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让她淋到一滴雨。
詹继泽可能真的不怎么聪明。顾于蓝在他的左边,他却用右手拿伞往她这边倾斜,书包和球也挂
在右肩膀上,多半已经湿完了。至于左手上哪儿偷闲了?其实根本不能说人家偷闲,因为他的左
臂正虚护在顾于蓝背后。
詹继泽有点紧张,问怎么了怎么一直看他。顾于蓝摇摇头说,我想到我朋友的一句话。
“是你那个有点高的朋友吗?”
“嗯,她叫萧枣,你认识吗?”
“认识倒不认识,眼熟。她说什么来着?”
顾于蓝想起在魏澜家的那天晚上,想起仙女棒的闪火映在神明大人的脸上,让她寡淡的脸庞更多
了色彩。顾于蓝不确定神明大人在说那句话时有没有看一眼小太爷,她说的是:“特别喜欢一个
女生时的男生最帅。”
可是顾于蓝还暂时不能把这句话说出口,因为她还不能百分之百确定那颗炙热的心,是因她而炙
热。所以她变换了一个说法,而且是以一种坚定的口气说出的:“温柔的男孩,特别帅气。”
詹继泽一征,下意识难为情地要用手挠挠头,发现手里还有雨伞便无法操作,害羞了一会儿,也
扬起了阳光大男孩的笑容。和那日笑得如温柔火光的魏澜不一样,詹继泽像一颗小太阳。他
说:“你这话说的……说得像让我再接再厉一样。”
顾于蓝觉得自己很卑鄙,总是在别人炽热的心旁游走,又时不时去暗戳戳一下。她骂自己:让你
撩!撩了呢你又要怂!把别人撩得溃不成军,自个儿又像赶上泥石流一样逃之夭夭!
顾于蓝顿足:“就到这里吧,不送了。”
詹继泽以为她是怕遇到家长,问:“送到单元楼好么?没事吧?”
“有事。”顾于蓝说,“再送下去,我会喜欢上你的。”
年少的懵懂鲁莽和少女的娇俏明媚被她拿捏的敲到好处。比起乘胜追击,她更喜欢你心甘情愿地
落入陷阱。
反正卑鄙的事情她做得多了去了,多做一点也别介意了吧。
詹继泽虽然很激动,但没有退缩也没有脸红,而是将少年的义无反顾做到极致:“你这话说得像
叫我不要停止一样。”
顾于蓝看向他,发现他也在看她。这一次谁都很勇敢地没有先移开,詹继泽动动嘴唇,顾于蓝猜
到他可能会说什么心砰砰直跳。他的嘴却像是强制性地急刹车,快速变道:“我!我把你送到单
元楼!”然后迈着大步子走,顾于蓝可要甩起腿才能赶上他呢。生怕被小区附近商铺老板看到,
只有埋着头向前冲。总算抵达终点,两个人竟然有点气喘。
看着对方狼狈的样子,两人开始哈哈大笑。
“雨太大了。”顾于蓝听见自己的声音很温柔地在楼梯间里回荡,“快回家吧,雨太大了。”
“拜拜!”
“拜拜。”
还好家里没人,顾于蓝跑回房间放下书包,抓着伞和钥匙跑到楼下撑起来,在雨中站了一会儿,
再回家把伞撑在卫生间,换了衣服,才大松了一口气,整个人瘫倒在床上。
翻了个身,脸埋在被窝里,吮吸着恋爱的甜橙般的气味,还有葡萄味,掺杂了海盐味。她也不知
道怎么嗅觉就变得灵敏甚至可以说是怪异了。
这一路的场景又在顾于蓝的脑海中慢慢滚动了一遍,第二遍,再一遍,等到她已经甜得窒息时才
翻过身。凝望天花板,一股失落油然而生。
外面瓢泼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停止,甚至还有放晴的架势。
到底何由来的失落感?
那时詹大人要说什么呢?其实说不说出来,都不重要了。
因为顾于蓝只记得当时自己全身绷紧,像一只小鹿一样感知到了远方奔来的猎手,警觉地僵硬了
四肢,缩紧了五官,对他将要说的某些感情某些表白有着本能的抗拒。
不自在还来源于那个楼梯间回荡着的自己恶心做作的声音。
顾于蓝喜欢詹继泽这个设定,好像理所当然到根本没有细想过是不是真命题,当她开始细想时,
才发现她要的好像不是friends,不是lover,也不是truth,她要的是almostfriends,
almostlover甚至是almosttruth。
yes是魏澜,傅龙是no,而她顾于蓝,只想当almostgirl。almost是让她有路可退,almost是
她的恰到好处,almost是她病态的舒适圈。almost成了一种毒/品,只有顾于蓝才能品味其中奢
侈的堕落。它远比no好太多,但若要是她不愿意,也永远达不到yes的程度。
当almost人差一点触到yes的点,就会触电般后退。这时候才惊醒,然后悲哀,一切的缘分都是
人为。这就像对努力的人的一个诅咒,所有的结果都是自己争取到的,有时候就会不知道争取到
的原本到底该不该属于自己。
对顾于蓝来说,悲哀归结于父母对努力者不公平的态度。不努力的人得到的东西是天生属于他
的,而努力的人得到的一切东西,都像是抢过来的。还是扮演不费劲的角色比较有趣,顾于蓝
想,只有扮演不费劲的角色,旁人才会觉得你真的好厉害。她所谓轻而易举的年级前五,都是背
地里多少挑灯夜战埋头苦学,假期补课门门不落换来的;别人只见她天真无邪自信可亲,哪知她
曾经敏感懦弱,胆怯又忍让。一人千面和随机应变仿佛是她天生的能力。说对方想听的话,做对
方想看的事。
她做很多人,却鲜少做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