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后把窗帘拉开,外面的天空事先无征兆地变了颜色。
头顶的闷雷,和少许雨滴拍在窗户上刚引起了教室里的注意,就迅速变得勇猛和嚣张起来,不停
歇地拍打窗户。要是让萧枣以此景造句,她便运用拟人:“雨拍打着窗户,叫老师不要再讲下去
了。”
陆无珍说的话跟着顾于蓝的思绪一同飘走了,她把脑袋枕在手背上,眼神漫无目的地在窗户上接
连不断打上来又挤来挤去挪不出缝隙的雨滴上转动。脸支着手背转向魏澜,语文课算是他的休息
时间,除了听需要听的重难点,其余的时间都在拓展阅读量。
她要打搅这个好学生:“小太爷。”
魏澜点点头,但没有挪眼睛。他是有礼貌的人,但和顾于蓝太熟了没必要那么讲究。
“你记不记得去年入秋的第一场大雨。”
这回忆对于一般人来说太有难度了,不仅要回忆出去年的一场大雨,还得界定多久入的秋。但魏
澜很快就联想到去年差不多的这个时间,他在音乐教室弹琴,外面就下着这样一场大雨。顾于蓝
这么问,显然她也记得去年的那场大雨,詹继泽送她回家。
一阵一阵的风裹挟着泥土的芬芳飘进来,顾于蓝十分享受地吮吸,问:“你能闻到泥土的清香
吗?”顾于蓝看小太爷含笑地张张嘴,立马将他的科普打断,“stop!细菌!好,我知道是细
菌。但真的很好闻是么?”
魏澜没有回答,但也放下笔看看窗外蒙蒙的灰暗云层笨重却快速地移动。这么大的雨,可想而知
土壤被翻搅得多厉害。
“你知道记忆是有味道的吗?”
“味道?”
“记忆是有味道的,”顾于蓝对自己点点头,“我总是把记忆和气味联系起来,或是音乐,或是
味觉。每当我闻到、听到或尝到某个熟悉的东西时,会想起来上一次闻过、听过或尝过的情景。
转眼一想,哇,都过去这么久了。你会吗?”
“会,但很少。”魏澜看见顾于蓝仿佛遇到知己般瞪大了眼睛,继续说,“我练习英语写作时会
固定听一首轻音乐,之后每次听到这首音乐都会想要写一篇英语作文。”
顾于蓝夸张地把头耷拉下去,表示对魏澜无语至极,却在放弃寻找知己之时,听到魏澜说:“也
比如,每当吃到非常酸的苹果时,会想起母亲严肃地监督我必须吃掉它的样子。”
魏澜和顾于蓝不一样,顾于蓝成天嘻嘻哈哈,看上去没什么烦恼的样子,可只有她和她的几个交
心的朋友知道,多愁善感的是她,伤春悲秋的是她;像魏澜这样好像没什么兴趣没什么兴奋和快
乐,但他同样也不会感觉到悲伤,放下对他来说很容易,即使是悲伤的设定也能被他轻描淡写地
过去。神明大人也如出一辙,没关系、不关心、无所谓。
好羡慕啊。
她学不来的东西,他们天生就会。
顾于蓝叹道:“能留住时光的只有过去。永远只有过去,永远不是现在,永远不是未来。”
清新的雨天正是困觉的好时光。
对于早上消耗了大量的精力,早餐和午餐又没吃饱的傅龙来说,所言极是!萧枣在旁边光看他睡
都觉得睡够了睡饱了睡腻了,这人还能一口气从上午第一节睡到下午最后一节。直到最后一节课
的最后一分钟傅龙才不偏不倚卡着生物钟复活回来,伸了个巨大的懒腰。
身旁传来十分温柔的声音:“学累了就趴着休息一会儿吧。”
傅龙睡傻了,脑袋还是迷迷糊糊地说:“趴了一天,才醒。”存疑地往后一看——
哎呀,校长好!
等校长走了,萧枣总算憋不住的笑起来。傅龙满心怨念地怒视同桌,什么同桌啊,不提醒他就算
了还笑!
“再嘲笑我信不信我抱着你哭!”
前桌两位赶紧转过来假装收拾书包地凑热闹。傅龙打自己嘴巴子,又在说什么鬼话呢,希望老萧
一如既往地抓不住重点。
可惜这次萧枣却不如他所愿,抓住了重点:“哈,哭就哭,还占别人便宜。”
傅龙气得满脸通红。
这么大的雨,傅龙没带伞,萧枣就一路跟着他出教学楼,傅龙越走越快,萧枣也不落后,难得热
脸贴一次他冷屁股竟然还不给这个机会。这两小孩果真没有把天老爷放在眼里,他在前面走得飞
快,萧枣也不稀罕鞋子袜子,打着伞踏着水坑紧随其后,老天爷不高兴了,雨便越来越大,可怜
其他没带伞的同学慌乱地像热锅蚂蚁。
傅龙嘴上说着不要跟她打一把伞,实际上一路走到车库,他身上没沾上多少雨。两个人躲到雨棚
下,萧枣收起巨大的雨伞,说就别骑自行车回去了吧,这么大雨,到家都成落汤鸡了。
傅龙一圈一圈找着,没工夫理她。
萧枣又提议说坐公交车吧,你要是没带卡,我帮你刷了再走。
“我车被偷了。”傅龙说。
“你风驰电掣啊?”
“禁电瓶,我敢么?自行车。”
“再找找。”
“没有,肯定被偷了。”
萧枣双手合十,看破红尘般摇头道:“祸事不单行,从来不单行。”
“算了,”傅龙耸耸肩,看上去也没多烦恼,“我只想对偷车那人说,骑车悠着点,老古董了,
这么大雨莫要散架咯。”
两个人没打算等雨小了再走,直接顶着大雨倾盆就出了车库。傅龙往旁边人瞅了一眼,老萧好像
没怎么长高了,而他倒是又冲了一截,他们之间的差距更大了。老萧把手抬得高高的看上去并不
轻松,他瘪瘪嘴,把雨伞夺了过来。
其实门口小卖部就有卖雨伞的,但他俩都没想过要多买一把,傅龙是觉得淋了雨又不会怎么样,
萧枣是觉得男生淋一会儿雨没事,反正把他送到公交车站算是仁义至尽了。结果走到共享单车停
车点时,傅龙提议要不要骑自行车回去。
“你疯啦。”萧枣虽这么说,还是把卡借给他开了一辆车。
傅龙也没打算说服萧枣,把自行车推出来后却看见萧枣很自觉地坐到了后座,他冲她鄙视地冷
哼,转过头却暗自地咧开嘴笑起来。
傅龙提醒:“坐稳了,伞拿好。”
雨声把外界的声音冲刷掉了,也把他的声音冲淡了,萧枣随便答应两声又站起来问:“你说
啥?!”
“我说坐稳!”
“哦!”
萧枣把手放上了傅龙的肩膀,而他那总是不扣好的领子垮兮兮的,露出一块脖颈,她大拇指翘起
来刚好碰到那块肉,傅龙一个激灵吼道:“手拿开!”
萧枣缩回手冲它哈气:“有那么冰么?”
傅龙突然意识到自己口气太差,他想为自己开脱,是因为雨声太大,声音小了她可能听不见所以
才吼的。可再想到从今天一早就对老萧没有好态度。说到底乌龙事件还得怪他自个儿,和人家一
点关系都没有。想到这,傅龙有点抱歉,反手把老萧哈气的那只手拿回来:“其实也没……草,
这么冰!”
傅龙无奈地把衣服脚抓起一块递她手里,叫她抓稳了。
萧枣抓稳了。
老天爷越发对这两个不把他放在眼里的小孩不满意了,使出全力把最后一波暴雨浇淋在这座城
市。每当经过水坑,就会溅起一排水渍,每当有一辆汽车经过,两个人就冲那个车嚷嚷请求开慢
一点!萧枣要阻挡两边飞起来的雨水时,上面的雨又无暇关照,淋得前面的人都怀疑多载一个大
活人的意义在哪里!
“你能不能好好坐!别像上次一样!”
别像上次一样把人给弄丢了。
萧枣也想起了上次的情景,虽然那天的天气正好相反,是个炎热的大晴天,可是不管是晴天还是
雨天,不管是上学还是放假,不管是一年级还是三年级,不管是长大还是没长大,好像对他们来
说都没有区别。萧枣一想起上次傅龙冲她吼爸,就乐不可支,傅龙一边骂着能不能好好打伞!但
也被后面的笑声所感染,一边笑着卖力地骑车。
祸事不单行,好事跟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