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声渺远,琴声苍凉,配合得相得益彰。洛京人嗜好风雅,高门子弟自皆有音乐造诣,懂得欣赏,连闫琰之流也不例外。此时都沉浸在了这韵律中细细聆听,有的阖眸冥想,有的边微微颔首边品着酒,有的偏了头远眺,一时整个庭院里只剩下乐声。
桑祈自己也唱得投入,直到唱完才将视线向伴奏的人投去,惊讶地发现那人竟然是晏云之。
他的长指还没收,继续在古琴上舞蹈,一拨一挑间,流泻天籁。姿容绝世,白衣飘飘,即使在这样一群天生贵胄之中,也显得俊逸超群。
就在这时,刚刚还晴朗的天,转瞬便阴了,风起,纷纷扬扬地下起雪来。雪花和风吹落的几瓣腊梅,轻巧地落在了他的肩头。
这样的画面,配着他弹奏出的这样的乐声,直教人惊为天人。
晏云之啊,晏云之。
她突兀地想起一首诗里面的句子,“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
噗,难道是因为觉得他像从天上来的仙人吗?
桑祈摇摇头,让自己清醒点,别扯了,就他那性子,还神仙呢,魔鬼还差不多。
那边晏云之似乎兴致正浓,还没弹完,她趁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乐声上时,悄然起身离开了,漫无目的地向庭院深处走,心情如同这天气一样,突然变得阴霾。
这首歌谣让她想起不知何时才能再见的草原,不知何时才能再自由驰骋的天地间,永远也无法再见的那些往日和故人。
情绪少有的低落,她自己都不知道就这样把玩着手中的草叶呆坐了多久,直到一个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才恍惚回过神往来人看去——又是晏云之。
难得的两人独处的机会,她此时却不想送荷包,也不想求拜师,完全不想说话,只看了他一眼便又转了回去。
这倒让晏云之有点意外了,信步走到她不远处,也坐了下来,侧眸看看她低垂的眉眼,奇道:“原来桑二小姐也有伤感抑郁的时候?”
……不开口还好,一说话就叫人火大,桑祈翻了个白眼,道:“当然会,人人都有高潮和低谷好吧,我又不是没心没肺的傻子。”
言罢叹了口气,补充道:“若真是个懵懂无知的傻子倒好。”
“哦?”晏云之长眉微扬,觉得这句话有几分耐人寻味,追问了句:“说说,此话怎讲?”
明明早就决定了不会对人提起的事,大概是因为此时心灵打开了脆弱的缺口,又碰巧他的声线听起来那么温凉可靠,竟然生出了倾诉的欲望。
桑祈稍加犹豫后,长叹一声,讲起了有关这首歌谣的故事。
“其实如你所见,我完全没有音韵天分,琴弹得乱七八糟,歌唱得也不好,却只有这首歌谣烂熟于心,因为小时候姐姐教了我很多遍。”
关于桑家的情况,晏云之略有耳闻,据说大司马桑巍先后娶过两任妻子,原配邵氏曾随他四处征战常年担忧操劳,年纪轻轻便因病辞世,留下一子一女。数年后迎娶的续弦赵氏,也就是桑祈的生母,多年无所出后终于怀上一女,却在产下她时难产而亡。同年,原配留下的长子战死沙场。
于是有了个桑将军乃天煞孤星,命中福薄,克妻克子的说法。不知是因为这个说法导致没人敢嫁给他,还是他自己连失所爱太难过不想再承受,总之后来一直没有再娶。家中便只有桑祈和年长其十岁的姐姐桑祎两个子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