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许大牛家到唐艳家,只有五百米的距离。唐艳老家是斜坡村辖区大风坳的一个叫唐家寨的自然村。从唐家寨到唐艳现在所居住的木石溪不到三公里。许大牛比唐艳大两岁。许大牛和唐艳的哥哥唐俊是从小学到初中的同班同学,更是亲密无间的好伙伴,因此,寒暑假,许大牛经常跑到唐家寨找唐俊玩。这一来二往,也就跟唐艳混熟了。大概是许大牛读高一那年暑假开始,每次到唐艳家玩,许大牛总感觉已经脱落成一个俊美大姑娘的唐艳看他的眼神有点异样。不管是有事还是无事,只要有机会,唐艳就喜欢缠着许大牛问这问那。当时,没考上高中的唐俊正在家里跟着他老爸学木工,他自然把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有一次,唐俊当着许大牛的面开玩笑,说:“大牛,你读书这么厉害,要是以后考上了大学,混好了,就回来把我家这个小妞娶走吧!我看得出,她对你蛮有意思的……”听唐俊这么说,一旁的唐艳急了。她涨红着脸,瞪着唐俊,辩白道:“老哥,我问问大牛哥一些题目都不行么?再说嘛,你和大牛哥是同学,是哥们,你看你,不好好读书,才多大一点年纪,就回家来种地,以后能有多大出息?大牛哥学习成绩那么好,又上进,连你也承认他以后一定前途无量,我崇拜他难道不行么?”
唐俊知道跟唐艳争执占不到便宜,就打着哈哈,说:“行,当然行,这样好了吧!”
一旁的许大牛甚是尴尬,他欲说点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只好傻傻地笑了笑。许大牛不好意思再在唐艳家待下去,就找个借口告辞。唐艳听说许大牛要走,就让许大牛稍等一等,说是回房间去取本书还给大牛。许大牛知道当着唐俊的面有些话不方便同唐艳说,就慢慢朝他家屋前的鱼塘边上走。很快,唐艳就追了上来。她把那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递给许大牛。在许大牛接过书的那一刻,唐艳抿抿嘴,然后娇羞地问:“大牛哥,你还会来看我么?”
许大牛迎视着唐艳柔情似水的目光,似乎懂了一点什么。“当然会来,我和你哥是好友嘛!”
许大牛回答。这显然不是唐艳想要的答案。她怅然若失地望着许大牛转身离去,直到许大牛走出七八米远,她才冲着许大牛大声喊:“大牛哥,书你拿好了,里面夹着一样东西……”许大牛回头朝唐艳挥挥手,转身跑远了。走到一个偏僻处,许大牛才翻开书本,很快就找到了一张夹在书中的纸条。打开一看,只有寥寥数语:大牛哥,你很优秀!你是我喜欢的那种类型的男孩!如果你也喜欢我,开学后,希望能收到你从县一中写给我的书信……爱情这东西,只要发了芽,就会不断狂长。在接下来的几年,许大牛和唐艳彼此扶持,相亲相爱,在爱情的童话故事里,演绎着只属于他俩的浪漫和精彩。在许大牛的帮助和鼓励下,不久,唐艳也考上了高中。后来,许大牛更是不负众望考上了省城的一所大学。唐艳也暗暗发誓,一定要努力学习,将来也争取考上大学。如果一直按照这样的态势发展,许大牛和唐艳的爱情一定会结出最甜蜜的果实。可天有不测风云,就在唐艳读高三正全力冲刺高考的那一年,一场意外事故改变了她家的一切。那年三月,唐俊跟着他父亲去邻村一个叫地门前的地方帮一户人家建木房子。立屋那天,下着毛毛细雨,帮忙立屋的人也都格外小心。岂料,在立最后一扇屋的时候,拴住中柱的那根绳子突然断了,顿时,整扇木屋一下子倾斜了,一下子压在了上一扇木屋上。如果不及时处理,前三扇木屋很可能因为承受不住而依次倒塌。情况万分危急。唐俊的父亲是建这栋木屋的大师傅,也即这栋木屋的总设计和总负责人。这是他这一辈子都没有遇到过的事情。在简单分析了一下情况之后,他认为最好的处理办法就是派人及时爬上顶梁,用一条结实的大绳子绑住中柱,然后连同绑住另外几条柱子的大绳,大家拉住几条大绳子,同时使劲把这间木屋拉正。唐俊明白他老爸的意思之后,自告奋勇第一个站出来承担爬上顶梁绑绳的任务。可意外就在唐俊腰缠着大绳子,刚爬到顶梁的那一刻发生了。随着“哐啷”一声巨响,在人们惊呼声中,那间原本悬在半空中的木屋完全失去了平衡,一下子倾倒在了地上。唐俊整个人就像一张随风飘零的树叶,也一下子从半空中跌落下来……最要命的是,正站在下面指挥的唐俊他老爸被一个木柱子砸了个正中,一命呜呼了……一场变故夺去了唐艳父亲的性命。唐俊命大一点,虽然活了下来,但由于尾椎骨受到了重创,因此瘫痪在床。一个家庭就这么垮了。为了照顾瘫痪在床的哥哥唐俊,唐艳只得辍学回家。这些事,唐艳一直没有告诉许大牛,直到许大牛暑假回家,才知道她家的这些变故。许大牛匆匆赶去唐艳家,一进屋,就在唐艳家的堂屋门口遇到了村主任蒲照保的儿子蒲奎权。蒲奎权家就在与许大牛家仅隔着几丘田木石溪。他们两家的直线距离不超过五百米。尽管蒲奎权要比许大牛大五六岁,但由于两家隔得并不远,因此相互之间还是挺熟悉的。蒲奎权除了个头随他老爸蒲照保之外,其他方面远远比不上他老子。他既没读什么书,没什么头脑,说话直来直去,又有股狠劲,是一般人不敢招惹的“愣大个”。“许大牛,你是不是来看望唐艳哥哥呀?”
蒲奎权直愣愣地盯着许大牛,一把拦住了他。“是呀,你也在这里呀!奎权兄,你好你好!”
许大牛从蒲奎权的神色看出了他的不友好,但既然遇到了他,就只好跟他客套客套。可蒲奎权根本就不理睬许大牛这一套。“你既然来看唐艳哥哥,怎么空着手来呀?许大牛,我跟你实话实说。你那点小心思我不知道吗?谁不知道你喜欢过唐艳?但我今天要告诉你,唐艳是我蒲奎权的。你小子不但不知趣,还天天往这里跑。”
蒲奎权说这话时,整张脸都是铁青的。蒲奎权的话令许大牛大吃一惊。他没有听错,千真万确,蒲奎权是说唐艳是他蒲奎权的。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唯有见到唐艳才能弄明白。可是,以蒲奎权目前这个架势,他会让许大牛见到唐艳吗?“我说奎权兄,我真的是来看望唐俊同学的。我和他好歹也是好同学、好朋友。听说他出事了,我来看望他一下总是应该的吧?不过,你说得也对,我今天空手来,确实不够意思。但既然都来了,就让我先看唐俊一眼吧。如果他确实要怪罪我,那就让他怪罪好了。”
许大牛双手抱拳,向蒲奎权致歉。最终,蒲奎权仅仅让许大牛站在唐俊的房门外跟唐俊打了个招呼,就催促许大牛赶紧回去,说什么免得影响唐俊休息。这一次,许大牛连唐艳的面也没见上。然而,事实上,唐艳一直都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其实,此前,许大牛刚走到她家屋前的鱼塘边时,蒲奎权和唐艳两人就几乎同时看到了许大牛。唐艳正欲走出房间跟许大牛打招呼,却被蒲奎权一把挡在了房间里。你就呆在房间里不准出来。”
蒲奎权阴着脸对唐艳说。蒲奎权对许大牛和唐艳的事早就有所耳闻。他当然不想再节外生枝,让许大牛见到唐艳。唐艳的母亲去世得早。唐艳的父亲去世了,她哥哥也瘫痪在床。辍学回来的唐艳一个人担起了整个家庭的重担。这个时候,她既然下地干活,又要料理家务,最主要的是,还要四处筹钱给哥哥唐俊医治瘫痪的身子。在这个时候,村主任蒲照保出现了。他托人捎话给唐艳,说是只要唐艳答应两年后嫁给他家蒲奎权,那医治唐俊的事就包在他身上。为了尽早让哥哥得到良好的救治,走投无路的唐艳只好咬牙答应了。才有了蒲奎权整天待在唐艳家这档事儿。等两年后,许大牛从大学毕业回来,唐艳已嫁给了蒲奎权。许大牛也就彻底打消了对唐艳的所有想念。后来,因蒲照保在处理村里那块人造林的买卖过程中,吃回扣,惹怒了广大村民,弄得下不了台阶,便不得不主动提出辞去村主任职务。刚好在米坝中学教书的许大牛也正在为转正的问题而苦恼,于是,在某乡干部的推荐下,许大牛回到村里做了几年村主任。在许大牛做村主任的那几年,唐艳跟着蒲奎权去了县搬运公司打零工。因此,虽然偶尔会与唐艳打个照面,但为了避嫌,那几年,许大牛从未单独与唐艳说过什么话。直到大概是五年前,唐艳不知从哪里弄到了许大牛的号码,加了许大牛的微信。许大牛才得知蒲奎权早在八年前就因醉酒摔死了。那时许大牛在深圳那边的生意正红火,于是许大牛邀约唐艳到他公司来打工。唐艳动了心,在安顿好两个已读高中的小孩后,就真的搭车赶到了深圳。可她仅仅在深圳待了两天,就打道回府了。原因很简单,许大牛的妻子敏感地从他俩的言谈举止窥探出了一点什么。唐艳是个自尊心很强的女人,她不想遭别人白眼,更不想给许大牛添麻烦,于是便决意离开。不过,从那以后,许大牛和唐艳经常保持联系。当得知许大牛因破产无法再在深圳立足这事之后,便邀约许大牛回老家来看一看。用比较时髦的话来说,她邀约许大牛回老家来住一段时间,如果可以,不妨抓住大家都在全力振兴乡村的这个大好时机,搞个什么好项目一起创业……这才有了许大牛的这次回乡之行。许大牛一边回忆着那些往事,一边走向唐艳家那栋古铜色的吊脚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