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你觉得,能有用吗?”闫琰适时出言打击了她一下。
桑祈走远些才放开他,摊摊手,老实道:“不知道啊。”
“不……”闫琰一听这话,悲从中来,不由觉得自己白疼了一回,毫无意义,怒道:“不知道你就掐我!”
“唉,别生气嘛,咱俩谁跟谁。”桑祈倒是大方地抬手拍拍他的肩,心态乐观,道:“他们无非是觉得,我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身居高位,看着不爽而已。可我若先低头了,他们还要执意跟我计较的话,就显得太没有男子汉气概了,你说是不是?所以,我想还是会有点作用的。”
顺便还补充了句:“哦哦,刚才掐你的那两下,我也道个歉。”
后面这句说的可是一点诚意都没有,可因着前面那句话在先,闫琰觉得好像要是再不依不饶下去,没有男子汉气概的人就成了自己似的,也就只好忍下了这口窝囊气,冷着脸哼了声,不跟她一般见识了。在心里默念着:好男不跟女斗,对,好男不跟女斗。
说好了连夜行军,休整过后,将士们又整队出发了。
桑祈暗暗观察着,只见董仲卿和小个子狭路相逢,互相都递了个不算友善的眼神。幸而,只是眼神有所表露,没有再动手或出言相讥,心怀不满地擦身而过,去了自己的位置。教她稍微松了口气。
跨上马背,听见前面晏云之在叫自己,便催促马儿走了过去,询问何事。
晏云之将地图递给她,说了一遍接下来的行军计划,指了指地图上的正西方,道是:“我们计划先去平津,你可以传话给你大伯,让他派出的军队直接从齐昌过去,在那里与我们汇合。”
他们的大军沿着洛水河南岸行进,而齐昌则在洛水河北,两军相会,势必要在渡口地带。而现在行进的这一段河道,水流湍急,北岸地势险要,鲜有渡口。他们又着急赶路,在渡口地带等候也不现实。
所以兵分两路,分别到达平津,乃是合理之计。
于是桑祈没什么异议,将地图交还给他,颔首道了声:“好,我派人飞鸽传书去齐昌,估计大伯也明天才能到家。”
晏云之点点头,复又问她:“刚才的事,可处理好了?”
桑祈眨眨眼,反应半天,才明白他问的是什么,不由看着他那张云淡风轻的脸直咬牙,心想这人,也太爱看热闹了。不说出手帮忙吧,指点一二也行啊,就让她自己琢磨,真是坏心眼。
于是哼了一声,才道:“算是暂时安抚住了吧。这件事说来,总归因为一点点小矛盾发火,是仲卿的错在先。我代表他向人家道过歉了,但也没批评他,只拜托董叔劝劝,叫他多包容一些,拿那些人也当自己的兄弟相处。毕竟,大家现在都在一支队伍里了。”
晏云之微微颔首,听完她的话,一挑眉,道了句:“仲卿啊……”
语气带了几分戏谑。
桑祈不时回头张望,还有几分担忧,没听出来他似乎话里有话。
晏云之便也就笑笑,没再说什么了。
大军每两日休息一晚,急速前进,只用五日,便赶到了平津。
平津乃是洛水和白马河交汇处的重要城镇。
自西部高原雪山发源的大河浙水,一路向东奔流,于贺兰山前,分出一条支流,向南流去,名为白马河。白马河则在平津地区,又分出了一条向东的分支,便是洛京的母亲河洛水。
洛水河北岸,正如前文所说,有一长段地势崎岖的黄土地带,土壤贫瘠,既不便行军,物产亦不丰饶。而南岸则相对平坦,土地肥沃,城镇集中。所以一直以来,虽然西昭人从北边来,想要争夺的,却一直是洛水河南岸的土地。
平津自然而然,做为洛水河南岸的第一座城池,同时也是沟通白马河和浙水的要塞,而成为了兵家必争之地。
晏云之便是算好了,对方一定会来夺取,才有意率领大军在此驻扎,守株待兔,不再继续向西北前行。毕竟,茺州前线已经失守,再向西北推进,反而对我方不利。
从浙水北岸后撤的阳州守军,正好也退到了平津,向晏云之汇报了现今的战况,只道是:“西昭人已经打过了贺兰山,我们实在不得已,才弃城过来……”
晏云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桑祈先皱了眉头,质问了句:“那阳州百姓呢?可也随军撤退了?”语气不太好。
“这……”守将紧张得直擦汗,道:“只撤出来了一部分……”
桑祈一听,长叹了一口气。以她对西昭人的了解,没来得及撤出的百姓是何下场,恐怕不难想象。
守将大概也对这一点心知肚明,低着头直发抖,小声解释了一句:“属下也是没办法,他们大军压境,来了二十万人,可属下的兵力只有三千……与之相抗,也是以卵击石,除了死伤更多人,没有任何意义啊。”
说着紧紧咬着干涸的嘴唇,重重在地上磕了一头,道:“属下也是不想眼见着兄弟们去徒劳无功地送死,只叹西昭人来的太快,时间上实在不足以安排所有百姓撤离……战报传来的时候,我们本以为贺兰山北的驻军能拖延上一段时间,坚持到洛京派兵……”
“好了,不是你的战略失策,无需自责,你先下去吧。我们人本来就少,保留住有生力量,不无谓地损兵折将,也很重要。”晏云之也看得出这个守将撤下来后一直处于精神高度紧张,严重自责的状态,看厚重的黑眼圈和起皮的嘴唇就知道好几天吃不好睡不好了,便摆摆手打断他,安抚了几句,让他先去休息了。
而后敛眸沉思,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西昭军队有二十万人,并且训练有素,乃虎狼之师。而自己这一边,人数上不足他们的一半不说,其中还有一些是从来没有上过战场的新兵,缺乏经验,与对方根本无法抗衡。拼人数,拼武力,他们都是劣势,唯一能取胜的,便是战术。
看来,驻守平津,不主动出击,做好防御工作的确是关键。
他确定了这一点,想要召集众将商议战术,制定防守方针的时候,只见桑祈站在门口,遥望着北方沉思,面色微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于是心头一软,轻叹一声,走上前在她的头上揉了揉,问:“在想阳州的事?”
桑祈点点头,又摇摇头。
“战争之中,百姓无辜受牵连,也是没办法的事。刚才是我一时冲动,口不择言了,本也不该怪罪于他。但就是想想,还是心里怪不好受的。”
“嗯,你现在是一员将领了,不能太感情用事。”晏云之见她自己也明白这个道理,安心地笑了笑。
桑祈却笑不出来,又叹一声,道:“比起这个,我更在意的是,贺兰山北,三城的守军去哪儿了?茺州驻扎的,是我家一整个旁支,按说战斗力不弱,就算对方来了二十万大军,也不至于这么快就全军覆没。如今不但弃城而逃,还人间蒸发,到处不见踪影……真是……”
提到这个,她都觉得面红耳赤,好像弃城丢脸的是自己似的。
“我已经派人暗中调查了,那么多人马,不可能凭空消失,相信很快就有结果。”晏云之淡声安慰道。
他都这么说了,桑祈也只好继续等待,点点头,道了声:“那我先去叫人过来。”
说着就要往外走。
却被他拉了一下,揽在怀里轻轻抱了抱,才揉着她的发,笑道:“去吧。”
而后若无其事地回去喝茶了。
桑祈面色微红,只觉这平津气候诡异的很,秋老虎热死个人,连连用手掌扇着风给脸上降温,去找传令官通知众将的时候,说话语气都怪怪的。
诸将集结后,晏云之做了一番战略部署,安排大家将精力先集中在防守之上,多建造些守城工事。
有人看了看地图,皱着眉头道:“他们有可能从白马河上游来,也有可能直接横渡洛水,河道这么长,一味防守的话,我们能守得过来吗?”
桑祈刚才正巧也在琢磨这事,细细盯着地图,还没等晏云之开口,便率先沉吟道:“倒也无需顾虑周全。既然我们本来人数就不占优,更不应该分散有限的兵力。既然白马河和洛水多处可渡,守也守不住,我们不如就集中兵力,死守要塞平津城,和两个关键渡口。也免得到处都设防,到处都薄弱,最终落得被各个击破的下场。”
晏云之挑眉看了她一眼,满意地点点头,道:“晏某也正是此意,诸位便照桑将军说的做吧。”
自己的想法得到了肯定,桑祈高兴地朝对面的闫琰挤挤眼。
闫琰却因为师兄和师姐都有表现,自己一直没有什么表现的机会耿耿于怀,不满地哼哼了一声。
然而,看似无懈可击的战术,刚刚实行了两天,便不得不被更改——有急报传来,从齐昌前来汇合的桑家军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