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白定的地方是a市有名的销金窟,楚宁曾带她来过几次,据说是名媛们最喜欢打卡的下午茶地点之一。
苏念念赶到的时候,正看到阮白斜坐在沙发椅上,一下一下搅拌着咖啡,身上穿的香奈儿经典款碎花上衣,还真就是刚刚那种调调。
看见她,阮白淡淡扬起嘴角,指向对面:“苏老师,坐。”
“不知道阮小姐想和我谈什么?”苏念念坐下,平静问道。
阮白搅拌咖啡的手一顿,她将头发别到脑后,轻笑说:“苏老师先看看想喝点什么吧。”
“我们不急,可以慢慢说。”
可我急。
苏念念无语,随手点了杯果汁递给服务员,“你说吧。”
阮白垂首,目光凝在面前的咖啡杯上,良久,她突然轻声道:“苏老师应该知道我和三哥哥是什么关系吧?”
苏念念面不改色,坦然地装傻:“什么关系?是兄妹吗?”
阮白面色微凝,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三哥哥’是儿时的称呼,我和他也算一起长大,从小就这么喊的。”
“哦,也差不多吧。”苏念念点头。
阮白保持微笑,直接挑破:“最近裴爷爷正在着手我们两家结亲的事。”
正巧服务员送来果汁,苏念念漫不经心地喝一口,“那成功了吗?”
“暂时还没。”阮白说:“但我想苏小姐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什么意思?”苏念念抬眸:“让我离裴言卿远点?”
阮白没说话,算是默认。
她笑了声:“你们这不还没成功吗?我也不算介入吧。”
“而且,裴言卿要是松口,你还需要找我吗?”
阮白面上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她冷下脸:“所以呢。”
“苏老师的意思是铁了心要插足了?”
苏念念抬手:“等等,插足算不上。”
“你和裴言卿不还什么也没有吗?怎么就算插足了呢?”
阮白:“……”
她深吸一口气,冷冰冰道:“苏老师当真是伶牙俐齿。\"
“真让我难以想象…”阮白停顿一秒,嗤笑道:“苏老师初中会是那样一个小姑娘。”
苏念念倏地抬头,眉目含霜:“你什么意思?”
阮白嘴角上扬,不答反问:“你知道三哥哥智商有多高吗?”
“他十五岁就上了大学,十八岁出国,二十三岁就能在美国从医,在jama上发表文章,二十六岁就已经是博导。”
“他是整个裴家的骄傲,也是裴爷爷最最看重的后辈。”阮白蹙眉,故作迟疑道:“应该不会接受……”
她手指点了点头,“这儿不太正常的人?”
“你说是吧,苏老师?”
苏念念指甲快要陷进肉里,她竭力压抑住快要失态的情绪,声音极冷:“你是没有常识吗?我没有问题。”
“噢~”阮白拖长了嗓音,轻嘲道:“嗯,没有问题。”
“所以一百以上的加减法会算吗?”
阮白见苏念念脸色骤白,喝了口咖啡,垂眼挡住眸中的快意:“我已经和裴爷爷转达了这件事情。”
“任何地方有问题他都不可能会接受的,更何况是脑子。”阮白苦恼皱眉:“这要是拉低后代智商怎么办?”
看着面前女孩越来越差的脸色,她越说越觉畅快:“再者,裴爷爷想要的孙媳妇,家世年岁相当,不抛头露面。”
“家世嘛,s市苏家,和裴家从未有过往来;说到年岁,裴爷爷只想让三哥哥安定下来,你能保证三年内替他生孩子吗?还时常抛头露面,和男演员拥抱贴面。”
“苏老师,你放过三哥哥吧,你是一时新鲜,但他可耗不起。现在还只是我和你说,到后面,老爷子出马,就绝不会这么简单了。”
良久,桌上一片安静。
阮白得意打量着面前低着头,看不清表情的苏念念。
“今天是我言重了,但也是为你好,你回去好好想……”
“阮小姐。”苏念念抬头,声音微哑:“你觉得嫁给裴言卿的意义是什么?”
“遵循父母之命,安于室,相夫教子,传承裴家优良基因?”她笑了声,悠悠道:"姐姐,大清亡了这么久了。”
阮白气急:“你……”
苏念念厉声打断:“我是有很多不好,但我的过去,我的梦想,我的家世,全不是你们指指点点的理由。”
“你是想裴爷爷直接找苏天泽吗?”阮白全然撕破脸,秀美的脸上闪过一丝扭曲:“让最重脸面的他知道,自家女儿被人拒之门外还不死心地倒贴?”
苏念念骤然握紧手,死死咬住唇,面上再无一丝血色。
阮白面上刻意做出的温和从容尽数消散,她从鼻尖哼出一声,拎起包:“我言尽于此,该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吧。”
“单我买过了。”
说罢,她起身戴上墨镜,踩着高跟鞋大步离开。
只余苏念念坐在原地,失神地盯着某一点,半晌,她猛地抬手抹了把眼。
苏念念一个人在咖啡厅坐到了天黑。
回家的时候,家中明亮亮的,电视机旁还放着游戏的音乐,苏焱一只腿曲着,靠坐在沙发上打游戏。
厨房的王阿姨一直嚷嚷:“我的少爷诶,快来吃饭啦,都热第二遍了。”
“再等一会。”苏焱懒懒道:“我让那丫头周末回家。”
“她不敢不回来。”
王阿姨无奈笑道:“就你最宝贝丫丫。”
“你要不再打个电话,催催丫丫?”
苏焱轻“呵”一声,凉飕飕道:“我和她说一遍,就不会再说第二遍。”
“要敢忘记,看我怎么收拾她。”
话音刚落,王阿姨就惊喜地看见了在门关站着的苏念念:“丫丫什么时候回来的啊?怎么都没声音呢?”
苏焱倏地偏过头,眸光顿了顿,又哼了声,冷淡道:"这么晚,还晓得回来。"
“下次不会了。”苏念念低下头来换鞋。
“行吧。”苏焱站起身,“过来吃饭。”
苏念念低声应:“嗯。”
王阿姨做过饭就走了。
苏念念埋着头,机械地扒着白米饭。
“苏丫丫。”苏焱喊。
没有回应。
苏焱敲了下碗,声音抬高了些:“苏丫丫!”
“你在数米粒吗?我让王阿姨专门做的菜,你不吃?”
苏念念骤然惊醒,慌乱地抬起眼,两行眼泪就顺着眼眶直直往下掉,她连忙偏过头。
苏焱一顿,难以置信道:“喂苏丫丫,碰瓷儿也不带这么碰的吧,我不就说了你一句吗?”
话是这么说,但苏焱还是急急忙忙直起身,狂抽了几张纸,绕到对面,看着苏念念哭得肩膀微抖,手足无措地拿纸巾一把糊她脸上,“你怎么了?”
“哭什么啊。”苏焱揉着苏念念的头,语无伦次道:“哥不在这儿吗?”
苏念念一个人的时候还能勉强绷住情绪,但有苏焱在一旁吵吵,还这样笨拙地安慰,眼泪就崩得更汹涌。
她埋着头,置之不理。
“有谁欺负你了吗?”苏焱表情阴沉下来,眼中戾气一闪而过。
苏念念肩膀一颤,睁着泛红的眼睛看着他,又摇头。
“没有。”她慌忙否认。
“最好没有。”苏焱用指腹擦干她眼泪,“说清楚,因为什么?”
苏念念垂着眼睫,小声道:“因为要放弃一件很喜欢的东西。”
苏焱拧眉:“有什么东西,你得不到?”
“不告诉你。”苏念念说。
苏焱“嘶”了一声,闲闲扯起嘴角:“得,不告诉我是吧。”
他一秒变脸,“爱说不说,我才没这闲心思安慰你。”
苏念念情绪缓和下来,抿了抿唇,真就不吭声了。
苏焱在原地等了片刻,见她依旧没有任何开口的意思,脸色漆黑地坐回座位上。
他像是堵着什么气一般,吃完饭把碗一放,“你去洗碗。”
随即便冷着脸坐到沙发前玩游戏。
苏念念撇了撇嘴,随便吃了几口,洗了碗后便滴答答跑上了楼。
两人冷战了一晚上。
睡前,苏念念抱着腿,靠坐在房间的天窗上,拿着纸币,对着计算器算三位数加减法。
越算,眸中越黯淡。
她连这些都很容易算错。
明明这对别人来说,就好像是吃饭喝茶一样简单,但对她,就比登天还难。
没人认真了解过什么是学习障碍,从小学到初一的时段,她在别人眼里就是智商低下。
但除了对数字不敏感外,苏念念真的不觉得自己智商有问题。
她能看得懂名著,能流利说英文,能做很多正常人能做的事。
苏念念闭了闭眼。
不是说人各有所长吗,为什么她就要遭来这些非议呢。
明明她已经很努力地想要改变,可那些旧事仍要扯着她掉进深渊。
苏念念摩挲着手机。
她始终觉得自己和常人一样,能够追求想要的东西。
但好像不是。
有的人就如天上月,并肩立于他身边的不该是只作点缀的星星,更该是光芒万丈的太阳。
所有人,都说她不合适。
但她的梦想才刚刚开始,如果按照阮白所说的,安于室、宜于家,短时间内是不可能的。
她只会耽误他。
夜已深,月亮被乌云挡住,只余婆娑的树影在风中摇曳。
苏念念咽下喉间的苦涩,沉吟良久,最终将早已编辑好的一句话发给裴言卿——
【不好意思,突然想起来明天还有事,来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