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
谢酌立刻松开手,嗓音掺着几分哑,刚睡醒的倦意渐渐冷却。
周厌语收回手,揉了揉手腕,上面还残留着谢酌手心的温度。
以及那股子不符合他外表的强硬阴狠的力道。
“没关系。”周厌语微微垂下眼睫,漫不经心说,“起床气么,我懂。”
随后她拉下校服袖子,遮住略微泛红的手腕,冷静说:“早自习上课了,老师来了。”
谢酌当然知道。
他坐起身,往讲台看,弥勒佛正笑眯眯望着他,眼神那意思——同学,上课啦,不能睡觉啦。
谢酌皱皱眉,太阳穴有点儿疼。
老毛病怎么这会儿犯了起来。
周厌语安静地默背着单词,目不斜视,一行一行顺着默读了两遍,靠近谢酌的那只手揣进了校服兜里,那是右手,写字翻书常用的手。
谢酌默然看了她一会儿,她背的单词属于跨页的,背完这一页,她还要再翻一页。
但她翻页的手用的是左手。
谢酌抬手,拦住她再次翻页回来的动作,手指轻轻压在书页一角,以至于周厌语无法翻回去。
他手指遮住了一个单词,只能隐约看出一个c字母,指尖白得出奇,透露出主人此时不算特别健康的身体状况。
周厌语不解地转头。
谢酌勾了勾她校服宽松的袖子:“手伸来我看看。”
周厌语下意识缩了下胳膊,谢酌勾着她校服袖子的手指弯曲更甚,似乎十分执着。
无言片刻。
周厌语不再矫情,松下肩膀,揣兜里的右手伸了出来,语气淡漠。
“老实说,你的力气比我想象的大。”
谢酌刚被她晃醒那会儿,条件反射反手就扣住她手腕压制在了桌子上,最初一瞬间力道不大,像是陷入挣扎与思考的深渊中,随后才猛然加重力气,手指越收越紧。
令人意外的是,他露出来的那张脸表情格外阴戾,乌云密布。
要不是她之前见过谢酌懒懒散散的模样,她都怀疑刚才见到的那张脸是不是谢酌的双胞胎哥哥或者弟弟。
气质变化太大了。
如果许开升见到那张脸,估计都不会喊他哥,怕是直接趴地上叫他爹都行。
谢酌单手握着她的小臂,撩开校服袖子,入目是被一圈红色紧紧攀着的手腕。
手背白皙,手腕却红得似火,被他无意识攥出来的。
要是搁着不管,再过一会儿,这手腕就得青了。
周厌语漠然看他,仿佛这截可怕的手腕不是自己的,语气还挺嫌弃的:“看完了?”
“嗯。”谢酌又把校服袖子撩上去一点儿,见周厌语打算缩手,不咸不淡斥了声,“别动。”
周厌语还真不动了,古怪地看着他。
上一次这么斥责她的人,已经离她很远很远了。
转念一想又不对,她这手腕明明就是谢酌捏出来的,怎么她还要被他训斥?
简直莫名其妙!
周厌语脸色不太好:“干嘛?你还会妙手回春么?”
“妙手回春不至于,但皮外伤我刚好有点法子。”
谢酌单手圈住她小臂,另一只手在兜里摸摸索索着,不知道找什么。
校服兜里找完,没找到他想要的东西,表情多了点不耐烦,又摸了摸裤兜,赶在他情绪濒临扩散的边缘,终于叫他找到了想找的东西。
一小管云南白药。
“……你还真有啊。”
周厌语无语,她以为他就是看看而已,没想到居然随身携带云南白药这种东西。
“我妈买的。”
昨天他妈炸厨房的时候不小心伤着手背,破了层小皮,当时他妈瞒着他,晚上回去他才发现这件事。
他妈顺手就把云南白药塞他兜里,接着撵他回卧室继续睡觉。
说着,他挤了点药膏出来,涂抹在周厌语手腕上,然后迟疑了。
毕竟周厌语是女孩子,他是男孩子。
周厌语二话不说挣开他手,随手涂抹开药膏,乳白色在指尖缓缓晕开,凉凉的,刚刚还刺痛的手腕,这会儿稍微好了那么点儿。
“我爸以前常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周厌语涂完药,谨慎地放下校服袖子,遮住手腕,边心不在焉地不知道冲谁说,“很正常。”
意思是,她并不在意他刚睡醒那会儿的动作。
谢酌看着她,眼神有些奇怪。
周厌语挑挑眉:“怎么,你看起来好像对我刚才说的话很不服气?”
谢酌:“……”
周厌语挑衅:“那来一场?咱们凭实力说话。”
谢酌:“……”
他叹了口气,什么不小心伤着同桌的愧疚啊,老毛病犯了时的不耐烦啊,看见周厌语红彤彤的手腕时的烦躁啊,那些个负面情绪全被周厌语故意表现出来的嚣张给撩飞了。
他同桌,表面看着挺致郁的,怎么嘴巴就这么治愈呢?
于是他又恢复了正常的模样,顺手摸了根笔,点了点他同桌瘦削的肩膀,漫不经心地笑。
“我呢,从不欺负负伤中的女孩子。”虽然是笑着的,眼神却透着几分认真,“尤其那还是我搞出来的伤。”
……对不起,这话听着有点怪怪的。
许开升把脸藏在竖起来的英语课本中,默默为自己不礼貌的偷听行为而忏悔。
一定是他的思想太污浊了,后面两位大佬明明是兄妹关系。
嗯,对,一定是他想歪了。
大课间跑完操回来,一班人都喘得跟狗似的,层层叠叠围到饮水机边上等着接水。
冷水算什么?现在就算给他们一块冰都能生吞下去。
对周厌语来说,就算围着操场再跑两圈都不在话下,不过冷天气跑步容易呛风,嗓子也容易干。
周厌语没把这点小事放心上,倒是谢酌有点莫名其妙。
跑个步居然还往口袋里揣一罐旺仔牛奶。
周厌语是亲眼看着他把旺仔揣校服兜里之后,才跟着大部队下楼集合的。
跑操的时候谢酌在队伍后排,周厌语跟着女生跑,跑完就直接往楼上走,刚到楼梯口,谢酌的身影就晃了过来,男生校服上的皂香味轻飘飘散了过来。
然后她看见眼前多出一只拿着旺仔的手。
那只手从上面悬空拿着旺仔罐子,拇指压在罐子上端的边缘,指甲休整得格外干净。
谢酌晃了晃罐子。
周厌语偏头看他:“怎么?”
“七罐旺仔召唤来的新同桌,这几罐牛奶以后当然就算是你的了。”谢酌说。
楼梯上陆陆续续有人走过,不少人侧着脸假装不经意往这边看。
周厌语觉得他的逻辑似乎很对,但她觉得没必要。
刚要说什么,谢酌已经低头拉着罐子拉环,啪嗒一声,拉掉了拉环。
他左手食指勾着铝制的拉环,一只手从中间握着红色罐身,身体离楼梯扶杆很近,近到他腰际那块儿的校服都能碰到扶杆。
“省点力气,下节课英语要听写。”谢酌把牛奶塞她手里,“走吧,快上课了。”
周厌语:“……”
她的手又不是不能用了,拉个拉环倒是没问题啊。
她哭笑不得跟着谢酌回班。
下午第一节课又是体育课,周厌语本来打算跟以前一样找个人少的地儿坐着发呆,或者打打游戏。
结果不知道为什么,就被许开升拉到了男生篮球场旁边围观。
谢酌则被许开升拉上场打球了。
许开升这家伙,嘴碎是碎了点,但在班里人缘挺不错,大方,讲义气,不少男生跟他关系都不错。
许开升自认为这两天跟周大佬和谢大佬的关系突飞猛进,这不,一解散就迫不及待拽着谢酌加入男生的篮球大军。
虽然除了许开升,其他人都战战兢兢的,但许开升不在意啊!
没跟谢大佬相处过,他们当然不明白谢大佬其实是个好人啊!
而且杜行帅跟谢酌打过游戏,谢酌可牛逼了,许开升坚信,谢大佬打篮球肯定也非常牛逼。
最近青春校园电视剧里不都这样么?男主角长得帅成绩好,打游戏牛逼,篮球水平自然也不在话下。
他就是如此盲目相信谢大佬的能力。
事实证明,谢大佬果然没让他失望,虽然大佬在场上低调不抢球,只有有人把球送过去不得不投球的时候,他才会意思意思投个球。
球球都中。
当然,送球那人,除了许开升,不做其他人选。
男生的友谊有时候非常简单,一起打个球,聊个天,打场游戏,或者唱个k,然后就自然而然发展成勾肩搭背的朋友了。
以至于正热血上脑的一群男生,都忘记了这个姓谢的男生,正是他们唯恐避之不及的周大佬的“哥哥”。
直到打球打得越来越热,球场里除了谢酌,男生们纷纷脱了外套扔到场地边,有的有女朋友的就交给女朋友。
谢酌的校服拉链也拉开了,露出里面的薄毛衣,精致锁骨掩在毛衣领口,若隐若现,天生带笑的一双眼睛偶尔迎着阳光往场外一瞥,好看的不行。
女生们不由自主被男色吸引,凑到球场边上围观,掩嘴窃窃私语。
周厌语被许开升骗到球场边儿的台阶上坐着,迎着明晃晃的日头,困得要死。
谢酌打球比较低调,不抢人风头,一场比赛下来,他碰球的次数并不多。
周厌语看得昏昏欲睡,怀里抱着两罐牛奶,微微低垂下脑袋,开始顺从本能睡个觉。
黑发吸热,脑袋顶的温度越来越高,不算特别烫,但迷瞪着的时候仍然有点儿感觉,就下意识伸手挡着脑袋,却仍然不放弃抓紧时间睡觉。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黑发上的热度缓慢消散,凉意渐渐袭来,温度适宜,更适合睡觉。
潜意识忽然察觉到不对劲,周厌语猛然睁开眼,抬头,怔住。
“谢……酌?”
她拉下旁边给她挡太阳的校服,谢酌的脸从拉下的校服上边露出来。
最开始只是一头柔软的黑发,镀着一层银金色的阳光,接着是熟悉的眼睛、鼻梁、嘴唇、下颌,最后是整张脸。
谢酌的校服外套已经脱了,他坐在周厌语旁边的台阶上,两手分别捏着校服两边的领子,拉开,抬起胳膊,整件校服就彻底挡住打扰到周厌语睡觉的阳光。
“醒了?”谢酌看看她,收了校服,却没有立刻穿上,只是挽到胳膊上,不忘数落她,“坐这儿都能睡着,你晚上都几点睡觉?”
“十一点。”周厌语说,“你怎么过来了?”
谢酌抖抖手里的校服,特别理所当然:“你不都看见了么?”
周厌语:“……”
“我还以为你打算佯装什么都没发生,扯个莫名其妙的理由混过去呢。”周厌语说。
“又不是偶像剧。”谢酌说,“这么明显的事儿,我反而扯个不相干的理由,好像有点奇怪。”
周厌语想了想。
很有道理。
要是谢酌真扯了个瞎子都知道是假的理由,她非常有理由怀疑谢酌是不是对她居心不轨。
……有点不切实际,算了。
周厌语把兜里的两罐旺仔牛奶塞到谢酌怀里。
“给你,就当是你给我挡太阳的谢礼。”
“你什么时候去了超市?”谢酌问。
来上课之前,他记得周厌语什么东西都没带,一会儿不见,怀里倒是多了两罐旺仔。
“我去超市干嘛?”周厌语奇怪,“我之前去班里找东西,走的时候顺手从你桌肚里拿的,不是说男生打完球很容易渴么?我这个同桌做得真贴心。”
谢酌:“一般贴心,比不上我这个知道给同桌挡太阳的贴心同桌。”
说着,谢酌忍不住加重感慨语气:“我真是太贴心了,从没见过比我还贴心的同桌了。”
周厌语:“……”
您老要点脸成么?
作者有话要说:
酌哥:要脸能娶到媳妇儿么?
当然不能。
那要脸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