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弦歌侧过头,眼中阴冷色泽翻涌。
“恶人多命长。”
谢闻迟苦笑了下,脸色越来越难看。
唇角,也溢出丝血迹。
“四妹,好久不见。”
“我知道你还恨我。从前是二哥的错,我不该信他们的话。我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可……”
他眼眶红了一大圈,看着羸弱又弱小。
“四妹,我不求再你叫我哥哥,你……把我当陌生人就成。”
“让我和你道个别,行吗?”
男子咽了口血沫,仰头看着她:
“以前你每次回乡下,都会和我们说再见。你忘了吗?”
当时,没人理她。
只有自己会笑着冲她点头,四妹喜笑颜开,走了好远,还会朝“家人”挥手,笑容没有一点杂质。
刚才她对那些百姓,不也是很和善吗?
男子看着马车目光灼灼,眼神中有乞求。
……谢予音连马车都没下。
“打。”
“是!”孤光得到眼色,立刻下了马车,狠狠踢向他腹部。
谢闻迟心脏一疼:“你……”
“啰嗦。”孤光面若冰霜,“王妃说了,永远不想看见你!”
说罢,下手更狠。
谢闻迟一下跌倒在地上,整个人弯成虾米。
青衣男子身体倾斜,不止膝盖,头也无意磕在了地上。用最卑微的姿态面对她。
“四妹,求……”
孤光嫌弃地后退一步,愣了两秒,继续踹。
“要是打我能让你消气,就动手吧……”
谢闻迟呕出一大口血,眼中血丝密布。
“对不起,对不起……”
谢予音眼神没有丝毫变化。
她不由想起,当年原主也是这样跪在门外,求他们不要赶走她。
求也求了,道理也讲了。
结果,她被逼出嫁、自尽而死,落了个人人唾弃的下场。
道别个屁。
好端端的气氛,被他自以为是的一跪搞没了。
“四妹……”谢闻迟泪眼模糊,“我什么都能给你……”
对不起?
谢予音讽刺道:“谢闻迟,你不用在这跟我卖可怜,别说下跪,就算你哪天自杀,我都嫌脏了逝者轮回路。”
风弦歌面无表情地开口:
“音音,在谢家人死前,大家会‘好好’照顾他的。”
不光是暗霄门,风惊鸿、成王、荣京百姓,他们都不会让谢家人好过。
“嗯。”谢予音黑眸发冷,“我还没玩够。”
谢闻迟身体不自觉抖了一下。他抬头,见谢予音眼神冰冷,像是个看动物的屠夫。
一点亲情都不顾。
她说过让谢家人生不如死,就说到做到。
“走吧,待会找地方洗洗眼睛。”
谢予音微微抬手,放下轿帘,马车行驶得更快。
谢闻迟笑了,只是,笑得比哭还难看。
他痛苦地看着那道背影,泪水,也不受控制地溢出眼眶。
看着深情极了。
*
寒风入骨。
谢闻迟一个人在原地跪了很久。八壹中文網
偶尔路过几个百姓,见是谢家二公子,慷慨地赏给他一口唾沫。
“这又没人,他跪给谁看?”
“来求情的吧?听说他要嫁给……”后面的听不见了。
人人喊打。
地上的血沫越来越多,谢闻迟看着血迹,嘴角牵出丝苦涩笑意。
他现在一无所有,已经够惨了,四妹还想让他怎么个惨法?
算了,只要四妹能原谅他,他受点苦也愿意。
几时辰后。
北风越来越凛冽。
谢闻迟觉得受不了了,缓缓起身,一瘸一拐地往谢家走。
……
京郊,某间破落的院子。
曾经的太傅府,谢家。
谢家从未这样落魄过。
太傅被诊出中风,还患了好几种重病,吃喝拉撒都在床上。最近才好了一点。
谢闻城要养家,每天到处做工,每天累得像老黄牛;谢闻舟也割袍断义,不知所踪,据说已经出了荣京。
全家四分五裂。日子一天比一天凄苦,光是抓药,就要用掉一大半花销。
比以前的四妹还苦。
谢闻迟喉头一阵腥甜,去看药碗,空的,一点药渣都没有。
青衣男子有些恍惚,脑海里,全是小少女的脸。
“二哥,这是我新做的蜜饯,可甜啦。你吃一个!”
“二哥,我新买了糖……”
以前,不管他再挑食,四妹都会想着法哄他吃药,给他拿蜜饯、松子糖什么的。
他会含笑答应,然后偷偷倒掉——四妹是灾星,吃了她的东西,病只会好得更慢。
第一次撞到他倒药,四妹哭了好久。
还是他纡尊降贵去哄她:“四妹乖,你以前克过家人,我总得顾忌着点。你再努力一点,我们就会相信你了。”
说起来,他是唯一一个会去哄她的人。
予音信了。
这姑娘很心软,很容易哄。稍微说点好话,她就能掏心掏肺。现在……
以前见他吐血,四妹早就心疼哭了。是心寒到什么程度,才让她冷漠成这样?
谢闻迟笑了,泪水再次浸润眼眶。
他往前走去。
……今天,谢家和以前不太一样。
狭小的院子里挤满了人,脂粉味、汗味、恶臭味混在一起,熏得他想吐。
还有谢渊的声音。
“放心,我会把这件事办好的。”
“闻迟他不在……没事,我是一家之主,不用过问他的意见……”
谢闻迟细眉微蹙。
爹在谈什么?
纤弱的男子扶住门框,缓了好久,才抬脚走进家门。
“父亲……”
他弱弱开口,谢渊见他回来,小眼睛顿时亮了。
他挣扎着起身,招呼青年过来:“闻迟,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爹都担心坏你了。”
谢闻迟一愣,昨天不还说他没法做工,比女人还赔钱么?
他眸光柔和了些,抿唇道:“四妹走了,我去和她道别……”
“你和丧门星……算了,自从她一走,一个两个都跟魔障了一样。”
谢渊烦躁地啐了两口,撑起身子,让谢闻迟站定。
“来,闻迟,这是秦庄主。”
谢闻迟脸色苍白地抬头。
那是个满脸横肉,浓妆艳抹的女人。
她穿着身大红长袍,保守有五十岁。身上至少涂了五种脂粉,他一闻就想干呕。
他听说过这个人,是个小门派的庄主。
她年轻时被男人抛弃过,声名大噪后,就专让男人承欢,玩的花样层出不穷,听说都玩残好多个了。
爹找她干什么?
谢闻迟忍住干呕,朝妇人抱了个拳:“见过……咳,秦庄主。”
妇人点了点头,伸出胳膊,验畜生似的去捏他肉。
谢闻迟吃痛,不适地往后退。
粗噶的声音响起。
“身子骨是差了点,但长得不错,人也嫩,五十两银子行不行?”
谢渊连连点头,干瘪的脸上挤满笑容。
“可以可以,这个价就很好了。”
谢闻迟还有点懵然,他看看谢渊,又看看庄主。
让他做工?他也没力气啊。
难不成是……
一股寒意,陡然蹿上脊背!
谢闻迟声音发抖,去扯父亲衣袖:“父亲,您……”
谢渊甩开了他。也不知哪来的力气。
“闻迟,你不是总想帮谢家分忧吗,这就是机会。”
“今天你就跟着秦庄主走。”
“明天,你就是她的侍奴了!”连面首都不是。
谢闻迟一怔。
什么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