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愣着无语,燕容泰似不解地问道,“三舅婆,你意下如何?”
尤氏立马露笑,“西宁王这主意自然是好的,只是……你们带来的人总归是外人,府里的人事复杂,要他们把手里的事交给外人去做,他们诚惶诚恐不说,多半还不会放心。”
燕容泰随即笑道,“这好办,只要下道命令,谁办不好事,提头来见,如此无人敢不尽心不用心。”见尤氏还想再说什么,他抬手笑制,“三舅婆放心,随我们前来的宫人侍卫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无一不是做事的能手,深宫内院之事他们都不敢出分毫差错,这国公府的事务再难能难得了他们?”
尤氏抿着嘴,突然朝瞿茂丙看去。
瞿茂丙瞪她,“我就说西宁王他们会安排妥当的,你偏不信?瞧瞧,西宁王考虑得多周全,你还有何不放心的?你呀,明明什么都插不上手,非要瞎操心!”
尤氏不满地回瞪他,“我能不操心?虽然府里是大嫂当家,可是我们膝下也有那么多儿孙,难道你忍心他们被打压?这些年,要不是我拼了老命护着膝下的儿孙,你觉得他们会有好日子过?你再看看茂林膝下,就是慧静走得早,茂林那人又怕事,膝下儿孙在这国公府里才过得水深火热任人欺压!如今大嫂病重,世荣夫妇被赶出了国公府,眼瞧着咱们能偷偷欢喜一下了,谁知道却又发生了大湘公主中毒这等事。依我看啊,多半都是世丰那小子做的,目的就是为了瞿家的掌事权!”
燕容泰朝身侧的女孩挑了挑眉。
瞿敏彤在他耳边小声说道,“世丰堂伯父是大祖父的庶子,很擅经商,国公府涉及到的许多产业都是他在打理。”
对于瞿家的人际关系,燕容泰跟燕巳渊一样不甚了解。他们叔侄俩自小性格都孤僻,不是那种爱凑热闹的人。不同的是,燕巳渊年纪轻轻便上战场,之后四处巡游,鲜少留京,而他则是一直不受燕家重视,那些大小场面他参加与否都没人在意,久而久之他就更是不合群了。除了自己想关注的人和事,别的都不上心,何况是这种别人家内院的事,他更不可能感兴趣。
燕容泰饶有兴致般的问道,“三舅婆的意思,是怀疑瞿世风?不知道三舅婆可有证据?”
瞿茂丙赶紧伸手拉了尤氏一把,并愠怒道,“这无凭无据的事你怎可随口就来?”
尤氏不服气地道,“我说错了吗?这府里上下谁不知道世丰又精明又厉害。世荣虽然是大哥的嫡子,可他就是个浑浑噩噩的草包。大哥早有心把侯爵之位传给世丰,好让他将来能接掌国公府。眼下瑧王殿下有意针对大哥大嫂那一脉,世丰那么聪明一人,怎能不急?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一直都防着我们膝下的儿孙,就怕我们这一脉出个厉害的把他在府里的风头给抢了!”
瞿茂丙抿着嘴不说话了,而且老眼中也带上了憋屈和恨意。
燕容泰眸光暗闪着,唇角微不可查地扬了一下。
尤氏一通抱怨的话中,除了不掩饰自己对大哥大嫂一家人的恨意外,还透露出了别的信息。
其一,瞿茂山的庶子瞿世丰很有野心。其人精明能干,比瞿世荣这个嫡兄更受老父亲器重。
其二,他们的到来,先是让洛满贞无缘无故的犯病,接着又把瞿世荣夫妇赶出国公府,这让瞿世丰深深有了危机感。为了保住自己在瞿家的地位,也为了顺利接掌国公府,所以他暗中用手段对付他们这些人,哪怕鱼死网破也在所不惜。
面上,他好奇地问道,“三舅婆,我们来国公府多时,怎不见那世丰表舅?”
尤氏撇了撇嘴,“听说他两日前去城外收租了!”
燕容泰不解,“他既然不在府中,如何知晓府中才发生的事?又如何能对我们做手脚?”
尤氏语气微显激动,“西宁王,这你就不知道了。他人不在府中,可府中到处都是他的眼线,他要做何事,哪里用得着自己亲自动手?再说了,收租的事谁不会啊,他还非要亲自去,谁知道他是真的去收租了还是做别的事去了?”
燕容泰点了点头。
但也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任何表态。
见状,尤氏说得更为激动,“西宁王,三舅婆从来不妄语,没有把握的事我是绝对不会乱说的。你可以不信三舅婆,但三舅婆平日里为人如何相信彤儿最是清楚。那瞿世丰你们绝对不能轻视了,务必要好好查一查他,今日他敢要大湘公主的命,那明日便会将我们……”
说到这,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燕容泰瞧她害怕至极,温声安慰道,“三舅婆放心,菱儿公主事关两国邦交,此事我们定会查明清楚的。我这就差人把世丰表舅叫回来,不过有关禁止出府一事,还是需要三舅公和三舅婆配合,虽然本王和彤儿私下同你们亲近,也不想看着你们受困,但是本王也不想落人话柄,说本王给你们开小灶,不然等本王的小皇叔回来,定是将本王和你们一同惩罚。你们也知道,本王小皇叔那个脾性,杀起人来可是一点都不眨眼的。”
“这……”尤氏和瞿茂丙相视了一眼。
“你们放心,也就一两日的事,待本王小皇叔接到消息赶来后,由他想办法医治好了菱儿公主,小侯爷那边的怒气也能消大半,到时候本王再帮你们说说话,也没人会为难你们半分。”燕容泰顿了一下,突然挑了一下眉梢,并刻意压低了声线,“三舅公、三舅婆,看在你们多年照顾彤儿的份上,本王不妨偷偷告诉你们,我们来国公府的目的不为别的,其实是为了削权。不止你们对大舅婆不满,本王的皇祖母对大舅婆也是心生怨恨。虽然我无权干涉皇祖母的决定,但是有些事已成定局,国公府将来可是要让三舅公和三舅婆操心了。”
瞿茂丙和尤氏听到最后,老眼中都闪露出灼光。
那还用说吗?这偌大的瞿家如果要换当家人,那新任当家人必定是他们夫妇!
洛满贞是如何得的‘心机哽塞’,之前他们不好下判定,如今有他这番话,加之瞿世荣和朱婉蓉被赶出国公府的下场,那他们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洛满贞的病十有八九同他们这些人有关!
燕容泰随即端坐身形,故意摆出严肃脸,“三舅公、三舅婆,你们身为瞿家长辈,理应为瞿家人做好榜样,眼下菱儿公主出事,你们更应该以身作则,以大局为重才是。本王还要帮着小侯爷调查菱儿公主中毒一事,便不留你们了,你们请回吧。”
瞿茂丙和尤氏又相视了一眼,随即夫妻俩也没再多说什么,带着下人和丫鬟便告退了。
目送他们走出院门,瞿敏彤转头便冲座上的男人‘噗嗤’笑道,“泰哥哥,你也太会糊弄人了吧?他们怒气冲冲来的,却被你高高兴兴送走,哈哈!”
她在旁边听得都是一愣一愣的,要不是昨晚小白蛇的反应告诉她沁祥园很有古怪,她都要信了他方才那一番宽慰人的话了!
燕容泰剜了她一眼,问道,“就他们先前的表现,你还觉得他们没问题么?”
瞿敏彤瞬间收住笑容,漂亮的丹凤眼暗沉了下去。
“三祖母看似在诉苦,诉说他们在国公府有多不易,可实则却是在故意误导我们,好让我们对世丰堂伯父生疑,从而对付世丰堂伯父。”
“知道他们为何如此吗?”燕容泰又问。
“先不说他们是否是舞毒的人,就他们给世丰堂伯父泼脏水的行径,也说明他们居心叵测。世丰堂伯父确实很能干,国公府在外的产业也基本都是他在打理。大祖母已经被我们整成那样,世荣堂伯父也被赶出了国公府,如果世丰堂伯父再失势,那国公府的一切便都会落到三祖父和三祖母手中。”瞿敏彤闷闷的说道。
“过来。”燕容泰突然朝她伸手。
他一本正经,甚至神色还比任何时候都严肃,瞿敏彤以为他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同自己细说,遂也没多想便朝他走过去。
只是一近他身,腰肢便被他长臂勾住,等她回过神来,已经落在他腿上了。
她正欲羞恼,就听他认真夸赞,“嗯,还不算蠢。我真担心你被他们的假面糊弄。”
她瞬间收了羞恼,噘着嘴道,“我才不是那种是非不分的人呢!”
燕容泰摸着她脑袋,语气突然转冷,“你觉得他们待你家不错,对你家的事都颇为上心,其实在我看来,此‘善心’不过是嘴上说说罢了。”
瞿敏彤惊奇的眨着眼,“你如何看出来的?”
燕容泰扫了一眼四下旧破的家什,“你长姐从出嫁到被人逼疯,他们可有从旁伸出援手?你爹娘被困府中受人凌虐,他们除了派人报信,可有想办法搭救?包括你被逼嫁给尹家,他们可有替你想解脱之法?”
“这……”
“他们说帮衬你们一家,可是你们一家所受的苦和罪一样不落。”
“可他们平日里也不排挤我们一家啊。”瞿敏彤揪心道。他一语中的,击碎了她的感恩之心,让她心里很不好受。
“他们那般和善待人,不过是为了拉拢人心罢了。”燕容泰垂眸凝视着她,认真同她说道,“真正的善意是靠行动去打动人心,正所谓行好事莫问前程。只有伪善的人才会只靠嘴上功夫去感化人,并将善心常挂嘴上,生怕别人忘记。我到你家一日未过,听到最多的便是他们待你一家有多好,可若是真好,不至于你连一身像样的床都没有。”
说到最后,他嘴角嘲讽的扬了扬。
瞿敏彤咬着唇,他的话字字都是箴言,让她连一句都反驳不出。
知她心中不好受,燕容泰紧紧搂着她,在她耳边低声哄道,“你不用为此难过,即便是现在才看清他们的真面目也不为晚,毕竟他们还没从你身上捞到好处,所打的如意算盘并未得逞,不是么?”
“……嗯。”瞿敏彤揩了揩眼角,在他怀里坐直了,认真问他,“那我们接下来要如何做?”
燕容泰眸光轻闪,“我有办法戏耍他们,你想玩吗?”
“戏耍他们?如何戏耍?”瞿敏彤又好奇又不解。她到今日才发现三舅公和三舅婆长着歪心眼,像他们这样的人,跟大祖母的势利蛮横比起来,可是要难对付得多。
大祖母是恶在明面上,但三祖父和三祖母可是坏在心眼里!
燕容泰贴着她耳朵低语了一番。
她听得双眸大睁,但眸光又雀跃兴奋,脑袋还像小鸡啄米一样点着,“嗯嗯……嗯嗯……”
……
国公府各园被禁足,第一日,府里的人比他们想象得要安分。
倒是楚中菱这个事件中心人物最先憋不住了,不停的问,“瑧王和妍儿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啊?不就是接个孩子么,至于去那么久?”
对于这个问题,没人能答得上来。
萧玉航为了她能安分些,还偷偷找江九问过,“小舅舅和小舅娘该不会真遇上什么事了吧?金奇卫有何反应?”
江九摇头,“没收到金奇卫任何消息,想来王爷和王妃应该没事。”
萧玉航想不明白,“那他们为何久去不返?”
江九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不得其解。
闷了一个白天,晚上楚中菱憋不住了,要去隔壁找瞿敏彤玩。
萧玉航拿她没撤,只能随她。
虽然两个房间挨着的,但楚中菱还是小跑着去敲门。
结果门没上闩,她一下子把门敲开了,便提脚就往里走。
可就在她双脚踏进门槛刚喊了声‘彤儿’时,突然浑身僵硬的立在原地,眸光发直的盯着屋里一道雪白身影。
紧接着,刺耳的尖叫声破喉而出——
“鬼啊——”
“菱儿!”萧玉航眼疾手快的把她抱住。
楚中菱都快翻白眼了,被他抱住,立马恢复了一些神志,‘啊啊’的大叫,“玉航!有鬼!啊啊!”
萧玉航当然也看到了。
那白衣身影不仅披头散发,最重要的是那惨白的脸他认得,正是昨日在桃颐园死掉的女人——卢丽培!
就在他们无比惊恐时,只见女鬼朝他们过来,还开口唤道,“小表哥,菱儿公主,是我!我是彤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