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匣子里一沓银票,银票都是百两的票子,还有整整齐齐摆成一排的金元宝,一旁还散落着一些碎银子。
蒋光宗一个乡下人,哪里见过这么多钱,他这辈子见过最大的钱估计就是五十两的银锭子,还是当初朱瑾之中了秀才后,三妹拿回家给蒋春读书用的钱。
他愈发后悔,早知道刚才多借点钱就好了。
顾竹青余光瞥见蒋光宗贪婪的嘴脸,一双眼睛恨不得钻进木匣子里,她就知道鱼儿上钩了。
这么多钱,蒋光宗不可能不心动。
若是这两日有机会,蒋光宗一定会趁机动手,到那时就是送上门来的把柄。
这也是她和朱瑾之蒋氏商议后的结果。
若是蒋光宗不偷钱,那明日一早拿着千两银票离开就是,日后再闹事有这一千两的借据在,蒋家人也翻不出什么浪。
无非就是舍点钱解决大麻烦,权当是替蒋氏给蒋老太太的孝顺钱了。
若是偷钱,那就更好,一个蒋春不算啥,再加上一个蒋光宗偷盗,蒋老太太一定会被拿捏的死死的。
顾竹青从木匣子里掏出十张银票递给蒋光宗,满脸客气笑道:“舅舅,这里是一千两银子你收好。”
蒋光宗开心的拿着手在身上擦了擦,生怕油乎乎的脏手捏脏了银票。
他这辈子还没捏过银票哩。
蒋光宗当面点了一下银票,十张百两的银票还透着油墨和朱砂的混合香气,他觉得这味道是世上最好闻的气味。
顾竹青顺手写了一张借条,拿着朱砂盒子递给蒋光宗。
“舅舅,这银子你点完没问题在这借条上盖个手印就行了。”
蒋光宗也没在意,按了手印盖在借条上面,反正不管有没有借条,在他心里这银子到他手上就成蒋家的了,日后打死就是不还钱,老朱家还能把他怎么样了?
顾竹青顺手将木匣子合上,然后放进了炕头上的小方柜里,只用了一件衣裳遮挡,连柜门都没有锁上。
蒋光宗傻愣愣的站在门口,脑子里全是那些金晃晃的金元宝和银票。
这么多钱,竟然不锁起来?
要是他有这么多钱,何至于来老朱家看妹妹侄子侄媳妇的脸色?
他的脑袋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
“舅舅是还有什么事吗?”顾竹青一道清脆悦耳的嗓音响起,惊得蒋光宗忙回过神来,略有心虚地摇了摇头,然后赶紧走出屋去。
顾竹青扬起唇角浅笑嫣然,随后离开。
前院堂屋里。
顾大柱喝得微醺的拉着朱瑾之的手感叹:“瑾之啊,当初我把竹青嫁给你,就是看你是个人才,没想到你果然是个人中龙凤啊,竟然考了青州的解元,日后大年小年可都要靠你这个姐夫多多提携了啊……嗝~”
朱瑾之十分有耐心的答应:“好的,岳父大人。”
张氏满脸不好意思,生怕女婿烦恼,忙解释一句:“你爹喝多了,他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大年小年若是读书的料子,你帮着多提点几句就成,若不是的话也不用费心为他们安排前程。”
“无碍,爹说的是。”朱瑾之淡然浅笑,华光斐然。
张氏越看越心虚,闺女这婚事怎么来的,她清楚得很,朱家能当他们是往常亲家走动就已经很不错了。
而且现在家里还欠着朱家钱,她的腰杆怎么都直不起来。
再看一旁满脸通红,眼神迷离的顾大柱,张氏狠狠一巴掌拍了顾大柱的后背,喊道:“死鬼,灌了几口黄汤就不知道几斤几两的,赶紧回家吧,不然天都要黑了!”
“嗷”的一声惨叫,顾大柱气道:“咱女婿都没说啥,你打我干啥,你个死老婆子……”
“走走走,回家了!”张氏拽着顾大柱就往外走,省得他在这里丢人现眼。
朱瑾之起身相送,刚走到门口碰见了顾竹青。
“爹,娘,你们现在就要回家啊?”
张氏点头:“是啊,这几天正在起野红薯,晒稻子,一堆活儿要等着做,你月底有空带着孩子女婿回家吃顿饭,要是没空那就忙你的,家里一切都好,用不着你操心。”
今日不是月底,顾大年和顾小年在私塾读书没能过来,张氏想着两个儿子想姐姐,便提了一嘴。
顾竹青想着是好久没瞧见大年小年了,便点头答应:“行,等月底我回家,聚完我和瑾之也要出远门了!”
张氏只以为他们是要起程去京城赶考,心里顿时不舍,却也知道女儿嫁出门就是泼出去的水。
“欸,好!”
顾竹青和朱瑾之一起出门相送,让张三赶着马车送着他们回顾家村,还在马车上塞了不少绸缎、酒肉以及粮食。
这下顾大柱又能好好在顾家村吹嘘一阵子了。
瞧着马车消失在路边,顾竹青这才收回目光感慨一句:“这不经常见面便不想念,乍一下看见又分开,还十分不舍呢。”
朱瑾之闻言轻笑:“既如此,那等日后我们去了京都,将岳父岳母一块接过去。”
“他们若愿意,那一块去也无妨。”顾竹青回以笑脸,“大舅的事情已经办了,就等着他动手了。”
朱瑾之抬眸淡声道:“但愿他不会做出那种事。”
“真做了就是把柄,于咱们也是好事。”顾竹青说。
朱瑾之点了点头:“那咱们收拾一下东西,一块去趟镇上,给他们创造好时机。”
顾竹青不解地问:“去镇上干啥?”
“刘畅和黄永志他们摆了宴席,你我一同前去,顺便变更一下清风茶楼和荷花苑的契书,要不要继续和他们合伙做生意日后就由着娘子做主了。”
顾竹青知道这个,若是没考上举人,对于秀才做生意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真考上举人可以当官后,名下是不许开铺子做生意的,否则一经发现将革除官职。
朱瑾之自然是要继续往上考的,那清风茶楼和荷花苑的生意就必须退出来,或者让顾竹青重新和刘畅黄永志合伙做生意,就算有人论起来,也不过是女眷们赚点胭脂水粉钱,算不得从商。
两个人梳洗装扮换了身衣裳后,乘坐马车去了泗水镇。
天色昏暗下来,黑夜笼罩着整个朱家二房。
客院里。
蒋老太太还未歇下,新砌起来的炕头干净又舒适,她靠坐在青砖墙旁边,看着眼前的二个儿子,商议着接下来的事情。
蒋老太太自己还惊讶,刚来就闹得下不来台的女儿竟然真的借银子了。
一千两银子啊,足够他们家花几辈子了。
但看着朱家二房日子过得如此好,蒋老太太又不甘于一千两银子,还打算长住这边,除非女儿给她也在家里盖个这么好的青砖大瓦房,再给家里配上一驾马车,以及再拿一千两银子给她养老。
但蒋老太太不敢自己去闹,只得和两个儿子商议,她说出自己的想法后看向两个儿子。
蒋耀祖疑惑出声:“我咋觉得这么不对劲呢?咱们来这里吃酒席,三妹还恨不得拿棒子打走我们,咋吃完酒席她就乖乖地借钱给咱们了?”
蒋老太太哼道:“那孽女良心发现呗,要不然就是瑾之说的,钱不也是经过瑾之媳妇的手了嘛,估摸着是怕咱们闹大了不利于他日后科考。”
虽然有点道理,但蒋耀祖还是内心不安,总感觉怪怪的。
蒋老太太问道:“明儿你们俩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去找花娘提要求,还是就赖在朱家,直到他们同意?”
蒋耀祖反正是做不来恶人,他抬起手肘怼了一下身旁一直走神的蒋光宗。
“大哥,娘问你话呢,你说咋办?”
“啊?你们说啥?”蒋光宗猛地回过神,都不知道娘和弟弟说啥呢。
蒋老太太不悦蹙眉:“老大,你咋了?从拿完钱回来就一直跟丢魂似的?是不是你三妹数落你了?”
蒋光宗立即反驳,眼珠子都快瞪出来:“她蒋花娘敢数落我,我把她老朱家的屋顶都给掀了!”
蒋耀祖一脸好奇:“那大哥你想啥呢,娘都说半天话了,你也没反应?”
蒋光宗下意识地想说偷银子,但转念一想,他只想独自霸占那一木匣子的钱,并不想给娘和二弟知道。
而且今晚瑾之还和侄媳妇去镇上吃酒席去了,多好的机会啊,若不偷了那笔钱,对得起老天爷给的机会嘛?
他摇了摇头:“没什么,可能今天太累了!”
蒋老太太心疼大儿子,便道:“那赶紧说完,咱们就歇息吧!”
蒋光宗现在满脑子就那一木匣子的钱和金元宝,他板着脸一本正经道:“行了娘,三妹都借给咱们家一千两银子了,你还想怎么着?兔子逼急了还咬人呢,咱们见好就收,明儿一早全家都回吧,现下有了银子找关系给春哥儿送去青山书院才是重要事。”
蒋耀祖看着一向无利不起早的大哥竟然能说出这么有良心的话,整个人都惊呆了。
蒋老太太有些可惜:“大宅子大马车,这回不要日后可能就要更难了。”
随着朱瑾之日后科考出头,他们能闹起来的机会就更渺茫了。
蒋光宗急着办事,直接摆了摆手:“行了,三妹对咱家已经很厚道了,等日后儿子赚钱给你盖大寨子,买大马车,时候不早了咱们赶紧歇息吧,明早还要起早赶路回家哩。”
说完,蒋光宗急忙忙地起身离开。
蒋耀祖和蒋老太太相互对视一眼。
“你大哥是吃错什么药了?”
蒋耀祖脑袋摇得和拨浪鼓一样。
大儿子不主张办这个事,蒋老太太也没法子,只得挥了挥手,蒋耀祖打过招呼后起身回屋歇息去了。
月黑风高,一抹人影偷摸潜入西院。
翌日天还蒙蒙亮,院子里就有了动静。
蒋氏一夜都没咋睡着,满脑子都是想着大哥不会真的做贼了吧?
可不这样的话,娘家没完没了的闹,再出去败坏瑾之的名声,她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听见院子外面的动静,蒋氏拿着衣服套在身上走出东院。
蒋光宗带着一大家子穿戴整齐地看着她。
“三妹,我带着娘他们就先回去了,你有空常回娘家看看,咱们都是一家人,没必要闹得老死不相往来,再说你和娘可是亲母女,亲母女没有隔夜仇啊。”
蒋氏心中一沉。
自己这大哥狗嘴里吐出象牙来,只怕是得手了。
蒋老太太瞧着女儿皱着眉头,跟一家子欠她钱似的,难听的话忍不住地往外蹦。
“你什么脸色这是,跟你说好话也嫌弃我们是不是?早知道我当初就该把你溺死在尿桶里……”蒋老太太还想继续骂,谁叫女儿现在不听话,不把娘家当回事了。
但被蒋光宗给制止住了。
“行了娘,三妹也不容易,咱们回家吧,别在这里继续给三妹添堵了!”蒋光宗呵斥老娘一句,然后跟蒋氏说完,也不等蒋氏同意便快步朝着门口走去。
一家人离去后,蒋氏快步去了西院的主厢房。
顾竹青放木匣子的地方,果然空了。
蒋氏眉头紧锁,心隐隐作痛。
等到顾竹青和朱瑾之回来,蒋氏直接将这个事说了。
木匣子里不过三千两银票和一千两的金元宝,还有二三十两碎银子。
对于朱家来说,这点钱不算啥,但对蒋光宗而言就是发大财了,他能挥霍几辈子了。
顾竹青知道婆婆心里不太开心,毕竟娘家大哥偷东西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她看向蒋氏,开口问道:“娘,咱们是明天去,还是过几天?”
蒋氏身子一颤,良久才缓缓启口:“下午就去,省得被你大舅糟蹋了银钱,家里其他人就莫要说这个事了。”
穷人乍富,万一蒋光宗立即就去花钱,对他们而言也是损失。
顾竹青和朱瑾之一齐答应。
等吃过午饭,三个人乘坐马车去了一趟蒋家村。
他们的马车刚走,一架马车从树林里驶出来,马车上的主仆二人相互对视一眼。
陈圆儿问贴身丫鬟香草:“你打听的事情靠谱吗?我怎么看朱解元与他那继妻感情格外深厚?”
香草是钟书儿派来伺候她的,也多亏了钟书儿对她的调教和引荐,是以钟书儿安排她来勾引朱瑾之,陈圆儿没有推辞。
只是跟着朱瑾之这一阵子,陈圆儿发现传言不对啊,朱瑾之似乎一点也不在意亡妻,祭祖的时候连亡妻的坟上都没去过一次。
那她这张脸岂不是废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