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6
蒋纹再一次眩晕时,扶住旁边的树干,她急促的喘着气,陈陷折回步子走到她面前,看了两秒,抬手就要扒她的衣服。
蒋纹惊了:“你干什么?”
“不是胸上有伤?”他看了她一眼,要继续,蒋纹紧紧捂住破了口子的衣领,“你这叫占便宜。”
陈陷沉着脸停下动作,“处理一下伤口,先把血止了,不然等会会晕过去。”
她还是一副怀疑的表情,不动弹,陈陷有点儿发怒的迹象:“我想占你便宜什么时候占不行?就你现在这样儿,搞出人命来还得我负责。”
蒋纹沉默几秒,说:“我没受伤。”
“蒋纹。”陈陷眼神越来越冷,看她很陌生,“你到底有几句话是真的?”
“我不想走了,这是真的,你走吧。”
蒋纹不去看他,自己靠着树蹲下来。她没力气了,身上疼,血也流了不少,脚踝的扭伤还没好,负载不了这些山路,她完全是陈陷的负担。
天已经有点凉了,再黑下来,他们就完全不能行进,不能两个人都困在这里。
陈陷一直盯着她,眸光锐利,蒋纹别开脸,“你先走吧,找到路就上去。”
上去后再找人来救她,如果找不到……也没关系。
陈陷的目光能把她刺穿了似的,寸寸逼紧,蒋纹呼吸已经够呛了,被他这目光弄得一阵窒息,缓声道:“你也看到了,我这状态就是拖后腿……”
“闭嘴。”
“……”
蒋纹以为他要发火:“你……”
“别动。”陈陷说完,蒋纹才发现他一直盯着的不是她,是她旁边。
“怎么了?”
陈陷不让她动,她就没动,眼珠却忍不住往一侧翻,这一翻,蒋纹觉得浑身的血都凝住了。
树干上盘着一条蛇,头就凑在她脸旁,两眼乌黑狭小,与她确认过眼神。
蒋纹倒吸一口冷气,大脑空白了一瞬:
“我日……!!!!!”
她一叫,蛇马上充满攻击性,张着嘴就要把头伸过来,陈陷动作很快,身影迅速上前,一把抓住,蛇尾巴左摇右摆大幅度晃动几下,快要缠上他的胳膊时,陈陷把它一把甩了出去。
蛇身与山中树木颜色几乎融为一体,掉在地上基本分辨不出来,就听“啪”的一声,一秒后便消失不见。
陈陷抖了下手,接近虎口处被咬了一口,他捧着手看了一会儿,抬眸瞪向一旁的蒋纹,“说了让你别动。”
蒋纹定了定神,看见他举着右手,走过去拿过他的手看,陈陷躲了一下,没躲开。
虎口处两圈括弧似的牙印,伤口正往外冒着血与不明液体。
蒋纹心里一阵堵,如果没有他,现在被咬的就是她。
蒋纹看他,陈陷的脸色不比她好到哪儿去,有隐隐发白的迹象,嘴唇干裂,失去了平日里偏深但健康的唇色。
她想也没想,嘴巴就要对上去,陈陷用另只手制止她,“干什么?”
蒋纹望他,很平静:“把毒吸出来。”
“不用。”
这话让蒋纹听出些“来不及了”的意思,她不听,“不试试怎么知道?”
她抱起他的手就要继续,陈陷把手挣出来,皱起眉:“你稍微听点儿话成么?”
“那怎么办?”
蒋纹问他的时候仰着脸,陈陷看了会儿,慢慢站直了。
她的负面情绪全上来了,烦躁,焦虑,绝望……他们现在困在这破地方不知道路,陈陷又被蛇咬了不能及时医治,归根到底,都怨她,她确实是个错误。
她倒霉就算了,还要拉个垫背的。
蒋纹眼神空荡荡的,“你死了我也不活了。”
她没开玩笑。
“……”陈陷明白她误会什么了,指了指她:“皮筋给我。”
她还沉浸在情绪里无法自拔,陈陷懒得说了,直接上手,把她最后顽强挂在发尾的皮筋扯了下来,猛的一拉,扯断后拉起衣袖,在胳膊上缠住一圈打了个结。他的小臂很结实,皮筋紧紧勒进去,弹性拉到了最大。
蒋纹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刀尖向下,在伤口处横竖两下,划出一个十字。
然后手放低,另只手在伤口处挤压,将里边的东西带着血一块挤出来,挤得差不多了,他揪了把草,捏碎,擦拭了下手背,而后覆在伤口上。
全过程干脆利索,仿佛那两刀割的不是自己的肉。
蒋纹回过点神来,“怎么回事儿?”
陈陷:“那是无毒蛇,看清楚了我才扔的,山里到处都是,死不了人。”
蒋纹:“真的?”
陈陷说:“我不是你。”
我不会骗你。
这句他没说。
蒋纹点头,表情没多大变化,眼睛看向一边,声音淡而轻:
“你真出了什么事,我把命赔给你。”
这话他听的不舒服,“我要你的命干什么?”
“赎罪。”
……
她没跟他说过这种话,誓言,承诺,这种要真心和时间考量的东西,蒋纹不适合,也不轻易许给人。
但她若开了口,必然带着强烈的确定性,她想过了,有时候就是那么一瞬间的事儿,决定就做好了。
她不能再欠他了。
都得还。
**
大部队来的还算及时,俩人在原地休息片刻后继续找路,天黑之前被下来救援的士兵们找到了。
蒋纹撑着看到陈陷进入房间处理咬伤后,那边门刚关上,她两眼一黑,没了意识。
再次醒来,人在床上躺着,脖子上套了个脖套,换了身衣服,身上其他地方也被处理过了,感觉清爽不少。
她转了转眼珠,视线还有点儿模糊,慢慢恢复清晰后,确定不是在医院,她才松了口气。
看房间陈设,应该还在今早到达的那个防护站。
窗外天色已深,又黑又浓,外面有人来来往往说话的声音,蒋纹护着脖子起身,走到窗边看了看,外边的平地上搭起不少帐篷,估计是防护站不够睡。
她低头看了眼身上,穿的是她背包里带的另一身衣服,就内衣没换。
也就是说,给她换衣服的人把她看了个遍。
蒋纹扒拉了两下头发,走出去,迎面走来两名士兵,看着都挺眼熟,蒋纹问:“陈队呢?”
两名士兵看她一眼,都没说话,略过她走了。
两人表情很复杂,但眼神里起码的愤怒与责怪,蒋纹还是可以分辨的出来。
这些眼神她不陌生,从前也没少人给她传递过。
只是那些人她不在乎,这些人……不一样。
他们是他的战友,战场上出生入死的兄弟。
一路问到第三个才得到回答,是周正,刚洗完脸,脸上还沾着水,说:“总队来电话批了,这会儿还没完呢。”
蒋纹一时无言,她差点儿忘了陈陷身负重任,他不仅是个兵,还是个优秀的兵,承载着很多人的希望。
培养出一个优秀人才,在这种地方本就实属不易,因为她差点出事儿,她怎么看怎么像个祸害。
蒋纹理解刚才那几人对她的态度是什么意思了。
“他没事吧?”
“没大事……”周正还未说完,旁边走过来个士兵,道:“没大事?被批了一个多小时到现在还没完,还不叫大事?陈队多少年都没被总队这么批过?没挨罚都是好的!”
士兵看向蒋纹,语气尽管有隐忍,但也是相当的不客气:“这位记者同志,你要是想好好采访,咱们大家伙儿举双手赞成,你要是想来搞艳遇,恕我直言,你来错地方了。”
这么多年了,蒋纹没被这么劈头盖脸训过,周正在旁也没出声阻拦,就静静看着她。蒋纹明白,没有人是不怪她的,只是程度的轻重有所不同。
她问:“所以他到底有事没事?”
周正说:“没受大伤,但是身上可能要背处分。”
部队里的处分,是极其严重的事。
蒋纹:“……他是去救我。”
一旁的士兵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谁都知道是去救你!可是他没回来汇报,没支援,自己一个人就下去了,巡逻期间这就是擅自离队,他还是队长。幸亏陈队没出事儿,不然……”
“不然怎么着?”
听这人声,蒋纹想回头,发现脖子动不了,只得整个人都转过去。
他没戴帽子,这两天没处休整,板寸长了一点点,眉毛黑浓,疤痕在靠近眉毛尾部的地方从中截过,平添几分狠劲儿,下巴的胡渣也泛出些颜色,脸部粗糙了些,反倒让每个棱角都充满了硬度。
再穿一身橄榄绿,气度爆棚。
“陈队!”
“陈队!”
士兵们纷纷叫人,陈陷指头对着刚刚那名士兵,上下晃了晃,“别瞎操心,听见没有?”
士兵撇了撇嘴,“听见了。”
陈陷把手放在腰间,“我被批你们还不偷着乐?”
“我们不敢!”
气氛有了片刻的活络,陈陷又叮嘱他们几句,头转向蒋纹,“谁让你出来了?”
黑夜在无声生长,蒋纹淡淡说:“我出来找你。”
陈陷没作声,转身走了两步,回头,她还站在原地。
“还不过来?”
蒋纹这才抬脚跟了上去。
**
二人一走,有人戳戳刚教训蒋纹的士兵,“你也不怕陈队收拾你?”
“陈队这点儿是非还不分了?况且那女的本来就不对。”
“哟,还那女的呐?万一改天让你喊嫂子,我看你喊不喊。”
“陈队让喊我肯定喊。”他又道:“再说了,追陈队的姑娘那么多,她也得有这个本事才行。”
一旁坐着烤火的老王听完,笑了,道:
“我看那么多姑娘里,也就她有这个本事。”
**
陈陷一路走到蒋纹醒来的那间房门口,停步,让她进去。
蒋纹不肯,“有烟么?给我根。”
陈陷倒也没坚持,从兜里掏出烟盒来,软玉溪,烟盒扁得不成样儿了,打火机插在烟盒里边,一取出来,还带出不少烟草。
就剩一根,他接电话那阵抽了半包。
蒋纹叼嘴里,打火机嗯哒几下,都被风吹熄了,她往陈陷那边凑。
“护个火。”
她用牙咬着,声音含糊。
陈陷睨她:“自个儿没手?”
“没。”
她又摁一下,眼神示意他快点,陈陷挑了下眉,抬手,手掌微拱,给她护住风。
火苗颤颤巍巍的冒出来,蒋纹眼前划过一道火光,燃烧又殆尽,短暂的转瞬即逝。
蒋纹点着了,看他手背一眼,缠了白纱布。
“疼么?”她问。
陈陷也看一眼:“没多少感觉。”
她又抽了一口,烟头火光乍亮,“我衣服你换的?”
陈陷感觉到有陷阱,但还是“嗯”了一声。
“没顺道摸摸?”
“……”
“忍得住么?”
陈陷笑了下,“忍不住又怎么着?”
蒋纹弹了弹烟灰,“那就顺道摸呗,又不是不给摸。”
夜风很凉,蒋纹没穿厚衣服,打了个喷嚏。
陈陷让她进去。
她还是不肯。
她问:“挨骂了?”
陈陷也没跟她遮掩:“是。”
“对不起。”一天说了两次。
陈陷:“没你事儿。”
“我还能跟队么?”
陈陷不吭声。
按道理出了这档子事儿是不允许了,其实明天算是这座山的巡逻任务中的最后一站,较轻松,没太多安全隐患,原计划也是让她和何岩跟到这里结束。
陈陷问:“什么理由?”
蒋纹把剩下的半截烟抽完,把烟头扔进草堆里,左踢踢右踢踢,把烟头盖住,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没个美好的开始,也得有个美好的结束。”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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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上信号不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