发,月白锦袍亦漾起道微小的弧线。
看得出来,是他把她放到了榻上。
此时红日西坠,暮云缭绕,金辉泼洒进殿内,让男子浓墨般的瞳更添柔和光泽。
不说话时,真有几分谪仙的清冷气质。
可惜,下一秒他就说话了。
二人对视,风弦歌凤眼蓦地一亮,笑盈盈道:“王妃,你醒啦?你肚子叫了一炷香,我都睡不着了。”
“……”谢予音装没听见,“什么味道?闻着不错。”
“晚膳呀。”风弦歌清隽面庞如春暖花开,“半时辰前就准备好了,只等你醒。”
想了想他又补了句:“我听说谢家只给婢女留饭,放心,王府一直有热菜给你。”
“殿下。”谢予音忍不住纠正,“那个东西不是婢女,是侧房女儿,学医的。”
“差不多吧。”风弦歌轻哼一声,“她说我该死,骂我的都不是好人。”
他气恼地蹙起眉,谢予音忍不住含了丝笑意:“对,除了我谁都别信!”
“嗯。”王妃救了他,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
膳食十分精致,四菜一汤,一碟糕点,温度看着刚好。
三年来第一次有人和他单独吃饭,风弦歌一会理理衣襟,一会看看她,乖得像个小姑娘。
有点她在七星阁的氛围。
谢予音咬了块桃花酥,腮帮微微鼓起:“对了,成婚第二天,我们不用入宫奉茶么?”
“你说咱们?不用呀。”风弦歌开心地眨眨眼,“他们说我病气重,入宫会冲到别人。”
“还有,他们正准备长公主生辰宴呢,没几个人想起我。”
他语调轻松,像是习惯了。
谢予音心头一堵,筷子在糕点上插出个洞:“生辰宴?”
“嗯,四五天后吧,你那个婢女也去,给长公主送药什么的。”风弦歌盯着桃花酥,一双凤眼盛满心疼,“不过,皇上说我活下来,有谢家婢女一份功劳,让我在宴会夸夸她的药方,好让她立功当皇妃。”
“呵呵。”谢予音扔出记轻哼,筷下的点心再次裂开。
刷锅水倒猪食缸,都是泔水。
宸王病重,就说嫡女冲了他命格;宸王好转,就说小白花医术高明,真会捡好的说啊!
满腔嘲意无处发泄,谢予音左顾右盼,抓起糕点,狠狠朝嘴里一放!
点心清甜软糯,唇齿留香,谢予音小手一顿,三块糕点瞬间丧命腹中。
舒服了。
风弦歌喉结动了动,没敢吱声。
谢予音呼了口气,慢条斯理咬上第四块:“殿下,记住一点,别人让您做什么您就说没空,正和我新婚燕尔,如胶似漆,没体力见人……怎么了?”
“没、没什么。”
谢予音低头,见他死盯着手下碟子,原本满满当当的糕点,转眼没了一半。
……嗯,一口三个,不是她胃口好,是东西不禁吃。
“你想吃吗?那就拿吧。”
“好……”风弦歌挤出两个字,赶忙摇头,“不用!我说了好东西都给你。”
啧。谢予音饶有兴味,掰开块点心,清香四溢。
“真不吃?”
“不用。”风弦歌喉结动得更勤,干脆拿茶杯灌水,“我没胃口,不喜欢吃点心……咕噜。”
少年脸一烫,恨不得把头埋地底下。
谢予音呼了口气,眸光潋滟:“殿下,你过来。”
风弦歌装没听见。
“有悄悄话,只有你能听!”
“……”只有他?风弦歌眨了眨眼,对上女子沉静的眼睛,挪了挪座椅,凑到她身边。
女子气息掠过,像阵清风若有若无。少年眼底亮起了星星,又凑近了些。
“你说吧,不许告诉别……唔!”
他刚张嘴,口中骤然一甜!
谢予音小手拈起块糕点,直接喂进他嘴里。
速度迅疾,等他反应过来时,甜而不腻的口味已经化开,在舌尖疯狂蔓延。
风弦歌脸颊一烫,耳朵莫名红了半边:“我,你……”
“以后想吃说一声就得了!”谢予音冷着张脸,“我在食物面前不讲礼貌,以后这么矜持,你十有八九饿死。”
不强硬点,怕他拧巴个没完。
风弦歌还想说话,舌尖一动,不小心碰到某处柔软指尖。
风弦歌:……
少年耳尖腾地一烫,赶忙闭嘴。
谢予音面无表情,手却触电似的缩回,还不忘把半块糕点拿回来。
气氛异常诡异。
二人一时无言,默默无闻用着晚膳。
四道菜一碟桃花酥,外加几碗盛满的饭,谢予音只用一炷香吃完,碗底都没剩。
迎上男子呆滞的目光,女子眉眼淡淡:“今天胃口不太好,慢了些。”
原主和她一样吃不胖,不好浪费了。
风弦歌:“……”
他墨眉微蹙,正想说“吃圆了才不会被看扁”的话挽场面,岂料外头一阵脚步,月照匆忙声音传来:“殿下,外面谢家人求见!”
小姑娘疾步踏入殿内,谢予音不言不语,优雅地擦起银针,针在阳光下射出道道寒芒。
“……”月照头皮发麻,“见、见过王妃娘娘。”
“免礼吧。”谢予音眉眼弯弯,“这么紧张干什么?别怕,我很和善的。”
月照干笑了声,求助般看向风弦歌,却见他朝王妃身旁靠了靠,牵过她手腕,像个乖巧的小动物。
“说吧。以后什么事,都要和王妃说。”
“是。”月照眼角抽了抽,看向谢予音。
“王妃,谢家大公子刚到门口,说庶小姐病情恶化,气血郁结,让您现在回谢府赔罪,不道歉就不配当谢家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