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5
车稳稳行驶在路上,天色灰蒙,车里静悄悄的,只有雨刷反复擦过玻璃的声音,车窗刚恢复清明,又被蜿蜒的雨水分割的支离破碎。
陈陷以为蒋纹还要跟他闹,但车开出来半天了,她一声都没吭。
陈陷把车内温度又往高调了调,问:“还冷不冷?”
旁边的女人没有回应。
又来劲了是吧?
陈陷咬牙,趁着红灯回头,一愣。
她在流泪。
不知道哭了多久,倒是真真切切一点声儿没发,就那么端端坐着,手握成拳头。
回想起刚才的葬礼,这一家子人确实是一言难尽。
陈陷动动唇,终是没吭声,蒋纹这种女人,宁愿让人觉得她歇斯底里不可理喻,也不愿让人看到脆弱的一面。
果然,没多久蒋纹就抬手把眼泪擦了,把手里的外套穿在身上,陈陷的衣服很大,她穿着袖口长出来一截。
蒋纹把袖子挽上去,看了一眼使劲吹暖风的空调,说:“你想热死我么?”
“……”陈陷把温度调低了点,见她又隐隐有点翻脸不认人的作态,存心激她:“不哭了?”
蒋纹面无表情的反问:“我什么时候哭了?”
陈陷笑了一声。
这笑声让蒋纹有一种被看穿的难堪,“你偷看我?”
陈陷注意着路况,懒得搭理她。
蒋纹见他不动容,嘴角挂起冷笑,“怎么,我好看吗?”
陈陷把着方向盘,头也不回的道:“上边有个镜子,照照你现在什么样儿。”
蒋纹被他的话一刺,抬手就把镜子放下来,调整好角度一照,嘴里“啊”了一声,触电般放开,双手蒙住脸。
她一张脸,抹了锅灰似的。
陈陷淡淡问:“还找事儿么?”
蒋纹捂着脸不吭声,腾出一只手在挎包里翻找半天,什么也没找着。
“有纸吗?”她问。
陈陷本想说在左边裤兜里,但以蒋纹那个德行,绝对会自己扒上来取,为了避免麻烦,他扭头看了她一眼,“没带,用我衣服擦。”
衣服?
蒋纹抬起胳膊,甩了甩长出来的外套袖子,“这个?”
“嗯。”
他不心疼自个儿的衣服,蒋纹也不跟他客气,对着镜子把脸上那些污垢全部擦干净,确定没问题后,有点儿反应过来:“你刚拐着弯骂我丑呢。”
他不说话,蒋纹继续:“你见我两次,我都是素颜。”
车已经开到她家小区门口,陈陷踩了刹车,车子停稳后,“衣服给我,下车。”
蒋纹的自我挽尊被无视的很彻底。
“我帮你洗。”
说完,不给他拒绝的机会,打开门下去。
陈陷无语,从后座上把她的伞捞过来,胳膊一伸,从窗口递出去。
蒋纹瞥了一眼,“伞借你。”
“不用。”陈陷胳膊不动,拒绝的意思很明显。
蒋纹也不动。
陈陷深吸了一口气,少有的头疼,“我跟你说个话怎么这么费劲?”
蒋纹看着他精壮的小臂,覆手按住,推回车内,“因为你不听我的。”
由于她的触碰,陈陷的黑眉猛的蹙起来,蒋纹变本加厉,直接便按了上去,指腹抹平他的眉头。
陈陷满眼都是她白花花的手掌,还有她戴的玉镯,轻轻磕在他脸上。
只挨了一秒钟,手腕就被他狠狠攥住,蒋纹被力道扯的脚底一个趔趄。
“靠。”蒋纹差点撞到车门上,“你干什么?”
“这话得问你。”陈陷紧紧盯着她,眼底威怒,黑眸锋利似鹰眼,敏锐凌厉,入木三分,令人望而生畏。
他第一次拿在部队里的眼神看她。
蒋纹被这一个眼神,刺激的浑身发颤。
很少有什么能直击她的心脏。
但陈陷轻而易举的挑起了她的征服欲。
蒋纹笑容无害,“生气了?下次让你摸回来啊。”
这话无疑雪上加霜,陈陷听完,脸色全黑,把她的手往外一甩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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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纹把陈陷的外套丢在楼下的干洗店,自己上了楼。
浑身黏答答的,她一进家门就脱了个精光,今天这么一折腾,裙子已毁,被她随手扔在一边。
在浴缸里舒舒服服泡了一个小时后,蒋纹裹着浴袍出来,温热的水泡的她头脑发涨,昏的厉害,头发也懒得吹干,蒋纹一头栽进床里。
这一觉睡得很沉。
醒来时,外面暮色深浓,雨已经停了,高处可以听到马路上车轮胎碾过雨水的声音,呲啦一声,延去无尽的远方。
客厅灯亮着。
蒋纹不急不缓的在卧室里换上睡裙,又披了件薄衫,赤脚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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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深从电脑屏幕中抬头,就看到客厅的酒柜旁倚着蒋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那儿的,长裙黑发,单薄的像片纸。
见他抬头,她语气懒倦的开口:“我当家里进贼了。”
蒋深把电脑搁在茶几上,揉捏着鼻梁处的穴位,“吃饭没?”八壹中文網
蒋纹顺势从酒柜上取了瓶格拉芙,红绸沿透明的杯壁而下,汇集成一缕醇香,蒋纹晃着酒杯,坐进蒋深对面的沙发,“我不吃晚饭。”
蒋深敛眉看她,“你这毛病怎么还不改?”
“我不觉得是毛病,怎么改?”
蒋深顿了顿,轻声问:“还生气?”
蒋纹偏着头,神情淡漠,“不至于。”
“我今天必须把你送走,蒋德今天来的目的就是你。”
蒋纹安静坐着,不说话。
“楚姨分那百分之二给你,我没意见,但有些问题你必须要知道,这是战场,不是儿女分餐,这里面的明争暗抢毫无下限,没有人拿你当亲人。”
蒋纹眼皮浅浅一抬,“你想说什么?”
“你的安全问题。”蒋深背靠沙发,沉沉吐出一口气,“楚姨的股权变更消息我们今天早晨才得到,蒋德就已经闻着味过来了,他能这么快,证明我这边有他的人。”
原本护她安危只是防患于未然,如今是彻底一语成谶。
“蒋纹,你是我现在唯一的亲人,我不想让你趟这趟浑水。”
蒋纹不想听了,酒杯抵唇一饮而尽,“啪”的一声放在桌子上。
“你没必要和我说这么多,你们蒋家的东西,我没打算要。”
蒋深抬眸,“你不姓蒋?”
蒋纹亦真亦假的说:“姓蒋的只有你。”
蒋深语气变冷,“你闹也有个度。”
蒋纹就笑了,“我从小没人管,不知道度是什么。”
“蒋纹!”
“怎么着?”
蒋深攒着眉瞪她,蒋纹目光不示弱的回视,她的气色一直不好,今天尤为明显,白到几乎透明。
想起她今天跪在雨里,蒋深撇开眼,“抱歉。”
蒋纹嗤了一声,并不回答。
蒋深换了一茬儿,问:“陈陷呢,今天接触了吗?感觉怎么样?”
蒋纹说:“那个司机?”
“嗯。我朋友的发小儿,熟人帮忙我比较放心。”
蒋纹若有所思,“他是北京人?”
“嗯。”
这倒是没有想到。
陈陷普通话很好,基本听不出来口音。尽管蒋纹也说普通话,但只要回京,环境人物一渲染,有些地方总带点儿淡淡的京腔。
有个问题,她倒是很想知道。
“他以前做什么的?”
“当过兵。”
蒋纹眼神停住,“当过兵?在哪儿当?”
蒋深说:“很远,新疆。”
蒋纹沉默。
她终于明白他身上那股血性是从何而来了。
茫茫边界,辽阔沙漠,五星红旗之下的一身绿色。
蒋深绕来绕去,话题还是回到重点,“这段时间如果出门,无论去哪,一定要先告诉我,然后让陈陷开车来接你,哥不可能时时刻刻在你身边,你自己要小心。”
蒋纹把掉落的薄衫提上肩头,从沙发上起身,她走回卧室,在进房间之前停步。
“蒋深,有些话你不好直说,林之竹已经替你说过了。”
蒋深一愣,抬眸望她,“她说什么了?”
“她说什么不都是你的意思么?她可是为你办事的。”
蒋深紧绷起下颚,却没有作声。
“你们一个于情,一个于理,其实目的比蒋德更明显。”
“蒋纹……”
“你要的东西我会给你。”
“……”蒋深动作一顿。
蒋纹的脸融在光影交界处,轻声说:
“别再跟我打亲情牌了,哥,我跟我妈不一样,我只认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