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峰猛地惊醒,只见龙佳平静地躺在床上,就像睡着了一样,她的嘴角,似乎还挂着一丝甜蜜的微笑。韩峰轻轻道:“佳儿,你说得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不管是谁向你开的枪,我们都该加倍地让他偿还!”他恋恋不舍地站起身来,道:“我会来看你的,你等着我!”
他向护士和医生们交代清楚后,赶回刑侦处,冷镜寒道:“终于肯回来了?”
韩峰对冷镜寒道:“将有关黑网的资料,都给我找出来!”
冷镜寒道:“我们这里有关黑网的资料,都交给国际刑警组织去了。我们自己留下的,都是些碎片,没有多少价值啊?”
韩峰道:“那送我回去,我自己想办法!”
冷镜寒道:“想办法可以,但是你不要乱来啊!”
韩峰回到发廊,屈燕惊讶道:“你们查的什么案子?你人都变形了。”
韩峰双手搭在屈燕的双肩上,恳求道:“燕姐,这几天,你不要和我说话,让我好好休息一下,我好累!”
屈燕道:“好好,我不和你说话就是了。”
韩峰回到房间,屋里竟然整洁了不少,原本随处堆放的书籍被整齐地码在了一起,桌椅板凳也被擦过了。韩峰看着房间奇异的变化,眼睛又落回了床上,他一屁股坐下,喃喃道:“还是自己的床躺着舒服啊!”他一头躺下去,马上“哎哟”一声又坐了起来。
韩峰掀开枕头一看,枕头下竟然被人垫了块砖,而砖的下面,压着几张纸。韩峰将纸抽出来,看着纸上龙佳的娟秀字迹,眼里的火焰开始燃烧,愤怒道:“原来是这样!”
屈燕看着刚上楼的韩峰,突然间换了个人似的冲了下来,抓起电话筒就开始拨号。
韩峰道:“喂,是国际机场吗?我想问一下,十五号和十六号抵达和离开海角市的航班都有哪些班次?请替我查那两天中,有没有一位叫秦怡的旅客,对,秦朝的秦,心旷神怡的怡,女性,二十来岁,身高一米七四,金发,是卷过的。哦,没有啊,好的,谢谢!”
韩峰又拨通另一个号码,道:“喂,华东机场吗?我想问一下,十五号……”
韩峰又与庄晓军取得了联系,他问道:“晓军吗?”
庄晓军惊喜道:“韩峰!”
韩峰道:“我问你,还记不记得一星期前,就是江永涛死的前一天,你和秦怡见过面吗?”
庄晓军道:“不是已经结案了吗?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问题?”
韩峰道:“你不管为什么,只管回忆一下,看看你是否还能想起那天的事情。”
庄晓军道:“我想想。哦,想起来了,那天我们一起在世豪吃的晚餐,当时,我并没有感觉到秦怡姐姐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啊?”
韩峰惊呼道:“晚餐!你再想想,千万别记错了。”
庄晓军道:“不会错的,因为她答应我,第二天还带我去世博园,可是第二天她就……”
韩峰又问道:“你们是什么时候去吃的?”
庄晓军道:“晚上九点左右吧,我记得天黑了我们才去的。”
韩峰道:“果然是这样的。”
庄晓军道:“你说什么?”
韩峰道:“哦,没有什么。谢谢你。对了,我再问你一个问题,我们第一次来天涯市的时候,你们不是刚开过一次董事会吗?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们董事会的内容?”
庄晓军道:“这个,这个是违反公司规定的。”
韩峰道:“那次会议,和整个案件有非常重要的关系,你回忆一下,你参加了董事会吧?应该知道的。”
庄晓军道:“……”
屈燕不知道这小子又怎么了,她摇摇头,注意力又被电视吸引去了。没多久,就听见韩峰急匆匆地说道:“燕姐,快,帮我办一张去天涯市的机票,我马上去天涯市!”
天涯市,安康小区,也就是于成龙的家所在小区,同一单元,三楼的住户门被敲开了。屋内的莫大爷有些迷糊,这年轻人是谁啊,都没见过,又瘦又高。
莫大爷问道:“小伙子,你找谁?”
那人掏出一小本儿,道:“我是侦探,我叫韩峰。大爷,我找你问点事情。”
莫大爷扶正老花眼镜,看着那绿色小本儿上的名字,怎么没照片?他再抬头看看小伙,那自称韩峰的家伙一双大眼睛倒是显得蛮真诚的。
韩峰道:“大爷,在一周前,也就是七号,下午你是否在家?”
莫大爷想了半天,朝屋里喊道:“老伴儿啊,上周三下午,我们没去什么地方吧?”
出来一老奶奶,围着围腰,揩着手道:“瞧你那记性,上周三我们参加了老年门球大赛,还得了个第三名呢,你忘啦!”
莫大爷一拍脑门儿道:“对,对。我想起来了,那天下午我们不在家,不知道是哪个小混蛋,竟然把我家窗户玻璃打碎了。你说我们三楼上也有这么高啊,谁扔石子也不可能扔这么高吧?喂,小伙子,你怎么就走了?你到底想问什么啊?”
四楼,于成龙家的门不知道怎么被打开了,韩峰看着阳台上的窗户,窗户上那个枪口还留着,他仔细地看了看那枪口,最后点点头,好像已经找到什么了。
公安局,在陈勇军办公室。陈勇军笑道:“这次又是什么案子?”
韩峰四处打量,道:“没事儿,来玩玩儿,怎么,不欢迎?”
陈勇军道:“说笑了,说笑了。我可是一直欢迎你们海角市刑侦处的同志来的。你们每次都给我们带来一些新的思维、一些新的办案理念,这就是传道授业来了嘛。”
韩峰道:“对了,那位大块头局长呢?怎么没见他?”
陈勇军道:“大块头?哦,你说江副局吧,他啊,他去马来西亚讲课去了,他是缉毒模范嘛,常去周边国家教当地警方一些缉毒要领。”
韩峰“哦”了一声,又开始闲聊……
第二日,海角市刑侦处,几乎所有的人都出去查案了,只有刘定强一人还在做实验。蓦然门一响,刘定强很惊讶地看着韩峰站在门口,他心悸道:“哇,这么不声不响地突然站在门口,想吓死人啊。你知道,我是搞尸检的,我还以为诈尸了呢。”
韩峰道:“帮我取一样证据,关于恒福银行那个案子的。”
刘定强道:“什么?”
韩峰道:“听说在秦怡家里发现了各个大股东临死前签下的股权转让书。”
刘定强道:“对呀。”
韩峰道:“我想看一看。”
刘定强道:“那个案子不是已经结了吗?你又想起什么了?”
韩峰道:“那你不用管。”
刘定强道:“你等一下,我先洗手。”
一会儿,刘定强拿着几个物证袋出来,疑道:“咦?你看这个证据,怎么没有了?”
韩峰拿起那个物证袋,看着物证袋上面写着:“未知丝线。”
刘定强补充道:“就是那天晚上,你在怀疑是丁一笑出现过的地方取的,垃圾袋里取得的那丝线啊!你看,不见了。”
韩峰道:“或许是有人拿去检验,忘了拿回来了吧。不管它。”他话是这样说,还是仔细看了看袋子,塑料袋里好像有些液体。韩峰放下那袋子,拿起另一个,里面是一份麦迪写的将股权转让给秦怡的转让书。韩峰道:“通过墨迹的残留量和化学变化,鉴别文书是什么时间书写的,这个你会吗?”
刘定强道:“如果年代久远,好鉴定,但如果时间太短了就不好办了。我们通常可以精确到月份。”
韩峰皱眉道:“这么粗略?”
刘定强突然道:“不过没关系。我可以交给我的同学,她是痕迹鉴定专家,我国的绝对权威,我可以让她过来,或者快递给她寄去。”
韩峰道:“需要多长时间?”
刘定强道:“两天。”
韩峰道:“全部做一个时间鉴定。”
刘定强看着几份股权转让书,问道:“全部吗?”
韩峰已经走远了。
繁忙的建筑工地,韩峰看着那高楼大厦,一个工头模样的人走过来,呵斥道:“什么人,来这里干什么?没看见那牌子吗?”他所指的,是一块“施工重地,闲人免进”的牌子。
韩峰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些什么,工头的态度大为改观,赔笑道:“呵呵,原来是……原来是……不知道您来这里有什么贵干呢?要不,我把徐总工程师还有张经理他们都叫来?”
韩峰道:“不用,我只是想知道一些小问题。这大楼什么时候动工的?还有多久才能完成?”
那工头献媚道:“是前年,好像是一月份动工的,现在已经进入扫尾工程,大概还有三个月便可以交付使用。”
韩峰道:“怎么是好像?”
工头疑惑道:“怎么,您不知道?大楼去年不是停了近半年时间吗。我们是今年四月才接手的。”
韩峰问道:“为什么停工?”
工头转头望向即将完工的大厦,有些感怀沧桑地说道:“据说去年,公司东南亚的事业受到前所未有的打击,几乎陷入资不抵债的局面,公司就要破产,上层的老总们,哪里还有心思和能力来完成这么大的建筑。都说风云突变,世事难料,谁能想到蒸蒸日上的事业,能在一夜之间,尽数被毁。不过他们公司的老总也真是厉害,据说在最困难的时候也能取得银行的贷款,没有那笔贷款,他们公司彻底玩完儿,更别说现在东山再起了。照理说,您对这些情况应该比我了解啊,哎——”工头再回过头来,身后连个人影都没有,他暗道:难道自己大白天见鬼了?
韩峰与一名慈祥的中年妇女亲切地交谈着,他拿出两张照片,问道:“您帮我看看,认识她们吗?”照片正是秦怡和单燕飞的。
那中年妇女看了一眼,“咦”地吸了口气,向身后招呼道:“小玲,小玲,你过来一下。你看看,这两人是不是有点像秦二妹和单丹啊。”那位叫小玲的年轻女子看了看,也疑惑道:“是有点像以前在我们这里的护工,但是又不像,她们没那么漂亮呢,可是,神态又有些像。”
韩峰微笑着收起相片道:“哦,好的。对了,丁院长,我可不可以再看看梁小童的资料。”
中年的丁院长道:“上次你们不是有位女记者已经来过了吗,她还把资料复印了一遍。”
韩峰解释道:“是的,但是最近比较忙乱,那份资料一时找不到了,所以我想来这里再看一看。”
院长叫另一名护工取来资料,韩峰眉头皱了起来,喃喃道:“怎么会这样?”他仔细看过,将资料还给院长,并表示感谢。
韩峰抬头看看古老的门楣上几个斑驳的水泥字迹“天赐福利院”,带着冷漠的笑意,渐渐离开。
火葬场,两名叼着烟的领导般的人物正在办公室翻找资料,一边找一边对韩峰道:“潘小姐不愧是做记者的,人又长得漂亮,小伙子,你可……嗯……呵呵。”说着,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韩峰点头。
不一会儿,其中一个领导般的人物拿出一沓纸质存单,道:“喏,你要的那几天死亡名册,都在这里了。”
韩峰细细地一张一张看了起来。
冷镜寒发现,韩峰似乎又慢慢变回去了,他回到了他家里,虽然也常去看龙佳,但也常与潘可欣一起出去。冷镜寒对韩峰这样的变化,实在是感到吃不消。韩峰常常突然失踪,然后又突然出现,连潘可欣也不知道他的行踪,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也没有人知道他在做什么。
一天,韩峰突然拿了个东西找上门来,对冷镜寒说让张艺给他改装一下,只交代严格保密,除了他们两人,谁也不能说。
当晚,公安系统开了个小小的聚会,庆祝恒福银行特大金融案成功告破,作为专题报道记者,潘可欣也来了。在一旁,潘可欣悄悄地问冷镜寒:“冷伯伯,你觉得韩峰这个人怎么样?”
冷镜寒道:“韩峰?他就是他啊,有什么怎么样的?”
潘可欣不好意思道:“我是说,你觉得我们两人怎么样?”
“不,不,不。”冷镜寒将头摇得像拨浪鼓,连声道,“如果你们在一起,觉得激情涌动什么的,你们年轻人的事,我管不了。可是如果你想和他在一起,那绝对不行。你根本就不了解他,你看他的屋子,你不知道,他懒得出奇,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而且,他是出了名的一穷二白,你知道吗,他住那个地方,每月的房租,都是我给他出的。”
潘可欣道:“那有什么关系嘛,他穷,我有钱啊。他懒,可以请用人嘛。我觉得,他真的很有才华,而且,对人也蛮不错的。”
冷镜寒道:“你知道多少,你对他的过去又知道多少?他这个人,反正和他在一起,你绝不会幸福的,你也应该看到了,他是个浪荡公子,别看他现在对你好,只要是漂亮的女孩儿,他都是这个样子的。”
潘可欣道:“可是,你又对他知道多少呢?冷伯伯。”
冷镜寒一愣,只听潘可欣道:“他只是多情的人,并不是薄情的人。你可知道龙佳在病房中,他是怎么照顾她的吗?你可曾见过,一个男人为一个女人所做的事情,那不是能装出来的吧?就算是多年的夫妻,也未必就能做到像他那样,何况他和龙佳也没有交往多久啊?他是真的很喜欢龙佳的,虽然有时行为有些过分,那只是他表达喜爱的方式与普通人有所不同而已。我看他这几天渐渐恢复了一些,已经和他约好,出国去旅游一趟,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慢慢总会知道的。”
这时,李响过来邀请潘可欣去跳舞,潘可欣欣然接受了。
冷镜寒不明白,韩峰到底有什么好,这些小姑娘对他那么钟情,他摇了摇头,心道:“现在的年轻人啊。”
张艺端着饮品,走了过来,道:“冷处,没去跳舞啊?”
冷镜寒没回答。
张艺掏出一块东西,像一小块瓦片,橡胶做的,两寸长,一寸宽,交到冷镜寒手里,道:“东西做好了,在五百米以内有跟踪效果。而且,我还加了个东西在里面。”
冷镜寒若有所思,点点头,出神道:“唔。”他接过那东西,看了看,放进口袋里,还是不明白,韩峰用这个东西来做什么。
张艺猜度冷镜寒的心思,道:“在想什么呢?韩峰吗?他今晚没来。或许他在医院里。我认为他会在那里的。”冷镜寒道:“嗯,那个家伙,与以前相比,变了很多呢。我都没想到,为了龙佳,他会那么伤心。”
张艺啜着饮料,道:“冷处,问一个不该问的问题。你说,如果没有他的加入,这个案子,我们能破吗?”
冷镜寒自信道:“当然。那是迟早的事,只是没有他这样快速而已。破案对于他来说,又和呼吸空气有什么区别呢。”
张艺“噗”的一声,随后大声咳嗽,显然是呛住了,他喘息道:“冷处这样说,未免太夸张了吧?不过话说回来,我觉得,他掌握了超越我们常用手段的侦破理念和侦破技巧。你看,他对法医学的了解,他对痕迹侦探学的了解,他对犯罪心理学、技巧杀人,以及对各种枪械、武器的了解,我相信,他是经过专业训练的类似特工的人物。但从另一方面来讲,他几乎又完全不具备特工的能力,他没有强健的体魄,没有敏捷的身手,听他们说,他不了解股市,甚至连下象棋都不会,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冷镜寒道:“那是我和他之间的协议,我不能对任何人透露他的过去。”他看了张艺一眼,又补充道:“不过,如果你也是从小便被训练观察各种现场和各种痕迹,我想,你也能做到他那样好的。”
张艺感兴趣道:“怎么?难道他从小就被作为侦探来培训吗?”
“侦探?”冷镜寒轻轻一笑,用含混不清的话回了一句,“事实上恰恰相反。”舞曲旋律渐渐更加优美,更加激情,正如同那个冷雨夜,冷镜寒面色一寒,不愿回忆。
同时,医院内,龙佳的监护室里,除了仪器的响声,静得似乎听不到别的声音了。韩峰看着天上的明月,伫立良久,又回到病床前,亲吻着龙佳的手臂,缓缓道:“佳儿,今天新闻都公布了,这个案子已经结束了。公安系统开了个庆功会呢,他们邀请我过去,我没有去。我只是想多陪陪你。现在,除了凶手,就只有我们两人,只有我们两人才知道,这个案子并没有结束。”
他抚摸着龙佳微暖的面颊,道:“傻瓜,竟然将报告放在我床上,如果我不回去呢?岂不是一直都发现不了它?谢谢你,谢谢你最后的调查报告。”
两行泪,无声滑落,韩峰擦干滴在龙佳手背上的泪水,道:“你知道的,我不会掩藏自己的感情,总是想笑就笑,想哭就哭的。你瞧,今天的月亮真圆啊,可是,马上就要下雷雨啦,谁知道呢,天气永远都是变幻莫测的。这个案子,也该做个了结了。”
他的目光变得坚毅起来,慢慢道:“我答应你,一定不让他们好过!”
他拢了拢身上的衣服。他穿了件很奇怪的衣服,就像笔筒一样的风衣,黑色的,丝绒般光滑,从颈部到膝盖,一共十三颗纽扣,韩峰离开病房时,扣好了最后一颗纽扣,正好将自己的脸完全遮挡在衣领内。一名换药护士从他身边经过,竟然打了个冷战,惊讶地看着这个人。他进来时就像个落魄书生,有气无力的样子,而现在这个人,浑身散发出一种寒气,尤其是那双眼睛,就像来自地狱的魔鬼。
潘可欣和一些住得较远的人已经回去了,但聚会仍没结束,冷镜寒和老郭闲聊了几句,送走了老郭,正准备回屋子,突然呆住了。好熟悉的气息,那来自深寒之处,涌上心头的一阵战栗,好像死神降临一般,冷镜寒待在门口,他缓缓转过身来,就看到了韩峰。
冷镜寒看到韩峰这身装束,不由得又想起了那个冷雨夜。冬季的冷雨,比雪还寒冷,在那地下的舞厅,却如盛夏般闷热,疯狂的音乐和炫目的灯光,仿佛要让人迷失在这人流之中。那个侍者,将代表座位的号牌交给自己时,号牌背面有这样一句诗不像诗、偈语不像偈语的话:“他从黑暗中走来,带出地狱的色彩;他走进黑暗之中,好似那一阵寒风。”
随后,他便看见了,那个有一双大眼睛的大男孩儿,脸上挂着永远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容。虽然做了最坚强的心理准备,冷镜寒还是大吃一惊,这就是那幕后的主谋?那个犯罪不留痕迹,有如魔术师般诡异的家伙!那深如海的城府,数学家般缜密的思维,多如冷雨的计谋,灵动如艺术般的犯罪技巧,简单却不得不令人佩服的心理诱导,难道真的就出自这样年轻的头脑?
“我叫韩峰,来自地狱。”他便是这样介绍自己的。
当他们双手相握时,冷镜寒从心底泛起一阵寒意,虽然强忍着没有动弹,可他的内心,是一直颤抖的。这个大男孩儿,笑容是那般无邪,看上去是那般瘦弱,可冷镜寒知道,眼前这个人,只要他愿意,可以轻易地让舞厅里的所有人死亡。
这是个永远抓不住的罪犯。
那冰凉的手,指骨分明,仿佛要将自己带入地狱。当时,他就是这身衣裳,是的,长而窄的黑色风衣,刚好遮住膝盖以上的部分,共有十三颗纽扣,完全系上的话,衣领甚至可以将脸遮掩起来,只露出死神般的眼睛。
突然一道闪电袭来,闷雷滚滚而至,韩峰那无情的脸,在闪电的映衬下更加惨白。冷镜寒心底咯噔一下,暗道:“他为什么要穿成这个样子?难道又回到了以前那个时候?终于还是变回以前那个样子了吗?他想做什么?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屋内灯火通明,不住传来欢声笑语,韩峰冷冷道:“给我吧。”
冷镜寒摸了摸口袋,自从东西做好以后,冷镜寒就一直猜测这是个什么,可他还是没能想到。冷镜寒看着自己手中的东西,迟疑了一下,韩峰重复了一遍:“给我!”
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却冷酷得让人无法拒绝。冷镜寒手一动,将那东西抛给韩峰。韩峰并不伸手,只略一侧身,那东西便顺着抛物线落入了他的口袋。韩峰沉着脸,默默地往来的方向走去。
“韩峰!”冷镜寒声嘶力竭地吼叫起来,虽然他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但他知道,那是很可怕的,他全力喊道,“你答应过我!不会再杀人了!”
韩峰停下来,滞留片刻,转过身来,冷冷道:“我是答应过你,可是,我要提醒你一句,别把人的性命,看得那么高贵。他们,在我眼里,仅是一种动物,仅此而已,不管什么人!既然他们从我这里夺去一些东西,我就会让他们失去更多!”说完,韩峰转身而去,风驰电掣地奔跑起来。没有见到的人,绝对想不到,竟然会是那样的奔跑速度,风撕起那黑色的衣摆,发出裂帛之声。韩峰的身影,就像一只黑色的嗜血蝙蝠,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第二天,冷镜寒去机场送行,在潘可欣登机的前一刹那,冷镜寒才看清,韩峰给他们的那东西,不就是潘可欣脚下穿的,那高跟鞋的瓦状鞋跟吗?
回到刑侦处,冷镜寒越想越不对劲,突然间,他猛地拍案而起,叫道:“不好,那家伙还有事情瞒着我们,他想独自解决。”
这时,只有李响和刘定强留在刑侦处里,两人闻声而来,几乎同时问道:“怎么啦?冷处?”
冷镜寒道:“走,去韩峰家看看。关于恒福银行的案子,一定另有内情!”
一个小竹篓,一堆纸制品的灰烬。“不要放过任何细节,有时就算在垃圾里,也能发现意想不到的信息。”这话本是韩峰说的,现在冷镜寒正照着做而已。
李响却伫立在窗边,他发现了什么?窗户下的蛛网内,李响发现很多报纸的碎片,是谁撕碎了这些报纸,上面又写了些什么?李响拈起一片,上面是“伯鲁克患”,又拈起一片,写着“老”,还有“马里兰”“罗定市”,但是这些碎片,却怎么也拼不到一起。
烧成灰的纸张什么也看不见,韩峰能从灰烬中辨认字迹,但那需要纸灰保持完整,那需要一双很稳定的手才能做到。冷镜寒不能,他只能从未完全烧毁的纸片上获取信息。一部分是刑侦处内部专用的打印纸,每一张上面都有归档的编号,现在只有两张纸片上还有些许字迹:一张上只有一个字,是“股”字;另一张则有五个字,加上两端还可以辨认的两个残字,应该是“给东南亚地区造”。刘定强几乎将头伸进那竹篓里,他在看灰烬上残留的字的痕迹,冷镜寒让他这样做的,因为他知道,这位法医有着鹰一样的眼睛。
刘定强辨认了半天,只能认出前面一个时间,二〇〇四年十二月二十六日。冷镜寒凝神道:“你确信是这个时间?”
刘定强仍微微有些气喘,但肯定道:“没错。”
李响转过身来,喃喃道:“十二月二十六日,我怎么觉得这时间很熟悉?”
刘定强半肯定道:“是上帝的生日?”
“那是——”冷镜寒虎躯一震,随着他一声喝,刘定强和李响也都马上醒悟过来,同时感到身体微微发颤。那是一场足以载入人类史的大灾难,数千万人流离失所,数不清的尸体横陈,它汹涌而来,它无人可挡,它改变了一切。但是冷镜寒不明白,那场大灾难和这起银行的股权变更案有什么关系呢?韩峰究竟有没有在潘可欣的鞋上安装跟踪器呢?如果有,他这样做又是为什么呢?一想到潘可欣,冷镜寒双目一瞪,呆呆地看着那竹篓,他马上把那场大灾难联系起来了,终于明白了!
那场大灾难,改变了无数人的命运,又岂非同样改变了许多企业的命运呢。冷镜寒一想明白这件事,心头又沉重起来,韩峰那家伙,到底还有多少事没说出来呢?
李响见冷镜寒愁眉深锁,忙问道:“怎么啦?冷处?”
冷镜寒语重心长道:“我担心那家伙,会干出不理智的事来。”
“谁?韩峰吗?他能做什么不理智的事情?”刘定强笑笑。
冷镜寒却笑不出来,扭头道:“你不明白的。”
李响道:“难道冷处想说,他很厉害?那个瘦得还剩一把骨头的小子?”
冷镜寒正色道:“他的厉害就在于,当你知道他很厉害时,你已经死了!”说到这里,他不由得回想起和韩峰在一起的那段日子,虽然只有短短几天,却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
韩峰,以及那些追杀他的人,他们都不是人,是魔鬼,来自地狱的魔鬼!冷镜寒多么想忘记,可他忘不了。
“啊?”刘定强表现出非常强烈的怀疑。
冷镜寒露出类似怜悯的神色,看着他,淡淡道:“还记得夏末死的时候,韩峰去抓那条蛇吗?你非常惊恐地阻止过他。”
刘定强马上回想起来,道:“是啊,当时真是危险万分,我现在想起来,还为韩峰捏把冷汗。要是他没抓牢,被那蛇咬上一口,除非当时就把被咬的地方切掉,否则,恐怕挨不到医院呢。”
冷镜寒这时却摇头道:“完全不是那样的。他根本就不怕那蛇。”
刘定强一愣,心道:“难道他事先注射了血清?”
只听冷镜寒继续道:“因为他的手比蛇快。”
小木屋里顿时鸦雀无声,刘定强屏住呼吸,一双眼睛分外突出,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卡住了脖子。冷镜寒说的这一切,让人难以置信。“他的手比蛇快!”这几个字,在常人听起来没什么,捉蛇的人虽说不多,但也不少,那些人岂非都比蛇快?
可刘定强知道,完全不是这样。捉蛇的人,通常借助工具,也会绕蛇走,在它背后,趁其不备下手。没有人会在蛇蓄势准备攻击的时候捉蛇,因为他们知道,他们不可能比蛇快,永远不可能。而作为一名职业军人,李响更能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他怀疑地看着冷处,与其让他相信这句话,不如让他相信世界末日到了,可能性还要大些。
马六甲市往南,青云亭,又名观音亭,是中国式庙宇,据说庙内的雕像、木器都是从中国运来的。观音阁内,一男子正虔诚膜拜,久久不愿离去。一老僧过来,正为佛像上香油,突然目光注意到那名跪着的男子,他高而瘦的身材,一身薄风衣非常打眼,衣领已经将脸完全遮掩起来。可是,真正吸引僧人的,是那双眼睛。那漆黑的瞳孔,仿佛装着整个宇宙,那人在这大殿之中,整个大殿仿佛比别的地方凉很多,不,那不是一种凉意,那是一种寒冷,发自心底的寒意。
老僧走过去,用马来语轻轻说道:“施主……”
那人扭过头来,老僧竟然抵不住那眼神,手握降魔杵,搁在胸前,才能压制住那股邪恶的气势。那人冷冷问道:“你说什么?”
老僧夹着降魔杵,双手合十,改用中文道:“施主,你身上杀气太重,还望放下屠刀,回头是岸。”
“哼。”那男子冷笑,站起身来,并不说话,望了观世音菩萨的眼睛一眼,迈步走出大殿。
老僧顺着那男子的眼神望去,大惊失色,那观世音菩萨像,眼睛竟出现了裂纹。老僧只觉气血上涌,心头翻滚,竟然站立不稳,左右摇晃一下。两名小沙弥赶紧过来,一左一右扶住老僧,同时问道:“师父,你没事吧?”
老僧将左右小沙弥推开,朝着那男子离去的背影,双手合十,喃喃念道:“我佛慈悲,大慈大悲,普度众生。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马来西亚吉隆坡的旅行团导游介绍道:“‘吉隆坡’马来语的意思是‘泥泞的河口’。一八五七年,华侨来此开采锡矿,后逐步发展为城市。吉隆坡市内风景秀丽,巴生河以东为商业区和住宅区,以西为政府机关区,城市街道整齐,典型的伊斯兰建筑和中国式住宅……”
潘可欣照了几张相片,对韩峰道:“我想上洗手间,不知道这里有没有?”
她左右顾盼,又道:“啊,那里有标志,你去不去?”
韩峰摇摇头,潘可欣把手提挎包交到韩峰手中,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回来。”
潘可欣刚走,韩峰就摸出一个小仪器,上面清晰地显示着一个小红点,正顺着潘可欣走过的路线移动着……
潘可欣没有去厕所,而是绕过厕所,突然加快速度离去。韩峰微微一笑,也招来一辆出租车,顺着仪器的指引,跟随而去。红点的移动停止了,韩峰下得车来,眼前那高耸入云的建筑物,便是吉隆坡最高的建筑双子塔。
司机用流利的中文道:“我们吉隆坡的双子塔,高一千四百八十三英尺,八十八层。这两座高楼于一九九八年完工,也是目前世界上最高的双子楼。”
韩峰下车,将潘可欣刚替他买的一个玉制扳指当作车费递给司机,随后离去,不理会司机在后面大喊:“喂,这是暖玉的,我不能要这个东西,太贵了!”
韩峰径直向双子塔走去,一边走一边系上衣领上的纽扣,笔挺的风衣,终于将脸完全遮掩起来。
左塔,正大门有不少旅客和旅游团体进出,旁边一道小门,却厚重而诡秘。这道门,是不对游人开放的,通往双子塔金融机构的隔离通道,潘可欣没有发现有人跟踪,出示卡片,进入电梯,直达八十六层。走过安静而悠长的走廊,潘可欣推开两扇镶金白玉门,如同宫殿般的房间就呈现在眼前。汉白玉的石柱,猎奇的巨大鹿角和熊头挂在两边墙上,正中是一方大如乒乓球桌的铸铜办公桌,一张电脑椅背靠在办公桌前,后面正对着巨大的落地玻璃,墙外只有蓝天白云,再看不见别的建筑了。
背对着潘可欣的电脑椅发出了声音,询问道:“没有被跟踪吧?”
潘可欣微笑着,踢掉高跟鞋,柔情似水地答复道:“没有呢。人家怎么也是你亲自训练过的,被跟踪还能不知道。”
电脑椅道:“那他呢?”
潘可欣笑道:“他?韩峰?他身上又没有钱,让他在马来西亚自生自灭好了。”
“呵呵,也只有你能想出这种办法。”电脑椅背后的人笑了。
潘可欣绕过电脑椅,伏下身去,似乎已躺入电脑椅上的人的怀里,呢喃道:“为什么叫我们到这里来呢?难道你准备在这里建立——”
电脑椅上的人打断道:“不,这里不是我们的基地。我是没有办法……”说着,语音一变,恨恨道:“当初杀林政时,没想到他背后的关系那么复杂,如果早知道那些情况,我是不会对他下手的。”
潘可欣道:“什么组织?竟然追得你也……”
电脑椅背后的人道:“不要提了,以我们目前的实力,是无法与他们抗衡的。不过,这里的保安公司,是我暗中集聚的,现在我们暂时比较安全。可恨的恒福银行,我们为计划准备的几个转账资金程序被锁死了,怎么也破译不了,否则我早就拿到钱,去发展我的王国了。”
双子塔楼下门口,两名荷枪实弹的警察拦住韩峰,用马来语查询道:“证件。”见韩峰没反应,左边的警察又用英语重复了一遍,道:“请出示你的通行证。”
那警察看到这个遮住脸的男人——那个男人的眼睛笑了。突然,他右边的同伴瞪大了眼睛倒下,他的第一反应,毫不迟疑地握住手中的枪,他的手指刚碰到枪托,就看到了——拳头,不,那是闪电。随后,他与他的同伴,以同样的姿势倒下。
三十六层,是管理中心的指挥系统,保安的调配和监测都在这里完成。主管叫卡帕·皮伯特,熟悉的人都管他叫伯特。他走遍世界,学习过各种竞技技艺,包括中国散打、美英拳击、柔道、跆拳道,甚至瑜伽、泰拳,等等。他曾是以武学第一作为自己一生的修为,参加过各种比赛,连续几次被别人击败后,才静下心来,受石油公司的重金聘请,出任双子塔金融系统的保安总管。助理是强生,一个美籍黑人,宽脸阔口,虎背熊腰,身高两米,体重一百一十八公斤,曾取得过重量级拳王的资格。
当大厦内的警报器响起来的时候,强生大步跨过来,吼道:“怎么回事?谁触发了警报?”
伯特拍着强生的肩,让他安静下来,这管理室里也只有他能让强生安静下来。伯特淡淡道:“每个保安的衣服上都配备一个抗震仪,一旦身体受到超常规的攻击,就会自动记录下信息。如果超过十名保安受到这样的攻击,警报系统将自动启动。”
一阵“呜——呜——”声中,所有保险柜自动上锁,安全通道自动打开,所有金融系统的人员开始有条不紊地撤退。
安全系统管理室中,几名保安正紧张地盯着他们面前的显示屏,大厦中每十步便有一台摄像头,三百六十度旋转,每名保安监控五层楼。屏幕画面快速切换着,但所有的保安瞪大了眼睛,只看到撤退的人,没有发现可疑分子。
八十六层,那只手抚摸着潘可欣,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潘可欣蜷缩在一人的腿上,眼里充满了惊恐,道:“不知道啊,我也不知道。”
椅上的人说道:“是他来了吗?”
潘可欣肯定道:“不会的,不可能的!绝不可能。”
大厦里的人们已经从安全通道撤离,大厦的警报依然如鬼哭狼嚎般响个不停。
两名保安拎着防暴棍从侧面闪出,从后面袭来。韩峰似乎早有准备,不偏不倚,后退一步,刚好闪过棍击,两只持棍的手臂砸在他的肩头。保安自己擒拿不稳,棍子脱手。与此同时,韩峰的双肘已经击在二人小腹,痛觉未过,他双拳后扬,两名保安面门中拳,顿时失去知觉。而更多的保安,已经聚拢过来……
韩峰面无表情,复仇的火焰已经熊熊燃烧,那压抑已久、来自黑暗地潜伏在体内的邪恶力量,早已蠢蠢欲动,此刻,终于再无拘束地爆发出来。“砰砰”两拳,又两名保安的太阳穴被击,如同去了骨架的稻草人般软倒下去,韩峰闪身反击,又一名身后的保安倒下。保安们相互呵斥,也不知说的什么,韩峰一律用拳头回答,在拳头的世界里,语言是共通的。
三十六层,强生与伯特盯住摄像头,看着电视屏中那团黑色的烟雾,所到之处,必有人倒下,而无论怎样的铜墙铁壁,那黑影总是一闪而过。伯特心中一悸,暗道:“那是一个人吗?不,简直就是一阵风,那密不透风的人墙,那人竟视若无物。是什么怪物来的?”
黑影停下,那一层楼的保安已经全数被击倒,强生和伯特这才看清,这是个黑发黑眼的黄皮肤人。那人穿着一身套筒般的黑色长衫,只露出头发和一双眼睛,当他直视摄像头时,强生和伯特同时感到了凛冽的寒意。那双黑色的眼睛,仿佛透过电视屏,直视到他们心底,要夺取他们的灵魂,将他们带向地狱。蓦然,屏幕一抖,变成了雪花。强生道:“倒回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慢镜头定格,只见那双眼睛突然变得模糊不清,接着屏幕便花了。强生不解道:“怎么会这样?”
伯特冷冷道:“是拳头。我们看见的,是极快的拳头发出时,肩部耸动的模糊图像。”
强生喃喃道:“摄像机每秒抓拍二十四帧图像,竟然拍不到清晰的图像,好快的拳头……”
伯特道:“我们需要更多的人。”
强生一把抢过扩音器,大声道:“他们在三楼,底层附近的保安,马上赶到三楼。”
另一名保安也叫了起来,道:“我看到了,他在六楼!”
伯特惊呼道:“这么快!调出来看看!”
只见屏幕上黑影闪过,只看到一个人影从楼梯向上,画面定格,也只能看到那人一袭黑色的衣服,一头黑色的头发。伯特道:“怎么?真的只有他一个人吗?”
“他在八楼!”
“他在十四楼!”
强生道:“不可能,一个人怎么可能?”
伯特道:“这么快的速度,还有那么多拦截的保安,他真的是一个人吗?”
消息仍然不断报来:“他在十八楼。”
“二十”、“二十一”,两个分管不同楼层的保安同时叫出来。
伯特道:“知道了,通知所有保安,在三十层集结,快!开启电梯,送他们到三十层!一定要拦住他!”他看了强生一眼,皱眉道:“这是什么人啊?”
强生则兴奋地压着指骨关节,笑道:“好啊,好久没有和这样的人动手了!”
保安都集中在楼梯上,韩峰几乎没有看过他们一眼,不管是谁,伸手到他面前,只一击,无比迅捷的一击。试图攻击韩峰的人,要么躺下惨号,要么失去知觉。不管对谁,韩峰都只出手一次,一次,便足以让挡路的人丧失攻击的能力。
韩峰依然保持着高速向上攀爬,身上又涌出了那熟悉的阵阵快感,这些人,在他面前,都只是软弱的动物,根本不堪一击。他带着冰冷的寒气,散发出可怕的凉意,毫无顾忌地走在楼道上,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复仇者的血,正在他体内沸腾,而挡在前面的人,都有罪。
三十层,保安组成的人墙已经堵塞了楼道,形成一道道铜墙铁壁。韩峰依然是那样的速度冲了上去,那道墙,如大水决堤般,被生生撕裂一道口子。在韩峰面前的人,不管与他有没有身体的接触,无一例外地倒了下去,尚未出手的人,看着韩峰身后那由惨叫的人铺成的地毯,全都吓傻了。敌人只有一个,但他就像幽灵一样,看得到,摸不着,只能感受他带来的阵阵寒意。当他经过的时候,这炙热的夏天,仿佛一下就进入了冬季,那人简直就是一道风,寒冷的风。
保安惊呼道:“他已经突破三十层的所有拦击了。”
强生问道:“他现在在哪里?”
保安一看屏幕,那人站在一间房间门口,房间内人头涌动,电子仪器和屏幕闪个不停,保安扭动着僵硬的脖子。韩峰,就站在门口。
“啊!”几十名保安呼喊着,冲了上去,随后倒在韩峰身边,倒了一圈,就像英国庄园的麦田怪圈一样,整整齐齐朝一个方向倒下。没有人看清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看到那人是怎么出手的。
强生怪叫一声,蛮力涌出,大力一拳击去,他的拳头拥有三百公斤的力度。伯特却看到,在强生接触到那黑衣人之前,他硕大的身躯,就像断线的风筝,摇摇晃晃地飞出门口,飞过楼道,直接飞下了楼梯。那黑色风衣的男子,摇了摇头,发出“咯咯”的响声,伯特的手摸在腰间的手枪上,但他不能确定,自己的枪是否能在那人过来之前拔出来。
伯特从来没有像这样紧张过,在日本时,他曾面对近三十个魁梧大汉,那时他非常自信,因为他知道,自己可以战胜他们。可现在他手中有枪,却无法感到安全,自己的生命好像掌控在对面那人手中,灵魂如剥壳的蜗牛,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他手中握着枪,心里却反复地呼喊着:“为什么手发抖,为什么手发抖!”那黑色风衣里裹着的,简直不是一个人,那是魔鬼,来自地狱的魔鬼。
蓦地眼前人影一闪,伯特感到什么力量斩在自己的后颈上,身体便不受控制地倒下了,那人穿过自己时,充满怜悯地看了自己一眼。那一双眼睛,他一辈子也忘不了。
“啪——”屏幕一片雪花,电脑椅上的人淡淡道:“不是他还是谁呢,他将三十六楼里的管理中心毁掉了。奇怪啊!他为什么只是让他们丧失了战斗力,而不把这些人都杀了呢?这不是他的性格。”
潘可欣想要坐起来,那人的手轻轻地压在她的头上,绕弄着她的头发,道:“不要害怕,他本来就不是你能摆脱得了的,如果他一开始就怀疑你的话。可是,他为什么会怀疑到你呢?”
潘可欣急得都快哭了,忙道:“我……我不知道啊!”
那双手温柔地抚摸着潘可欣的头发,呵呵笑道:“没关系,没关系。”他按下一个键,说道:“他上来了,现在是看看你有多强大的时候了。拦住他!”
潘可欣却吓得瑟瑟发抖,连话都不敢说了,她知道,他微笑和蔼说话的时候,往往便是最可怕、最凶残的时候。
管理室里已经没有一台控制器是好的了,韩峰看着自己的作品,满意地拍拍手,又继续向上,偶尔还有零星的抵抗,他毫不介意让那些抵抗者失去活动的能力。
八十三层,已经没有新的保安出现了,但有一个庞大的身影横在楼道间。韩峰的脚步停了停,看着那肌肉发达的背影,淡淡道:“不用装神秘了,看你的肌肉就知道了,很难伪装的吧?江浩!”
那高大的背影微微一震,淡淡道:“你怎么知道的?”
韩峰冷冷道:“你杀秦怡的时候,眼神里的那一丝悲哀出卖了你!你本不该悲哀的,秦怡是你的情人吧?你也无法摆脱女人的诱惑。你杀于成龙的时候,我就发觉不对劲了,但是还不能肯定。在天涯市调查江永涛时,他的家人都送出国了,而你的女儿和妻子,也都出国了,那个时候,我就更怀疑你了。于是,联系起我以前未能解开的谜团,如果把你也加上去,一切就都能解开了。”
江浩道:“以前没解开的谜团?”
韩峰道:“不错,从庄庆隆的案子开始,从后面的几宗案件来看,凶手每犯下一起案子,都会给被害者留下象征七宗罪的标记,可庄庆隆没有。那是因为,那时候你还不能完全明白你老板的意图,在办案的过程中将那标记销毁了吧?并且,草草结案,也是怕露出什么破绽吧?还有,孙向贤的案子,还有很多细节没有搞清楚,你也不该那么快就让家属领走尸体的,你是怕我们回来,让事情节外生枝吧?而孙向贤的车祸案,你更是隐瞒了最重要的细节没有告诉我们,就是孙向贤的家属提到的他们的手机被骗关机一事,那可是引发孙向贤车祸的重要线索。你偷换了笔录纸张,伪造重新编排了一份询问笔录,又借故将笔录员调到外地,都是想隐瞒可能对我们有用的证据吧?你的这一隐瞒,让我推迟了好几天时间才想明白孙向贤是怎么发生车祸的。后来,查抄秦怡家的时候,因为她已经死了,所以才把一切罪过都嫁祸给她,那几封伪造的法律文书,也是你放在她家里的吧?虽然很难发现,但是痕迹鉴定专家却告诉我,那几封文书,都是同一天,同一个人,仿照不同笔迹写成的。我差点忘了,你就是痕迹鉴定科里的。”
江浩冷笑一声:“哼!”
韩峰负着手,说道:“如果不是你接到命令,仓促之间要杀死于成龙,还真的很难发现明显的破绽。”
江浩凝眉道:“明显破绽?杀于成龙留下了明显的破绽吗?”
韩峰道:“不错,或许你自以为自己做得很高明,但是在我看来,破绽实在太明显了,只是当时,我一心思索着那个幕后操纵的人到底是谁,根本就不关心于成龙是怎么死的而已。让我来说说你的计谋吧,对于成龙的家,你肯定是观察过的了,因为你担负着随时要杀死于成龙的任务。所以,你当然知道丁字形路口的酒楼四层,有极佳的射击位置,你就是利用射击位置,来制造假象,迷惑别人的,连所有的警员,都被你骗过去了。当时,你借买香烟的机会,偷偷地潜入酒楼四层,利用墙外的锈铁钉和橡皮绳,制造了一个小的弹弓发射器,使用石子一类的设备,发射器的另一头,用细绳拴着,细绳一头拴橡皮绳,一头绑在窗户上,中间缠绕着一截点燃的蚊香。然后,你将事先准备好的弹头扔在明显的位子,布局便大功告成了。”
江浩“嘿嘿”冷笑两声。
韩峰继续道:“巧合的是,那时恰巧有一个穿着很神秘的女子出现在警员的视线之中,并引起了他们的注意。相信你刚回到你们的监视点时,警员就告诉了你这一不寻常的人吧?你在于成龙家的楼下,等着听声音,一听到声音,你马上向全体队员灌输于成龙已经中弹的信息,同时说看见一个人影,大致就把其他警员怀疑的那女人作为描述对象,并把警员分作两组,还派一组去酒楼搜查。你自己则一马当先,你必须有比别人快很多的速度,正好你有这个身体优势,所以,当你跑到于成龙家门口的时候,警员们都还在二楼。你用枪打坏门锁,那时候,于成龙在家里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是你,马上装上了消音器,将于成龙击晕,然后将于成龙拖到露天阳台上,对准他的脑门儿开了一枪。那一枪穿透于成龙的头颅后,又打穿了阳台的玻璃,那时候,一部分警员还在去酒楼的途中,另一部分警员也在楼梯间,所以,他们都没听到窗户第二次破碎的声音。别的警员赶到时,只看见你勘查着尸体,说于成龙已经死了,根本就不会想到,于成龙就是你杀的。然后,你又马上赶到酒店,趁人不注意,打扫干净窗台上的灰烬和剩下的橡皮绳,这样一来,再勘查现场时,谁也发现不了你的作案方法了。”
江浩道:“明显的破绽又在哪里?”
韩峰道:“虽然一切都做得很巧妙,但是你观察得还不够细。首先,于成龙的家和酒楼都是四层,你想当然地认为两边的高度应该是一样的,可是,你没想到,酒楼只是普通楼层,而于成龙的家却是内跃层式,酒楼层高三米三,这是楼层通用高度,而于成龙他家的楼层高五米,同样是四层楼,相差却有七米,这样的差距,不管是什么枪手,在酒楼射杀于成龙,子弹穿过于成龙的颅骨时,也不可能是平行飞行的吧?可于成龙的头颅两侧弹孔,分明就是水平直线。第二,现场没发现子弹,因为你是从内向外射击,子弹已经不知道掉在什么地方了,但是,g3sg1的子弹造成的伤痕,根本就不会是那样,那分明就是手枪弹造成的伤痕。而且,于成龙的枪伤处,还残留有火药的气息,那根本就是被人用枪抵在头上开的洞,不可能是从百米以外的地方射击的。第三,虽然警员没有听到第二次玻璃破碎的声音,但是,作为痕迹鉴定科的你也该知道,子弹从内向外穿越和子弹从外向内穿越,给玻璃留下的痕迹,是不同的吧。第四,你把布置过的房间收拾得很干净,可是房间外却忘了打扫,楼下有铁锈,而窗缝里也有蚊香灰,而门的下方,也留下了线头烧过的灰迹。这些破绽,难道还不够明显吗?”
“哈哈哈!”江浩仰天大笑道,“有人一直提醒我,你才是我们最大也是最可怕的敌人,我一直都不相信,你看上去,只不过像一个吸毒已深、精神萎靡的没落青年。现在我才算知道了,你果然很厉害!”
江浩转过身来,他胸口插着三支针筒,药物早已经注射完了,显然利用韩峰说话的时机,他已经将药物完全吸收。韩峰扬眉道:“兴奋剂!”
江浩道:“来吧,让我看看,你还有什么本事,别把我当作楼下的保安,强生、伯特那些人,我都还没放在眼里。”
江浩的肌肉注射药物之后,显得更加可怖,硬如钢筋,更多的地方皮肤胀裂开来,露出鲜红的肌肉,颈部的血管像树根一样扭曲着爬满颈项,直到脸的下三分之一处脖子以上,像醉酒一样憋得通红,他爆发出可怕的号叫,整个人已经如同野兽一般。
江浩看着自己布满青筋的拳头,自己仅用左拳,就击败过那个高出自己一个头的强生。“当”,肉臂和钢制的楼道扶手相碰,扶手竟然变了形,他挥动着手臂,将墙壁砸得“嗡嗡”直响,大块大块的水泥从墙上剥落,他向韩峰展示着肌肉和力量,同时道:“来啊,来!”
忽然,不知怎么回事,韩峰就从楼下出现在江浩面前。江浩一拳击出,却感到拳头落空了,只觉得一阵凉风扑面而过,那韩峰不知道怎么的,就从自己面前穿了过去。江浩突然觉得脖子像是被一根针刺了一下,魁梧的身躯不由自主翻滚下楼,身体竟然无法动弹!江浩看着在黑色风衣包裹下的韩峰,他只能看到那一双眼睛,那眼神落寞、孤寂、凄凉,那是一种什么眼神啊,仿佛看穿世间的悲凉,把生人带向地狱。
只听韩峰冷冷道:“没有用的,不是你自己的力量,再多也没有用,你无法驾驭,更不配拥有!”
江浩不服气,怎么会这样,连对方衣角都没摸到,就这样败了?他想动一动,只活动一只手臂,他要自己站起来,他还要和韩峰战斗,他不甘心,这么瘦弱的一个年轻人,自己怎么会无法战胜?这绝不可能!
江浩咬牙切齿,让自己的肌肉在自己的意识下收缩,让自己做出自己想做的动作。韩峰道:“没用的,在你颈动脉的后方,风池穴的旁边,有一根神经,它负责将大脑发出的指令传递给你身体的肌肉,并让肌肉做出相应的反应。如果它被麻醉了,你虽然清醒,但你的身体无法动弹,连一根指头也无法动弹。一个小时后,你才能恢复。”
江浩狂怒地喊道:“不——啊——啊——啊——啊——”突然,他瞪大了眼睛,身体有节奏地抽搐起来。
韩峰继续道:“如果你要强令身体动弹,只会导致脑部血管的爆裂,你将会进入极乐世界!”韩峰说完,头也不回地上楼,只留下江浩仍在继续抽搐的身体。
电脑椅上坐着的人,有些不耐烦起来,唠叨道:“韩峰那家伙,将监控室终端给毁坏了,他现在到了哪里呢?不知道有没有遇到江浩啊。如果我是江浩的话,应该早早地逃掉才对,不能去惹那个地狱里来的魔鬼。”
潘可欣蜷缩在这人腿上,睁着一双大眼睛,担忧地问道:“他真有那么可怕吗?我怎么一点也看不出来?”
电脑椅上坐着的人道:“那正是他的可怕之处,等你看出来时,一切都晚了。我都差点上他的当,如果不是有你在,我们的计划,还真有可能无法完成呢。看来丁一笑果然厉害,他早就劝过我,不要去惹那个家伙,是我太大意了。没想到,他比我想象中还要厉害,难道真和传说中是一样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