邠州城外,号角声连绵不绝。
西北方向浓烟滚滚,那是前哨释放的狼烟用以示警。
陈望左手持缰,右手握持马鞭,骑乘着战马跟随着曹文诏奔出营垒,登上了一处高坡。
在听到中军号角声传来之时,陈望不敢怠慢,立即是赶至了中军。
当他赶到后不久,军中的另外几名把总也陆续赶到。
西北燃起的狼烟足有三股,三股狼烟在之前的通知之中是指最为严重的情况——贼众超过十万以上奔袭而来。
陈望虽然心中早有准备,但是当他看到那三股黑烟升起之时仍然是心中微沉。
而当他跟随着曹文诏登上了高坡,望向西北方之时,心中更是冷然。
不同于平缓的关中,平凉府地势崎岖,多山川丘陵,府内的城池基本都在一条线上。
一眼望去,除去两侧连绵的群山之外,在中央的地带有的只是无数密密麻麻的黑团。
浩浩荡荡,漫无边际,人群黑压压淤积在一起犹如浪潮,根本望不到边。
人上一万,无边无沿,人上十万,彻地连天。
而且这十万流寇之中不仅仅有人,还有骡马等牲畜以及各式的车辆,队伍更是庞大无比。
远处火光阵阵,烟尘无数,正是停口镇所在的方向。
那一座位于两水交汇之处的城镇此时已经是成为了一片火海。
所有人的脸色都已是凝重了起来,即便是曹文诏也不例外。
“这股流寇不是主力,夜不收探报,流寇的马队之中只看到了高迎恩、一字王、撞天王的旗号。”
左良玉驱策着战马走到了曹文诏的身侧,对曹文诏说道。
他原本一直吊在平凉府流寇的后方,在小胜了几仗,拿了不少的功勋。
后来依令驻守在宜碌镇,也和平凉府的贼兵有过交手,对其跟脚也了解一些。
“当时我和老贺遇到的贼匪都不强,马队虽多,但是精骑很少。”
曹文诏点了点头,他和左良玉都收到了西南的消息。
“高迎祥和张献忠,还有马守应都在西南方,贺人龙和张全昌两人麾下军兵都是精锐,田应龙虽然稍差一些,但是也比寻常边军要强。”
“贼寇的主力精锐应该都在西南,不然他们三部合兵六千余人不可能连败了两阵。”
曹文诏抬起马鞭,指向停口镇前面的方向。
“你看他们的马队。”
“大部分的马队都散乱不堪稀疏不均未成阵型,这些应当是其中的马兵,只有少许的骑兵阵型紧密,这些才是敌军的精骑。”
左良玉上前了些许,顺着曹文诏所指的方向看去。
陈望跟在曹文诏的后面,也是一起看向远处。
之前陈望的注意力一直都在停口镇的后方,那里是流寇的步队和老弱,人数最多也最为密集,最为引人注目。
陈望移动目光看向前方的时候,一眼便看出了两者之间的不同。
“流寇大体阵型虽然未变,但是其周围步队已显散乱露出了不少破绽,前锋马队前后之间的距离过远,贼酋领精骑居于马队中央,而不是前锋领队,证明是对其控制力不强。”
曹文诏放下了马鞭,挽起了座下战马的缰绳。
“这部流寇应当基本都是新附的饥民战力不强。”
左良玉眼神微动,提议道。
“既然现在这些贼匪精骑稀少,精锐都在西南方,不如集中精骑先击溃这些贼寇的先锋马队,挫其锐气。”
曹文诏没有立即回答左良玉的提议,他的目光仍然游离在山坡之下的流寇身上。
左良玉的提议和陈望心中所想的不谋而合。
要是能够杀伤一阵,就算没有杀多少人,只要赢了一阵,不仅可以鼓舞己方的士气,还可以使得地方的心中生出更多的恐惧,压制其士气。
士气的高低对于胜负的影响极大。
在湫头镇北的伏击战中,那些出身大同的营兵可以端着鸟铳和三眼铳,在身前没有任何的防护,面对着流贼精骑的冲阵,在直到下令之后才开枪放铳。
而就在崇祯七年的时候,在野外有战车作为防护的后方确实忍不住提前开铳。
两个时候都有督战队,但是最后的结果却是截然不同。
九边的明军在明末之时打不过后金兵,很大一部分的原因其实是心理上的问题。
因为连番的败绩,因此九边的明军在对战后金兵的时候在心理之上往往是处于劣势的地位,战局占据上风还好。
只是当一旦显露出些许的败象,恐慌的情绪就会迅速的蔓延全军,进而引得大军崩溃。
在崇祯十七年时,清兵入关之后,曾经出现过一种很怪的情况。
当时李自成已经建立了大顺,明军和顺军作战基本都是败多胜少。
但是那些面对顺军甚至可以说是一触即溃的明军,在被清军收降之后却是个个勇气倍增,甚至一度压着顺军去打。
曹文诏眼神冷然,最终还是摇头否决了左良玉的提议。
“不。”
曹文诏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邠州城。
“西南面高迎祥领兵进攻凤翔,北面的惠登相和李自成也想要南下,他们的目标是关中。”
“现在平凉府的这支贼兵也攻打邠州,看来他们是想要三路齐进,进取西安。”
“既然这样,那将他们放进来打。”八壹中文網
“放进来打?”
左良玉神色微凝,有些步明白曹文诏的意思。
“对。”
曹文诏点了点头。
“张外嘉麾下只有两千三百人,能够守住三水已经是极限了。”
“高迎祥此时若是大举东进,贺人龙和张全昌麾下只剩四五千兵,又连败两阵,绝对挡不住高迎祥。”
“军门现在驻兵淳化,麾下只有两千余名标兵,就是想要支援贺人龙,恐怕也力有未殆。”
左良玉的神色越发的凝重了起来,他只考虑到了这一战,却没有考虑全局。
“现在守住邠州其实并没有什么用处,一旦高迎祥领军出凤翔府,攻破了南面的乾州或是兴平,到时候如果我们不撤离邠州,就会有后路断绝的危险,被包围在邠州。”
“所以……”
曹文诏手挽着缰绳,调转了马头。
“不如将这些贼寇都放到邠州城下。”
他的眼神之中闪烁着令人心悸的杀意。
“杀光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