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人粽子般被绑在木椅上,嘴里塞着不知哪里寻来的布头,一双愤恨的眼睛死死咬住恒古兴奋的背影。
他本打算咬紧牙关誓死不从,奈何这几人太过霸道,几招就将自己的真身打了出来,让这一身文明的袈裟成了笑话。
悲催地低下头看看自己的手,不,现在应该叫蹄了,也不知如今他与猪八戒有几分相似。
“小猪妖。”恒古拿下他嘴里的破布,“你刚才说那个弘济活佛是什么?”
“我有法号!”猪妖低声挽尊,“叫慧天。”
“噢……”恒古点点头,“所以小猪妖,弘济是什么妖?”
“我叫慧天!活佛的原身是牛……不对,老大说不可以告诉别人,我们是正经僧人。”慧天的猪鼻子哼哼唧唧,想抱怨又不敢,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
恒古越看越不顺眼,猛拳出击重砸猪脑,训斥道:“刚才不是挺横的?现在又知道怕了?”
慧天被砸得眼冒金星,哭着求饶:“别打了,别打了……”
恒古又揍了两锤:“就会欺负老百姓,你算什么东西!”
听说慧天的供述,他是一个叫弘济的人的手下,来到兆原后为了生存假扮僧侣谋取吃食,一旦遭遇人类反抗就会强行抓走。
为了让兆原人信服,他们真的装扮一番挨家挨户传教,用些小法术哄骗无知百姓,居然还收割了不少信徒。
“这些妖怪都是江曌空的手下,你们该问的已经问完了,是时候该杀死他了。”
碧湖起势要拧断猪妖的脖子,吓得他屁滚尿流,呜咽道:“别杀我!你们不就是想摆脱跟踪吗,凡事好商量,好商量啊!”
他见碧湖没下死手,哆哆嗦嗦继续道:“我们不是妖军,给帝渊办事只是为了有个生存的地盘,不信,我叫老大过来,你们就都知道了。”
灵华自然没有让猪妖所谓的“老大”到木屋中来,她示意恒古看着慧天,自己带着碧湖进内屋取出了鉴心镜。
镜面上牛妖依旧是一副僧人装扮,他领着数十名僧侣打扮的小妖恭敬地站了两排,像是在迎接谁人到来。
又过了约莫一刻钟,从远处走来一列队伍。那队领头为一个人类,身后跟着一条十几人组成的长队,每人手中都拎着一个黑盒子,远看并不能看清里面是否有东西。
队伍的中间是一辆马车,驾车人是人头马身的一只马妖。他的手掌已是人形,但躯干还是动物,看着马策马前驱,这画面说不出的怪异。
队伍头前人一边挥动镰刀砍着路边的杂草,一边对身后马车中的人喊话。
“左使大人,我们兆原人杰地灵,您要在这好好度假啊!”
“左使大人,为您准备的美酒佳肴都在据点摆好了,您随时都可以去。”
“左使大人啊,您交代我们的任务,我们是一刻不敢松懈,要水有水,要肉有肉,都供给那个好宝贝了!”
“左使大人,还有您交代要收集的东西,我们早就准备好了!就盼望着您能驾临兆原,看看我们的成绩。”
“左……”
没等他讲完,身后一把匕首精准地埋入他的体内。血液浸染了打着补丁的布料,这位热情的兆原人被谋杀在通往飞黄腾达的路上。
杀人者冷静地关上了马车的小门,拿出帕子擦了擦手。
他清秀的面庞上刻画着抹不去的阴鸷和偏执,少年人的声音包裹着十分的厌烦与嫌弃。
“还是这么恶心。你去把他的喉咙割下来,扔得越远越好。”
随行的人类得令,立马跑到后面去割下那人的喉咙,连血带肉一甩手扔出去好远。
鲜血的味道弥漫在杂草丛生的山路上,少年的队伍中再也没有一丝多余的声音发出。
黑洞前的两排僧人闻到血液的味道躁动了起来,他们极目远眺远处的动静,不停地咽着口水。
“等左使走了,那个人,可不可以……”牛妖旁边的小妖激动地浑身颤抖,“活佛,我们可不可以……”
“闭嘴。”弘济长得文质彬彬,唇红齿白,当真像个细皮嫩肉的僧人。此刻他垂首低眉,用余光冷冷瞥了小妖一眼,“这里没有你我说话的份,在后面站好了。”
听到声音的小妖们连忙控制住内心的激动,老老实实地站着等待远处的来者。
兆原的日头并不小,而左使的马车开得极慢,仿佛故意在磨他们的性子一般,等到小妖们晒得头晕眼花才姗姗来迟。
一个少年人打开马车上的小门,轻轻一跃落到地面,冷眼打量着黑洞前乖巧站着的两排妖。
“恭迎左使驾临。”弘济带头跪了下来。
身后的小妖们连忙跟着跪下,齐齐道:“恭迎左使驾临!”
少年人似听不见、看不见这排场一般,只站在弘济面前居高临下地问:“寻得如何了?”
弘济低眉顺眼,匍匐在他脚下回答:“已经发现踪迹了,今日仍在搜。”
少年一掌打在弘济背上:“废物!我告诉你,帝渊现在着急得很,三日内若是带不回碧湖,我让你们所有人跟着陪葬!”
匍匐在脚底的弘济脊背有些僵硬,梗住脖子语气不善:“相左使之前答应过我们,只要为您办事就保我们平安的!”
“你在说什么痴心妄想的胡话?”相遂生的手覆上他的头顶,手指用力向下扣捏,弘济瞬间痛苦地呻吟起来。
“哼,你们的命对我而言不值一提。从樊义村收回来的贱民罢了,本就不属于妖军之列,凭什么问我要优待?
效忠帝渊本就是身为妖应尽之事,你带着这群虾兵蟹将逃避了帝渊的征兵,被李成志藏起来,本就视为大不忠。
我给你们机会戴罪立功,你居然还跟我谈起条件来,你有什么资格?”
手下力量越发强劲,弘济的脑仁仿佛就要被掐碎。他连忙求饶:“相左使饶命!属下并不是要跟左使谈条件,只是不敢打草惊蛇,想要活捉!”
相遂生手下依旧没有留情:“少跟我耍花招!”
弘济几乎嘶吼着呐喊:“已经有眉目了!慧天去闹市搜人至今还未回来!属下怀疑他已被碧湖杀害!”
“是吗?”相遂生手劲儿轻了些,却依旧没有松开手。
“是,还望左使手下留情,让属下前去看看。”
弘济说完,翻着眼去打量相遂生的表情,又道:“眼下殷右使下落不明,若在此刻抓住碧湖,左使定能获得帝渊青眼。”
相遂生的手从他头顶拿开了。
“你说的有道理。”相遂生依旧从眼缝儿里瞧他,“现在就去,把她完整的、活着,带回来。”
弘济忠心耿耿地磕头:“属下定不负使命!”
相遂生浩浩荡荡地来,又浩浩荡荡地走了。随行的人踩过那具尸体,血液的味道再次顺着风飘过来,然而僧侣装扮的小妖们却再也没有心情发馋了。
“活佛,我们怎么过成这样。”一只猴精颤巍巍地爬起来,“我是精,不是妖,怎么也要跟着一起受罪。”
“活在这个环境里,他管你是妖还是精,只要你不是人不是鬼又不是神仙,能拉入妖军的都要拉。”
牛妖身边的一只猪妖说道,他的脸跟慧天颇为相像:“活佛,我们怎么办,是联系下李坛主还是直接去绑了碧湖?”
牛妖仍是跪在地上没有起身:“先联系李坛主吧,问他有什么主意。你以为这个女的这么好抓吗?不然为何帝渊寻了她许久还没收网?”
猴精道:“我也瞧见了,这个女的身边有个人类男的,这几天又来了个不知什么身份的男的,不好下手。”
猪妖一甩手:“不如我们一起去看看什么情况,要是碰上她落单,就马上绑回来!”
猴精拼命摇头无力捶打着地面:“我们这是图什么啊?本来藏在樊义村就是不想掺和这种糟心事,后来李坛主没保住,被这毛头小子发现了,把我们赶到兆原帮他寻肉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们自己都吃不饱,现在又要去绑人,藏在樊义村的时候可从来不想做这样事的啊!”
“你懂什么?”猪妖拍了猴精脑袋一下,“你以为我们现在是来这好好过日子的?我们想好,他相遂生想让我们好吗?但凡你出去,那一定会被帝渊的眼线发现,强迫你加入妖军,那时候比现在会更生不如死。
想要活着,就要努力做好能让自己活下去的事。要不是活佛急中生智编了个理由,现在我们都脑袋落地了!你到底懂不懂为什么我们要给相遂生办事啊?”
猴精摇摇头:“我不懂,我只想回到樊义村,还无忧无虑地生活。”
“做不到了。”牛妖望着相遂生离开的方向,“我们已经是被控制的蝼蚁,根本没有自己做主的权利。”
“但是。”他回过头看向猴精,“现在的隐忍是为了未来的自由,若是有一天,我们能活着逃脱相遂生的控制,那现在所做的一切就都没有白费。”
猴精愣了愣随即郑重地点点头:“我明白了,活佛。”
弘济欣慰地点头笑起来,他望向万里无云的天空,双手合十放于胸前:“佛祖会保佑我们,顺利度过这场劫难的。”
身后的小妖们也虔诚地双手合十,一副祈祷的样子。
心灵似乎得到了片刻的平静,小妖们的表情都没有那么痛苦了。
然而,一个匆匆的脚步打破了这转瞬即逝的安详。一只小妖满头大汗地跑来,几乎带着哭腔大喊——
“李坛主死了,我们孤立无援了!”
小妖们听了如遭雷劈,纷纷痛哭起来:“完了完了,没希望了!老大,我们没出路了!”
前来通报的小妖更是哭天抹泪:“我联系不上李坛主,却联系到了云城附近的妖军。听他们说,李坛主在云城巡查时,斩了自己的堂弟被族亲报复,刺死在宅邸中。
尸首旁还写了‘无耻小人,毁亲灭族’的字样,估计是他堂弟的亲戚不满,从而杀害了李坛主……”
弘济悲从中来,一拳狠狠打向地面,土地都震颤起来。
一时间众人声音停滞,呆愣愣地看向弘济。
他久久没有开口,猴精颓然自语:“难道这就是我们的宿命?只能加入妖军,成为时代的牺牲品吗?好像已经无路可走了……”
弘济闷闷的声音仿佛从地底传来:“罢了,收拾好东西,去捉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