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寒气时，杀人放火夜。
京都皇城之变，便是一刹那之时。
悠长警卫的石海哨声顺着绵长的忘柱响彻皇宫的各个角落。
逼宫，篡位。
灯火簇燃，噼里啪啦高举的火把像蜿蜒的火龙，急促簌簌的兵戈之声从皇宫外蔓延至皇宫内殿。
皇宫正门门阙已被大开，宵禁之后，百姓们无人外出，便是听着着嘈杂厮杀的声响，也是家家户户紧闭门窗。
生怕招惹祸端。
微凉的夜色之下，披着漆黑的披风的人群骑着高头大马，踩着这一地鲜血斑驳的宫阙之槛进入了皇宫。
似有所感，人群中的朝宁抬首，便与站在守望台的那位身份换位的狸猫遥遥相望。
冰凉的箭破风袭来，晃悠的簇火之下，那冰冷的眼神带着刺骨的杀意。
“哐嘡！”
朝宁神色冷淡的看着被格档在地上的箭羽，再一抬首，那位已经消失在了原处。
厮杀的声音依然持续。
“殿下?”
上官鹤一牵着缰绳，疑惑的看向不再前行的朝宁。
朝宁扯了扯嘴角，道:“我总感觉，此行不畅。”
“殿下，如今我们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要想独善其身，怕是为时已晚。”
上官鹤一的声线压低，他的目光遥望这一片血迹斑斑的宫城。
“殿下放心，越家以及那些想要支持三皇子的一众已经被我们的人牵制住，想要来个渔翁得利，便也是无力翻身。”
他们数月以来准备的就是这一天。
三皇子那边的人找到了他们，假意打算合作，从狸猫手中抢回江山，实则打算在他们逼宫的这一天，从后方反水，在他们前方与狸猫争个你死我活之际，撺掇皇位。
好在他们提前得知了这一层，便也打算将计就计，假意不知，而在最后的这一天，设计将三皇子控制住。
朝宁牵着缰绳，目光沉沉的看着红墙绿瓦，错落有致的宫墙，白玉为墙，翡翠当瓦，当真是金碧辉煌至极。
这本该是他从小生活的地方。
却因为前通国罪臣光禄大夫——王益生，他的一己私欲，为了留下最后的血脉，将自己与他的嫡子调换。
应该来说当今前朝是无法干预后宫的，但谁叫自己的亲生母亲是在进宫之前与其有过私情的女子呢？
而其能顺利的进宫选秀也离不了光禄大夫的暗箱操作。
在叛敌通国之后，还不忘为自己留后路，当真是聪明绝顶的光禄大夫啊。
从他一出生便早早的将他替换出宫，在等到了几年之后才被事情败露后，下旨满门抄斩。
而那位狸猫也怕是知晓的，否则也不会让人救了他之后，将他这个原本的皇子折辱为最低贱的小馆。
他啊，就是想将他打压至最低贱的地方，满足那不可言说扭曲的内心。
让他终其一生，顶着最卑贱的身份，清醒糊涂的活过这原本是那人的人生。
奕朝宁。
他本该冠以的姓。
“皇族血脉，不容玷污，殿下该知现下情形，不可后退。”
冰冷的刀柄搁在奕朝宁的额头，他缓缓的抬眸，漆黑的浓雾在他的眼底酝酿。
他道:“当然不会。我要将他的稽首亲自砍下，丢在他真正亲生父亲的坟墓前，让他再看看他的父亲的坟墓是如何被挖掘，然后在死后还要被鞭尸。”
“我要将王家一百三十六个坟墓挖出，尸骨碾碎泡酒，亲自喂到那人的口中，浇在罪臣王益生的尸骨上！”
阴狠的声音透着蚀骨的冷意。
上官鹤一微微垂目。
他是知道的，这位流落民间的皇子在被收去当小馆后，曾跪在地上祈求着让他将王家最后的尸骨埋葬。
一百三十六个。
全是他一个人，几天几夜亲手挖了坑，入了葬，埋下土。
而现在看来，对于奕朝宁来说，当真可笑！
他不信这一百三十六个人当真一丝都不知道真相！
那些记忆中，宠着他，让着他，背后总是怜惜或者嘲笑的话，讨论他的声音回溯在他的梦中。
他的前半生，当真是彻头彻尾的笑话。
无光的夜色，点燃的宫阙屋檐照亮着一方战场。
奕朝宁见着了那位高坐在金碧辉煌皇位之上男人。
那个导致他前半生悲苦的始作俑者。
他生得与记忆中的那个男人极像，身上沉淀着不可冒犯的威严。
这是这么多年来坐上高位，沉淀下来的时光与经历。
若功过相抵，不可否认，他是个好君主。
提拔上官鹤一这些寒门子弟，让民间开办私塾，以及改税等的这些政绩，足以说明，他很好的利用这些原本属于自己的资源。
但两人出生的换位本身就是原罪。
所以，也当是，
不死不休。
“你来了。”
犹如老朋友叙旧一般的话语让奕朝宁指尖收紧。
他骑在高马之上，与高坐龙椅的男人相望。
两波的人马护在双方的几米之前。
被鲜血染红的宫殿散发着令人难受的气息。
“你长的和他们真像啊。”
龙椅上的男人目光落在奕朝宁的脸上，即便是如此兵戈相向，紧张的气氛，他也是面色沉稳。
“朕……我很久之前就知道了你，但从来没有见过你。”
男人转动着拇指上的扳指，道:“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发现自己与那帮兄弟长的格外不像，天潢贵胄，当是样貌也是不同的。”
“但又如何，你那些兄弟都成为了我的手下败将，他们比不得我。而你，也亦是。”
“皇族血脉又如何，这天下，该是换人了。”
“我只是没想到，被我提拔起来的状元郎投靠了你。”
男人的目光看向了奕朝宁身边的上官鹤一。
“连你也是认为皇室血脉，世族官职该是传承下去的吗？！世袭的官职将底层的寒门子弟压的无出头之日，上官鹤一，为了一个从龙之功而背弃自己的理念，背弃自己对朕承诺的那些东西吗？！”
被尖锐的话头直指的上官鹤一面色不变。
他眸色淡淡的看向上方的男人，道:“多谢殿下之前的重用，只是某要的，不止是这些。”
他要从根本上洗刷世族的根基，将寒门迅速提拔崛起。
而宫变，是最好的机会。卷入此次的所有争夺的世族将会在结束后被他以最有力的理由和手段，换下后提取新的血液。
没有任何世族支持的奕朝宁无疑是他最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