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架上的人面色正白着,眼下青黑,浑身上下出了一身的汗,像是经历了一场大刑,从水里捞出来的模样。
苏烈刚才被阉了之后活生生痛昏过去,又痛醒回来,双腿无力,走不动路,如今只能被太监挑着担架抬出净身房。
从世家公子变为阉人,他深觉悲愤,没脸见人,如今只能躺在白布之下,勉强用这块不大的破烂布料维持自己的体面。
没想到,白布竟然还会被人掀开。
“云锦斓!”
苏烈一看到翁汝舟便认出了她,怒喝一声,“你故意的吧,来看我笑话!”
他一直在牢狱中住着,尚不知晓翁汝舟被贬官一事,还当她是卫予卿曾经的挚友。
如今被卫予卿下令阉割,他便把一腔怒火都发泄在翁汝舟身上,道:“你这是什么表情,瞧不起我,你是个死断袖还好意思看不起人?”
他那日偷偷放火烧了卫家的画舫,牵连了不少人命,机缘巧合之下把翁汝舟也牵扯在里面,让她失误坠下冰冷的江水里头。
当日的画舫火势浩荡,江面像是落了焰火。
苏烈可是清清楚楚地瞧见了卫予卿将湿了身的翁汝舟抱在怀里头,动作小心的像是在呵护什么稀世珍宝一般。
苏烈的三魂六魄都要被震去了,恨不得把眼珠子都给瞪出来。
那可是堂堂卫家世子,潇洒不羁,桀骜不驯,浑不吝的,能将平南王气得拿鞭子抽他,何时竟有如此深情的表现?
苏烈只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如今瞧着翁汝舟更是恶心,怒斥一声:“看什么看?娘娘腔!我虽做不成男人了也好过你这个被男人玩的断袖!”
翁汝舟默不作声地盯着他,即使被他骂着也不还口,只沉默地听着,等着他骂完。
待苏烈骂得嘴里没了词,气喘吁吁的,翁汝舟才抬起一双眼睫,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骂完了?”
苏烈“哼”了一声。
然而下一刻,翁汝舟忽地把手中的白布扯落下来,青天白日下,苏烈赤条条的身子就这样暴露在日头下。
“啊——云锦斓——”
身后杀猪般的嚎叫声响起,苏烈挣扎扭动着身子,却牵扯到身上的伤势,痛得额头都在冒冷汗。
翁汝舟半点都不想理睬他,只转过身对卫裳道:“那人不是师兄,师兄应该在里面。”
就在这时,净身房的门发出一声“嘎吱”的响动,翁汝舟和卫裳随之看去,见净身房的大门再一次轰然关闭。
卫裳低头问脚下正跪着的小太监,“里面净身的是谁?”
小太监支起身往门扇那里看一眼,挠挠头,“好像也是姓苏的,名字里带着个枫字。”
苏允枫!
卫裳瞳孔骤缩,忽地上前几步,抬手推门。
然而净身房的门扇关得很紧,似乎被人从里头栓住了,隐隐约约,卫裳还能听到里边的人道:“绳子绑紧一些。”
“可是他也不挣扎啊。”
“一刀子下去疼得紧,一般人怎会不挣扎?绑紧一些,我要拿刀了。”
卫裳闻言心中一颤,只觉得心尖发着抖。
她咽了咽唾沫,回身指使近卫,命令道:“将门撞开!”
“轰然”一声。
本来被栓住的门扇被精壮的近卫两三下就撞裂了,八尺高的大门哗然一声倒了下来,溅起烟尘。
里头动手的太监被浩大的动静吓得猛然回头,正见一排精壮的护卫就这样堵在门前,像是小山一般坚实,肃穆威正,容色冷峻。
太监们愣了一愣。
在他们疑惑的目光中,近卫退开两步,让出一条道路,卫裳自路中走出,凛然的目光转过周遭,落在长凳上,伸指道:“那个人,放了。”
放了?
太监们哪里敢放,这可是皇上下令要处置的人,但眼前的又是尊贵的嫡长公主,他们只能惶恐跪下,“砰砰”的磕着头。
“禀殿下,这是皇上下令处决的罪人,奴才、奴才真的不能放人!”
卫裳哪里管那么多,指使道:“给他松绑。”
近卫得令,抬步就要往长凳边走去,最近的太监见状顿时面色发白,索性闭着眼鼓起勇气扑上前:
“不行呐公主,若是救了这人,您就是抗旨不尊,圣上必定大怒。”
卫裳闻言,冷笑一声,“怎么,你想用皇兄来压我一头?”
太监额头的汗细密的往外冒,鼻尖也淌着汗珠,嘴里小声回应:“不、不敢!可是今日皇上下令……”
“放人!”
*
“陛下,今日公主殿下带着一队人马直闯净身房,闹着要救犯人。”
正在批奏折的帝王闻言眸光都未抬一分,只是垂着眼在奏折上落下一行有力的小楷,漫不经心的道:
“长公主府那边,是如何得知犯人要行刑的?”
御案对面的人支吾了两声,跪地回答:“是太仆寺的监官云锦斓,将消息透露出去。”
说着这话时,他忍不住为那个九品小官捏了一把汗。
毕竟皇上都封锁了消息,吩咐长公主府的人不得告知苏允枫行刑一事,谁成想,这事倒是让一个小小的九品官捅出去了。
听到“云锦斓”三个字,卫予卿手中的笔忽然一顿。
朱红落在奏折上,晕出一道痕,他抬起眼,眸光深沉,“云锦斓?”
又是她。
卫予卿指尖的笔捏紧。
她这是做什么,去救苏允枫吗?
也是,她和苏允枫师承一门,到底是有些情分在的……
可是,卫予卿他偏偏觉得不悦!
狼毫笔被丢在桌面上,发出一声轻响,滚落在地。
卫予卿冷道:“将他们,全都带过来。”
*
不过半炷香的时间。
翁汝舟又一次被人押着跪到雪地里,同时,她身边也跪了另一个人。
卫裳被带进了御书房内,神色局促不安,嫩白的手紧紧地掐着衣角,瞧起来有几分心虚。
李公公将人带到了,躬起身子,悄然退去,龙案后的卫予卿捏起奏折,抬眼看向这个便宜妹妹,眉头不由得拧起了起来: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自从卫予卿去了一次蜀中,他的性子跟变了一个人似的,气势逼人,威压深重,让卫裳这个做妹妹的都不由得心惊了起来。
她微微张嘴,卫予卿已经丢下奏折,先一步斥道:“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那是净身房!净身行刑前需脱衣,你一个姑娘直接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