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薄暮暝暝。
云锦斓抱着一沓卷宗出值庐时,忽然被人从身后叫住。
他侧了侧眸,注意到门边正蹲坐着一人,绿色的袍衫沾满雪絮,浑身泥泞,瞧着些许狼狈。
云锦斓静默地望着她,修长的骨节敲着卷宗边缘,打量她两眼,道:“找本官何事?”
翁汝舟被金吾卫扔在雪地里恰巧摔折了手肘,如今只能扶着一边手臂,靠着墙勉强站起身,抬起眼眸望着他。
“兄长,您不回家吗?”
她想起得知自己被贬官的那日,一位小吏告诉她,新上任的工部侍郎也姓云。
当时的翁汝舟还以为是云氏嫡脉的哪一位公子,却万万没想到,这人竟然是她死而复生的继兄,云锦斓。
对上那双潋滟澄静的眸子,云锦斓漫不经心地别开眼,去看朱墙一角的寒梅。
他唇角微勾,轻笑一声,“自然是要回的。”
云家家产,总不能落在一个外姓女的手里。
徐徐的,云锦斓又侧过脸来,意味深长地看了翁汝舟一眼,轻声问道:“只是为兄实在疑惑,到底该以什么身份回去呢?”
翁汝舟愣了一愣。
云锦斓的声线清润低沉,很是温柔。
可偏偏翁汝舟听出了他话中的冷意。
她张了张嘴,小声地回:“自然是以云家嫡长子的身份回去。”
云锦斓望着她,眼底神色不清,声线却依旧温和,如三月煦风,“云家嫡长子是谁?是你?还是我?”
翁汝舟闻言犹如当头一棒。
她总算听出来了,云锦斓在怪她顶替自己的身份。
翁汝舟脸色白了白,“兄长,对不起。”
她以为云锦斓已经死了,才冒用他的名号参加科举。
毕竟当朝只有男性才有资格入仕。
但谁知,云锦斓根本就没有死。
云锦斓注视着她良久,淡淡收回目光,将卷宗夹在手肘间,忽然道:“走吧。”
他迈前两步,人又高,腿又长,翁汝舟得大跨步才能跟上他,小心地问:“去哪里?”
“自然是回家。”
翁汝舟闻言眉梢顿时染上了喜色,冲散了刚被卫予卿扔出来的难过与不悦,她道:“看到兄长回去,家里人一定会开心的。”
闻言,云锦斓步伐稍顿,转过脸来。
月华静静流转,他的侧颜如玉,晕在冷光之中,皎然出尘。
翁汝舟紧跟着停住步伐,却听云锦斓轻笑一声,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一抹意味深长。
“翁汝舟,是你让我回家的。”
“和兄长住在同一屋檐下,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
天边渐渐暗了下来,云府灯笼高挂,照亮整个庭院和堂室。
吕氏刚给小儿子喂完奶,此刻正抱着他在庭院里悠悠散着步,一众奴仆随行,捧着衣服抱着玩具,如众星拱月一般,簇拥着为首的人。
“夫人,小少爷一直在看着灯笼呢!”
身旁的高嬷嬷一脸慈爱地望着襁褓里的小婴孩,跟吕氏道:“小少爷总是追着有光的地方看,瞧起来样子聪慧得紧,以后定能有大造化!”
这婆子不过是想谄媚主子胡说八道,但哪个母亲不喜欢听别人夸自己的孩子,闻言吕氏的眉目顿时舒展开来,笑道:
“嬷嬷说得对,改日里让人去开库房,拿个夜明珠给麟儿玩玩,说不定他喜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