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心镜,本是生出灵华灵体之地。其通灵性,懂世故,可纵览历史长河,更可窥知一二未来。
但这镜子总归是听命于灵华的。
除了灵华之外,没有人能够驱动起鉴心镜,但此刻发生的事,难保不是个例外。
屋内,谢千蕴只是摩挲了几下镜面,鉴心碎片便已更亮的光芒来回应她,似乎很是享受这种温暖的触摸。
“飞!”谢千蕴命令道。
碎镜得了命令,如鱼得水般在空中飞舞起来。
“停!”她得意地站起身,手指划了一个圈,“这样转!”
在命令之下,碎镜果然停顿了一下,又按照谢千蕴所划的方向旋转起来。旋转时散发出璀璨的金色,在阳光的照耀下如洋洋洒洒的金粉一般降落在谢千蕴脸上。
“怎么样,这阵仗你可见过?”她得意洋洋地将镜子从空中取下,特意递给楚淳溪,“你试试?”
“师姐,这镜子只听命于你,我怎能使唤得动。”楚淳溪连连推拒,可细长的碎镜已被塞到了手中。
“飞!”楚淳溪学着谢千蕴的模样,可镜子没有一点反应。
她急急将镜子向空中一抛:“飞啊!”
残镜果真飞了起来,楚淳溪惊道:“真飞起来了?!”
谢千蕴的脸色极速凝重起来,眉间已有怒意。
可残镜没按预想之中悬在半空飞旋,而是如树叶般飘飘荡荡,落到了谢千蕴的怀里。
谢千蕴见状一愣,眉头当即松开,又心满意得地笑起来,炫耀道:“淳儿,你快看!这镜子可真忠心啊!你可知,它还有一个作用,我可谁都没告诉。”
楚淳溪本来落了个没脸,正陪着干笑,一听有秘密便真心实意地笑起来:“这宝贝还有什么妙用?”
谢千蕴但笑不语,将残镜往她面前一照,念口诀一般轻声嘟哝:“神镜显灵,镜启缘起,楚淳溪的前世是何人?结法,开!”
话音刚落,镜面上起了一层迷雾,随后迷雾散开,细长的碎镜上照出了一条活蹦乱跳的鱼。
“哈哈哈哈哈!”谢千蕴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你的前世是一条鱼!一条草鱼!一会儿不会被人捞起来吃了吧?”
楚淳溪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失落道:“若我是鱼,师姐就不会喜欢淳儿了吧。”
谢千蕴忽而捂住嘴,一把搂过楚淳溪坐下,声音都放缓了许多:“怎么会呢,淳儿可是我最珍视的人。自你来了清游门,我的生活便不一样了。
那时所有人都逼我嫁给那迂呆子师兄,只有你帮我说话。四年前你虽然才十二三岁,却已有勇气帮我跟那些人抗衡了。”
她与楚淳溪依偎在一起:“只要你还是你,我便不会不喜欢你。淳儿,今后我们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现在我已坐上了清游门最高的位置,接下来只要把阻碍都扫平就可以了。”
楚淳溪惊讶地坐起身子:“师姐要做什么?可现在妖物横行,不危险吗?”
“你懂什么,这才是好时机。”她趴在楚淳溪的耳边,悄声不知低语些什么,惊得楚淳溪瞪大了眼。
“师姐,这可是大逆不道!”
谢千蕴不以为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也不怕甚么逆与不逆。要想坐稳位子,必须这么做。”
楚淳溪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抱住谢千蕴若有所思。
窗外,宁絮荷将她们所说的话一一记住,悄无声息地溜走了。
“灵华!灵华!大事不妙了!”
宁絮荷一路小跑到灵华门前,推门便入:“不好了!谢千蕴可能跟我们是同类!”
灵华闻声收势,不明所以地从镜前站起身:“发生了何事?”
宁絮荷刚要讲,忽而想起可以分享记忆,于是牵上灵华的手:“你快看看吧!”
灵力流动,二人身前浮现出一条纽带,如柔软的丝绸浮动着环绕住周身。
记忆缓缓灌输到灵华脑中,片刻后她睁开眼,面色颇为凝重。
宁絮荷看灵华默默不语,问道:“你说她会不会也跟你我一样也是镜灵啊,不然怎么会操控镜子?
她能够操控,说明这镜子也承认她了对不对?那就把她一起收回来,怎么样?”
灵华看了宁絮荷一心相帮的模样,微微笑起来:“谢千蕴并非镜灵,而是人类。”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道:“你说的没错,残镜有这番表现是认她做了主,要收回残镜只会更难。
适才我用鉴心查看谢千蕴的过去,看她年幼之画面清楚正常,而越发到了近来几年,镜中画却如被遮盖起来似的忽隐忽现。
而现在的事则看也看不到,它们都被一堵高墙般的镜结界阻挡住了。”
“镜结界?是什么东西?”宁絮荷问道。
灵华拿过鉴心镜仔细端详着,残破的镜面上只剩一大块圆形的缺口和一细长的缺口,若是此刻将其补上,那鉴心镜将会恢复到它最初的时刻,灵法也会恢复成百年之前的威力。
可如今这镜子上闪烁着光芒的高墙,也预示着她即将面临的境遇,大概如这高墙一般难以翻越。
灵华将镜子递给宁絮荷:“这便是镜结界。残镜的主人利用镜子的灵性,形成的一个隐秘而包围的结界。
如同鉴心镜有一方镜中空间一样,若残镜有了主人,便也可以根据主人的想法,形成属于自己的虚空。
此结界只有残镜的主人方可进入,旁人若是强行闯入,只会让镜中灵体尽毁,镜身也会随之湮灭。”
“也就是说,残镜把谢千蕴的过去保护起来了,我们要看她的过去,就像进她的家门一样,不开门我们看不着?”宁絮荷愤愤道,“哪有这样的道理,镜子本来是你的,怎么能帮着别人!”
灵华笑着摇摇头:“世间万事万物皆在变化,你如是,我如是,那残镜亦如是。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存于人世,必当接受变化。
岁月更迭,朝代更替,一件物品换一个主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我只是没有料到,这事也会发生在我身上。”
她整理好心绪,不在乎似的挥挥手:“算了,如今关键是如何解决鉴心易主之事,看来必须要与谢千蕴打打交道了。”
宁絮荷急忙出主意:“不若我去把谢千蕴绑起来!咱们将镜子抢走?”
她说着握起拳头,已是蓄势待发的模样。
“不可。”灵华扶住她的肩,“你也看到过,灵镜认主,你若伤她主人,她会对你如何?”
“那……那就给谢千蕴点钱,把镜子买回来!”宁絮荷说完便垂头丧气起来,“我知道了,镜子认主,买也不行……唉,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怎么才行……”
灵华见她颓败的模样安慰道:“会有办法的。”
是啊,要如何才好呢?灵华的目光看向镜面,平静的镜面之下似乎深藏着许多未知的秘密——
残镜为何认谢千蕴为主?这镜子又是如何到她手中的?而那面金色的高墙又要怎样破解?
“絮荷,你在此处守好,我进入镜中一探。”她刚伸出手摸到镜面,忽而回过头嘱咐道,“若恒古回来寻我,告诉他别担心,我很快便回。”
“知道啦,又念叨恒古……”宁絮荷无奈的声音消失在耳边,灵华瞬间进入了镜中。
眼前近在咫尺的是散发着温热的暗金色,铜制的镜子本就是这样的颜色,灵华对此并不觉得多么奇怪。
可这面镜子高无终点、长无尽头,镜面上清楚而变形地映出了无数个她的身影。
这些身影们如剪纸一般串联起来,有的大、有的小,一个挨着一个,头连着头,脚贴着脚,之间没有一点空隙。
灵华向前走,她们也向前走;忽而抬起胳膊,墙面上的人影也一样抬起胳膊;灵华停住脚步,她们便也停止不动,随后像被推着一般平稳地向前移动,滔滔不断、源源不绝。
“为何会是这样?”灵华暗自思忖,她慢慢边走边环视着四周,这个空间除了高墙之外便是熟悉的白色,虚空之外仍是虚空,放眼望去没有丝毫有价值的信息。
“如此看来,绕圈是毫无意义的。”
向前看去,前方的景象与适才并无任何不同。此处既不知起点,也不知尽头,不论再如何向前走,看到的都是一样的。
如何才能破解呢?
她思虑一瞬飞身而起,欲一跃到这高墙的顶点,可不出三个呼吸便感觉自己已用不上力气,身体正在飞速下落。
落到地面时,四周的空间竟然也跟着转变过来,灵华能显明地感觉到此空间如沙漏般倒了个儿。
地还是原来那片地,墙也是第一眼看到的那面墙——她又落回了原点。
“还有些聪明。”她低声道。
灵法不可用,所性用怀柔之术看看罢。
试探性地将手放在这镜面之墙上,掌心当即散发出闪耀的光芒。灵华暗自定下心来,还有感应,便还有联系。
她温柔地倚靠到镜面上,见这巨大镜面并无旁的反应,用灵识低声道:“你可有名字?我知晓,你曾经是我的一部分,如今已看中了新的主人。
我此番前来,并不是为了强行破坏你们。你亦知晓,虽然你已易主,但我们之前仍存有感应,这感应一日存在,你便不可能真正属于她。”
“那又如何?”灵识中听到一个缥缈的回答,“她是不是我的主人并不重要。”
听到回答灵华细眉微挑,接着问:“若不重要,你为何要听她指令,认她为主?”
那残镜低笑起来:“你瞧见了,她那般有意思,我陪她玩玩罢了。”
“只是为了寻乐?”灵华忖度一番,故意激将说道,“为了乐趣,你便听从了她的一切号令?”
“你错了,我何曾全部听她?她那般愚钝,不配为我的主人。”灵识中的声音带着嘲讽,“同是一面镜,你却不懂我。”
灵华闻言微愣,复而浅笑起来,心中已有了数。这块镜性子别扭孤高,怕是只能哄着了。
“我这便来听你了。”她声音柔柔,如山泉之水清澈柔和,“你可愿说与我听?”
那镜子如谢千蕴一样哈哈大笑起来:“不愿。”
说罢便没了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