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澜是在楼梯间的拐弯处看见萧枣的,萧枣在他的下一层,她明显也看到他了,但也当没看到一
样继续慢慢以自己的步伐走,魏澜停下来等她。萧枣毕竟大长腿一双,很快就到了他的身边,递
给他一个袋子。
“早上好,嗯?什么。”
她说:“给你和顾于蓝的。”
原来是有礼而来,那刚刚还跟没看见似的。魏澜已经习惯了,她向来不爱打招呼。
他接过袋子,里面装了两个保鲜盒。
“谢谢,是什么啊?”
“早上煮的奶茶,顾于蓝爱喝。自己煮的总比外面买的健康,煮多了,你也喝。”两个人一边聊
一边往教室去。
“你还会煮奶茶?”他感到惊喜。
“现学现卖,但味道还不差,放心喝吧,只是没有外面的那么甜。”
魏澜说他正好不怎么吃甜食:“这是我第一次喝奶茶。”
“第一次?”萧枣又想到,若不是顾于蓝看见第二杯免单闹着要喝她摊钱划算,她也许至今也没
喝过奶茶,“我也不喜欢吃甜食,尤其是甜水,你知道儿童成长牛奶吗?”
虽然没喝过,但他似乎看过广告:“pp星?”
“对,就是它,真的太甜了,小时候我爸买了一箱pp星给我,说是儿童成长牛奶,让我成长,结
果我只喝了一口,剩下一箱都是我爸喝完的。”
魏澜不自觉地展开笑容,他觉得她的话很有趣,似乎萧枣说什么他都觉得有趣。
萧枣见他笑,也拉起一个没有什么技巧的尴尬的笑容:“你……跟她聊聊吧,让她别把自己逼太
紧,她那么优秀,肯定没问题。”
魏澜知道“她”指的是顾于蓝。“你应该知道,她不是因为成绩。”
“体测还早。”
“你明知道,她不是因为直升。”
各种意义上说,顾于蓝就像女版的魏澜,对,他们都很优秀、完美。但他俩又有一点很大不同,
那就是顾于蓝非常感性,非常有情有义,这份情义对魏澜和萧枣,甚至不是对等的——萧枣和魏
澜可能会为了自己或各种各样的原因离开顾于蓝,但顾于蓝则在许多考虑中,将朋友放在至关重
要的位置。
开玩笑讲顾于蓝是萧枣的脑残粉,但顾于蓝的的确确不愿离开萧枣的。
最近的顾于蓝的心总是游离于身体之外,身体只是在做重复的机械运动,跟着惯性学习,而且这
种机械运动越来越用力,越来越投入——表面上的投入,只是为了避免一分一秒的喘息去思考。
她拒绝思考,拒绝思考她现在做这些的目标,努力的目的。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再努力又如何,
最后还是变成一个人?等一切结束,是不是又要说再见了?
萧枣问:“你直升么?”
魏澜未答。萧枣感到惊讶,但一想也的确不是每一个能考上直升班的都会读直升班,譬如她。
他问:“你不直升吗?”
萧枣说不知道,又问:“想好考什么学校了吗?”
魏澜当然是想直升的,但他爸爸已经联系好了某高中国际班的自命题考试。考试只是走个形式,
只要魏澜愿意去读,是肯定能去读的。
“余葛亮在附中读高中不是也考上z大了吗,你爸还是觉得不够?”
“他没有想过让我参加国内高考,目标是s大商学院。”
萧枣倒抽一口凉气,一是觉得有难度,二是认为那是一条对于她过于现实又无聊的路:“你觉得
怎么样。”
“我觉得不错。”
萧枣点点头,说那挺好的。她眼神一撇魏澜手中的奶茶,液体在保鲜盒里晃动,心想应该不会冷
的太快吧。
“但我不急。”魏澜又道。
女生抬头看他时,他也侧头朝她一笑,那张如春风般和煦的面孔浮现的微笑,让人失神。
魏澜继续说:“并不需要着急决定三年后的事情,对不对?就算高效利用了接下来的三年时间为
达到某一个目标,却错失了三年时间中许多其他的可能,是很可惜的。也许某一天,我会有别的
想法。”
这句话如果放到两年前,一定不可能从魏澜口中说出,如果他说了这话,不仅是周围的人就连他
自己也想发笑。魏澜此时说这句话,自己觉得理所当然,萧枣噗呲地笑出了声。
萧枣问:“你还记不记我们通信的第一本书。”
他怎么可能不记得?
“你记不记得该书所主张把人分为三种?”
“先知先觉者、后知后觉者和不知不觉者。”魏澜记得,这一思想并非该书的主旋律,是为论述
□□集中治权奠定思想前提,治权是否能得到有效的控制,主权在民能否保障,在此不做评述。
“先知先觉者最聪明,他们是英雄和天才;后知后觉者跟随在后,他们是实干家,也对社会有贡
献。还有士农工商的等级划分,还有工人、小资产、大资产阶级、中间阶层的划分……虽然不是
一个性质,但是不是都把人划分了,你有没有发现,即使世界秩序打乱了重新洗牌再来,渐渐
地,人与人还是划分开了?”
两人在教室外的露台停步,铁栏杆也许很久没有擦过,但看上去没有什么灰尘,反正萧枣穿着校
服便自然而然把手挂上去,她注意到魏澜并没有将奶茶随意地提着,而是用一只手臂抱着,大概
是避免它冷得太快,这个动作挺别扭的,但他不觉得。
魏澜说:“绝对的固化使社会难以进步,但总比战争□□对社会的损害要小,最好的当然是介于
二者之间,一些阶级去引领或占有另一些阶级,一些集团去管理或支配另一些集团,资源集中在
对应的集团当中去,发挥到它的最大作用的状态,同时通过优胜劣汰的规则最好能向‘优阶
级’输入新能量,把被淘汰的掉落在最底层的——这种社会状态……”
“这种社会,发展的非常快,非常进步。”
“对,非常快,也非常稳定。四民异业且同道、大同社会,自古就是理想的社会关系,让每个人
扮演好自己的角色,是许许多多人的梦想。”
萧枣转了个身,背靠栏杆,对面就是红榜,她盯着红榜说:“但你现在在逆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