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爷听完,阴沉的眸子倏地闪亮。
柳轻絮说完悄悄话,‘嘿嘿’一笑,“我倒要看看,他能装到几时!”
有了对付楚坤砺的办法,自然就要着手准备。
这一晚,夫妻俩没歇着,秘密出了宫。
辰阳宫。
龙床上,燕辰豪听着孔泽禀报完外面的消息,没说什么,只是挥挥手让他退下。
吕芷泉端着药汤到他跟前,看着他眉眼精烁,气色亦如寻常,她没好气地道了句,“明明没什么大碍了,为何还要称伤重?你都没看到,瑧王他们有多劳累!”
燕辰豪不以为耻,反而笑道,“待朕退位,朝野必由他摄政监国,朕现在把风头给他,也是为他好。”
吕芷泉撇了一下嘴。
随即把药汤递给他。虽然他已无大碍,但到底是伤了龙体,药是自然不能停。
燕辰豪接过汤碗,一口喝完。
吕芷泉接过空碗,捻着手绢为他拭去嘴角的汁渍。
燕辰豪看着她鼓鼓的腮帮子,有点哭笑不得,“朕难得得闲,你不该为朕高兴?”
“你好意思说!现在宫里宫外都人心惶惶的,而你这帝王却躲在寝宫偷懒,你叫我如何高兴?”吕芷泉都想骂人了。要不是她挺着大肚子,她早都出去帮忙了!
燕辰豪笑着把她拥住。
“朕如此做,并非偷懒。”
“……”吕芷泉忍不住翻白眼。
“废后一事,是燕家的家事,但拔出朝堂异己,关乎我玉燕国社稷大统。苏梓瑶弑君不假,论罪也理应当诛。只是,除去苏氏一族,并不能解朕心头之恨。苏炳成为官多年,虽无兵权在手,却门徒众多,这些人据守在朝野中,一个个拔除实在费力。朕称伤重,瑧王才有机会大动兵戈,彻底整顿朝堂,以绝后患!”
吕芷泉抬起头,眉心蹙得紧紧的,“你真打算把皇位传给彰儿?”
燕辰豪垂眸看着她那不赞同的神色,哑笑,“是!”
可吕芷泉却一点都笑不出来,不但笑不出来,甚至苦拉着脸,仿佛儿子做储君是受刑般。
燕辰豪喟叹。
有人千方百计的要他禅位,而她呢,就算他把皇帝捧到她面前,也入不了她的眼……
他手掌抚在她圆挺的肚子上,低沉道,“余下的事就交给瑧王去做吧,朕是真乏了。你生彰儿时,朕无法时时刻刻陪在你身边,如今朕也想学学瑧王,陪你养胎,守着你分娩。”
吕芷泉沉默着,不再说话了。
她不问事,但不代表不知事。以上种种都只是他‘偷懒’的原因之一,真正让他回避的原因,恐怕是出在大王爷和二王爷身上。
虎毒不食子,他不是残暴无情的人,大王爷和二王爷毕竟是他亲骨肉,要他去定夺亲骨肉生死……
这些天,他对大王爷和二王爷闭口不提,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
宅子里住了两天,楚中菱也给下人打过招呼,但都没有发现偷儿踪迹。
没偷儿来,自然是好事,如此他们一家三口也住得放心。
第四天的时候,来了一位客人。
是个看起来上了年纪的老者。
为何要说‘看起来’,因为对方脸上布满了皱纹,但是头发除了鬓边成灰白外,其余都是黑的,从其身后看,一点都不像年迈之人。
楚中菱打量了对方许久,问道,“听说你是来找我爹的?你是何人?找我爹有何要事?”
老者捋着长溜溜的黑胡子,笑呵呵的回道,“老朽是楚皇的旧友,不久前举家迁来玉燕国京城。原本该早些来拜见楚皇的,但先前听说楚皇住在瑧王府,老朽身卑位低,不敢前去瑧王府打扰,便等到了现在才来拜见楚皇。”
楚中菱脸色一垮,“什么旧友?我警告你,你可别乱攀亲戚!就我爹的身份,是你能攀附的吗?”
老者皱起眉,“公主殿下,您若不信老朽的话也没什么,劳烦您禀报一声,待楚皇陛下见了老朽,您自然便会明白。”
谁知道楚中菱后背一挺,冷傲的瞪着他,“你来历不明,我没叫人拿笤帚把你打出去就算了,你还敢让我禀报我爹?”
她身后一名婢子小声同她说道,“小姐,不如奴婢悄悄去问问老爷,看老爷是否真的认识他?”
“不用。”楚中菱想也没想的回道。
面前的老人,来历不明是其一,姿容怪异是其二,最重要的是,她越看这老者身形,越有一种熟悉感。
很像那个聂佩远……
不,应该叫他舞毒!
她去过聂家庄园,见过舞毒的,眼前的老者虽然容貌与舞毒不一样,可是她就是怀疑。
别看她面上摆着蛮横的姿态,其实只有她才知道,她心里慌得很!
如果这老头是舞毒乔装的,她是肯定不会让他接近自己父皇母后的。然而,要捉住对方,她也很清楚,自己根本不是舞毒的对手!
要怎么办……
老者见她如此蛮横无礼,也来气了,指着她恼道,“老朽敬你是公主,故而才对你客气有加,没想到你如此娇蛮无礼,真是气煞我也!”
楚中菱正苦恼不知该如何对付他,见他居然骂起人来,顿时心下有了主意,遂冲他冷笑起来,“怎么了,装不下去了?给你个机会,如实交代,你究竟是何人,来找我爹所为何事?”
老者怔了怔,一双眼睛犀利的看着她,目光中有着几分复杂。
而此刻,躲在暗处的几人个个脸色都不好看。
柳轻絮忍不住嗔怪,“这菱儿也是,拦他做何?”
平日里大咧咧又傻气的人,突然间变聪明了,她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萧玉航在一旁苦笑。
这丫头,做事一向如此,总是把人弄得啼笑皆非。就算明明白白告诉她该做什么,她做出来的结果也能让人哭笑不得。
“小舅娘,看来我们需要改变计划了。”
“改变计划?我和你小舅舅可是忙活了一晚上,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么一个身形与舞毒相似的人,难道就因为菱儿阻拦,我们就要放弃?”柳轻絮不同意。
“不是……小舅娘,你误会我的意思了。”萧玉航赶紧压低了嗓音,倒出自己的想法。
柳轻絮和燕巳渊交换过眼神后,都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
随后他们向余辉递去眼色。
余辉领命,从侧面飞走,绕道去了大门。
而大门处,面对老者的沉默,楚中菱越发觉得自己的猜测没有错,于是向下人命令起来,“这老头来历不明,定是别有居心,你们赶紧把他拿下,然后把他送官!”
如果他是舞毒,送官是最稳妥的!
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
她身后几个下人也很是听话,立马就要去抓老者。
老者见状,下意识的往后退,“你们……你们别乱来……”
楚中菱抬着下巴冷笑。
他越是心虚,说明越有问题。她倒要看看,他能装到几时!
“舞毒!看你往哪跑!”
突然,从老者身后传来一声大喝。
老者回头一看,神色大变。不光怒光凶恶,且满身戾气都出来了。
随着余辉的突然出现,楚中菱也是大变脸。老者的身形与舞毒相似,她只是猜测,还没有确定,没想到自己居然猜中了!
就在她愣神之际,那老者猛地一跃,一个跟头,眨眼间就到了她身前。
“啊!”
她忍不住尖叫。
可惜已经晚了,对方已经捏住了她脖子,并躲到了她身后,凶神恶煞的朝余辉威胁,“让开!不然我掐死她!”
楚中菱脸色瞬间失血。
因为对方的声音变了,跟她在聂家庄园听到的聂佩远的声音一模一样!
这不是舞毒还能是谁!
“公主!”余辉紧张的唤道。
而楚中菱身旁的那些下人吓得尖叫逃跑,边跑边大喊,“老爷——夫人——小姐出事了——”
上官淑兰在厨房挑选食材。
原本这些是下人做的,但是院里的下人都是刚买不久,并不熟悉他们的口味。为了丈夫和女儿能吃好,她便亲自下厨打理食材。
听到外面呼救声,她赶紧丢了食材往外跑。
但要跑出厨房时,她又瞬间停下脚步,并回头朝菜板的方向看去——
楚坤砺也听到了呼救声,很快赶到大门。
看着女儿落在一个陌生老者手里,他赫然大怒,“放肆!你是何人?为何要抓我女儿?”
陌生老者看到他,立马划开了嘴角,“不是你给我报信,让我来见你吗?我来了,你就是这般招待我?”
听到他的声音,再看他的身形,楚坤砺脸上不自然的浮出一团黑气。
然而,他抬手怒指着老者,“你究竟是谁?赶紧放了我女儿!”
老者仰头大笑,“我说陛下,你的事我早就告诉他们了,你还装什么呀?”
楚坤砺双眼中迸射出杀气,竟赤手空拳朝他攻击去。
但老者似乎早就料到他会如此,遂立马带着楚中菱飞离原地,落在院墙上,居高临下的对着他冷笑,“你还真是没有人性,为了杀我灭口,连亲生女儿死活都不顾了?”
楚坤砺怒吼,“我与你有何冤仇,让你在此胡言乱语?识相的赶紧把我女儿放了,不然我定将你碎尸万段!”
老者笑得更加猖狂,“楚坤砺,没想到你如此死鸭子嘴硬,怎么,自己做的事不敢承认,是怕吓到你的妻女么?我以为像你这般没人性的人,是不会顾及亲人感受的,没想到你居然还想要脸,真是好笑啊!”
“你——”
“都这个时候了,就别装了。”老者没给他说话的机会,一股脑的讽刺他,“要不是你执意来玉燕国找长生不老药的药引,我多年的心血也不会毁于一旦。你信誓旦旦的保证一定能得到瑧王并放干他的血,我信了,随后你又信誓旦旦的保证一定能得到瑧王的那两个孩子,我也信了。可是没万万没想到,你居然如此没用,浪费了数月功夫,不但没得到药引,还让他们把我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你知道为了炼出长生不老药,我耗费了多少心力吗?可是却因为你的无用而前功尽弃!”
“陛下……”
颤抖的声音从楚坤砺身后传来。
楚坤砺回头一看,脸色比死灰还难看,瞪大的眸孔甚至有些骇人。
“你出来作何?滚回去!”
“陛下……他……他说的是真的吗……”上官淑兰泪如雨下,不止嗓音哽咽颤抖,娇柔的身子像极了风中的柳枝,颤栗着,随时都会摇摆倒下去。
“你给我闭嘴!”楚坤砺扭曲着脸朝高墙上的老者咆哮起来。
老者却是毫无惧色的狂笑。
而被他捏着脖子的楚中菱,僵硬的身子明显是被老者点了穴,但同上官淑兰一样,眼泪决堤的落下,如洪水冲刷着白皙的脸颊。通红的眼眶里,是万分的震惊和不敢置信。
任谁都看得出来,母女俩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远处。
看着高墙上被劫持的人儿,萧玉航狠狠的闭着眼,满心的不忍和不舍。
包括柳轻絮和燕巳渊都屏住呼吸沉默着。
舞毒该死,这是毋庸置疑的。
可是舞毒所做的一切,皆是楚坤砺指使!贪图长生,罔顾苍生,那一条条的人命都在提醒他们,他才是罪大恶极的那个人!
舞毒逃匿,那又怎样?
难道就因为没有人证,他们就该放过楚坤砺?
不能!
时至今日,他还在想办法联系舞毒,说明他压根就没想过悔改!
柳轻絮知道,真相对于上官淑兰和楚中菱来说,是极为残酷的。可再残酷,楚坤砺都要受罚,不可能因为她们的不舍,就放过这么一个罪大恶极的人!
对这样的人怜悯,那他们也成了纵容他继续作恶的帮手!
“陛下,你告诉臣妾,这不是真的,他说的都是假的!你没有偷炼长生不老药——”上官淑兰抓住楚坤砺的衣袖,哭喊着质问他。
“够了!”楚坤砺大吼。
“陛下!”见状,上官淑兰也忍不住哭吼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告诉我,为什么会这样?”
“没有为什么!”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