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知道她现在有多惶恐不安。
如果到现在她都不清醒,还单纯的以为柳轻絮带着孩子只是路过顺道串门的话,那她这几十年真是白活了!
她不知道媛娘被碎解的尸体是如何被发现的,她只知道尸体曝光,自己得给一个说法。
便是要把碎解尸体的罪名推到沁祥园的人身上,她也得同丈夫和孙儿统一口风。再丈夫和孙儿未到前,她是一个字都不能说的。
可要如何拖延时辰呢?
倏地,一计涌上心头。
她突然双目圆瞪,突然坐起身猛地对柳轻絮伸出手,像厉鬼抓人一样要去掐柳轻絮脖子。
“啊!”
而她这猝不及防的动作还真是吓了柳轻絮一跳,被尤氏碰到肌肤的那一瞬间,她几乎是本能的闪躲开。
月香都吓得心跳窒停了一瞬。
反应过来,她立马拉开架势便要对尤氏出手。
然而此刻惊怪的一幕出现了——
尤氏没掐到柳轻絮,也没再追着柳轻絮攻击,而是突然掐住了自己的脖子,并且身体剧烈的发抖。
不但如此,她还痛苦万分的嘶哑喊道,“王……王妃……快走……快走!”
柳轻絮,“……”
月香,“……”
两人相视一眼,从彼此眸底都看到了笑意。
这狡猾的老太婆,也太会顺杆子爬了!
说有鬼魂作祟,她还真就现场来个‘鬼附身’……
“啊!”
丫鬟们看尤氏如此,惊恐不已,纷纷往门外退。
一名丫鬟被门槛绊倒后,哆嗦爬起来,然后跌跌撞撞跑出去,边跑边喊,“不好了,老夫人被鬼附身了!”
房间里,尤氏满脸痛苦,痛苦得整张脸都变得扭曲,双目死死地瞪着,狰狞可怖,简直让人不敢直视。那双掐着自己脖子的手好像已经不是她的,而是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控制着,让她身不由己。
她是如此痛苦,但又不甘被人控制,狰狞的双眼突然又溢出一股倔气,然后掐脖子的双手松了几分力道,仿佛挣脱了某种控制,并趁机朝柳轻絮喊道,“王妃快跑!别被这女鬼伤到了!”
柳轻絮,“……”
这演技,真是老龙王搬家,离海(厉害)啊!
要不是这青天白日的太阳明晃晃,她都要信了真有鬼!
早知道她就不该大中午过来,应该大晚上的来,如此不但更有气氛,说不定直接吓死一片,也能间接帮他们省点事!
月香和江九一左一右站在她身侧,做出一副随时保护她的样子,可夫妻俩的表情都很怪异,既要配合演戏,又要忍着笑意,实在是为难到了极点。
“王妃,老夫人被冤鬼上身了,这可如何是好?”江九问道,也只有通过说话才能压住自己想笑的冲动。
“我也不知道。”柳轻絮拧着眉摇头。
“王妃……你们快走……”尤氏嘶吼道,好似已经快压不住那股邪力了。
“不行,三舅母,我们怎么能丢下你不管呢?”柳轻絮想也没想地拒绝,并大声鼓励她,三舅母,你坚持住,我们是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
“我……唔……”尤氏猛打激灵,狠狠颤过之后双目又变得狰狞起来。
那双手又掐着自己脖子。
而且嘴里的声音也变了,变得尖锐暴戾,“你们都得死!都得为我陪葬!”
柳轻絮心里都快笑死了。
当真姜是老的辣,这演技,没点见识,怎么演得出来?
正在这时,瞿茂丙来了。
看着床上的尤氏,震惊得不敢相信,“芳绮!芳绮你怎么了?”
“我要杀了你们!你们全都得死!”尤氏尖锐的吼道,仿佛整个人已经彻底被神秘力量控制住,根本认不出他来。
“这……”瞿茂丙转头看向柳轻絮,恐慌不解地问道,“王妃,发生何事了?”
“唉!”柳轻絮摊手,“我也不知道,就在院角那边挖了具碎尸,然后三舅母便成这样了。”
瞿茂丙还想再说什么,就听门外有人高喊,“瑧王殿下来了!”
须臾,就见两抹高拔的身姿从门外进来。
柳轻絮还挺意外的,是没想到楚洺修也跟着来看热闹。
两个男人往屋里一站,如同两尊自带光芒的神祇降临于世,刹那间屋里的气息都变了,威严冷肃,让人不由得蓦然起敬。
“发生何事了?”巳爷扫了一眼屋中所有人,冷声问道。
“王爷,你来得正好,三舅母中邪了。”柳轻絮挽着他的手,惊吓地指着床上,“三舅母好像被鬼附身了,好可怕啊!”
眼见屋中的人变多,尤氏更是狰狞怒目的嘶吼起来,“都给我滚出去,不然我掐死她!”
怕他们不信似的,她掐在脖子上的双手突然收紧,然后张大嘴,露出窒息的表情。
“老夫人!”
“芳绮!”
她这举动,吓得瞿茂丙和丫鬟们惊恐大叫。
柳轻絮眼角忍不住抽搐。
别告诉她,这是真的闹鬼了!
燕巳渊垂眸看她,眸中带着询问。
柳轻絮扶额,哭笑不得。
不会他真信了吧?
再看楚洺修,估计是这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的情景,所以有点目瞪口呆。
眼见尤氏张着嘴,痛苦得好像随时都要断气,柳轻絮也不好意思只看热闹,于是便‘壮起胆子’朝那‘厉鬼’喝道,“住手!”
尤氏狰狞的双目转向她,尖锐的声音恶狠狠地威胁道,“还不快滚?是想我杀了她吗?”
柳轻絮摆出一副受伤之色,“我让人把你尸体挖出来,还想为你伸冤呢,你怎么能对我如此凶?就算你死不瞑目变做了厉鬼,那也要恩怨分明吧!所谓冤有头债有主,谁杀害的你你找谁去,干嘛要残害无辜呢?再说了,瑧王殿下在此,正是你伸冤的好机会,你不趁机申诉冤情,还把我们赶走,不知道你是做鬼便傻了呢还是看不起我们瑧王殿下?”
尤氏愣了愣,好像觉得她说得在理,双目的戾气一下子消了不少,连带着掐脖子的双手都松了。
紧接着她便跪向燕巳渊,磕起头来,“瑧王殿下在上,奴婢冤枉啊!奴婢本是沁祥园的浣洗丫鬟,因安庆夫人容不下三老夫人,便指使媛娘将奴婢杀害,又暗中将奴婢埋在三老夫人院中。她们不但想让三老夫人背上杀人的罪名,还让巫师给奴婢做法,让奴婢变成厉鬼加害三老夫人。奴婢死不瞑目,还请瑧王殿下为奴婢伸冤啊!”
柳轻絮抖了抖肩膀,努力的让自己不破功。
瞿茂丙听完‘怨鬼’申诉后,赶紧向燕巳渊恳求道,“王爷,你三舅母被人害成这般模样,你可要替她做主啊!”
燕巳渊冷眸转向他,低沉问道,“三舅父,鬼话也能当真?”
瞿茂丙指着床上被鬼附身的尤氏,有些激动道,“眼前的事还不足以让人相信?你三舅母分明就是被厉鬼附了身,厉鬼也如实交代了自己的死因,这都是你大舅母和媛娘所为!她们不但杀人,还用邪术害人,难不成鬼还能说谎?”
“鬼会不会说谎本王不知道,但本王从不信世上有鬼。”
“你……”瞿茂丙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而床上的‘女鬼’也明显怔了一下,然后用着尖锐的嗓子疯狂喊道,“瑧王殿下,奴婢说的句句属实,您一定要为奴婢伸冤啊!”
燕巳渊背着手走向床边。
那满身冷冽的气息带着强烈的威压,让那‘女鬼’不由得往床里退去。
在床边立定,燕巳渊微眯着冷眸,嘴角勾着若有似无的笑,“你如何证明自己是鬼?”
‘女鬼’,“……”
“像你这般死不瞑目的厉鬼应当很是厉害,要不你同本王过几招,让本王长长见识?”
“我……”‘女鬼’目瞪口呆的望着他。
柳轻絮实在忍不住了,捂着嘴使劲儿的抖肩膀。
他们真不怕陪尤氏玩,就怕尤氏玩不出花样!
那‘女鬼’僵了几息后,突然身子居然的颤抖,然后只见她双目一翻,紧接着便倒在床上。
“芳绮!芳绮!”瞿茂丙赶紧过去,惊慌不已的扑到床边唤人。
尤氏的眼皮缓缓掀开,一脸茫然的看了看他,再一脸茫然的看了看燕巳渊,虚弱地开口,“瑧王殿下……那……那鬼走了吗?”
燕巳唇角仍旧勾着似有若无的笑,不答反问,“三舅母觉得呢,鬼走了吗?”
尤氏感叹地道,“多亏瑧王殿下来了,您是皇上的胞弟,身上也有龙族的气息,所以那厉鬼怕您,不敢在您面前造次。”
“是吗?没想到本王还有辟邪的作用。”
“噗!”楚洺修最先忍不住喷笑,打趣道,“原来妹夫还有此等作用,那改日我让人作两幅妹夫的画像,以后随身带着。”
燕巳渊扭头斜了他一眼。
柳轻絮一脸黑线的朝他看去,这还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瞿茂丙扶着尤氏坐起,见他们如此,忍不住气恼,“此事你们都亲眼所见,还想怎样?难道要等我们被厉鬼害死,你们才相信吗?”
燕巳渊冷眸从他脸上扫过,突然朝门外唤道,“余辉!”
很快,余辉便从外进来,“王爷?”
“说!”
“禀王爷,那挖出的手腕上有一颗黑痣,属下已经找沁祥园的人来辨认过,是媛娘的尸体。媛娘死前受过重伤,通过残尸上的伤痕,也能确定,此尸乃媛娘无疑。”
余辉刚说完,尤氏便激动起来,“不可能!媛娘分明还活着,今早我还见过她,她怎么可能死在我们园中?”
柳轻絮忍不住上前,笑问道,“三舅母,你刚被厉鬼上身,按照书中所说,应该会阳气不足才对,怎么这么快恢复了?”
尤氏,“……”
脸色,比厉鬼上身还难看。
正在这时,门外进来一人,手里还端着一小盆水。
尤氏和瞿茂丙都忍不住激动,同时指着来人,异口同声道,“媛娘不就在那吗?”
燕巳渊和柳轻絮忍不住勾唇。
夫妻俩什么也没说。
进来的媛娘也没说话,只是将端来的盐水递给了月香,然后当众洗起脸来。
片刻功夫,众目睽睽之下,她便恢复了自己的容貌。
此情此景,简直让尤氏和瞿茂丙不敢置信,两双老眼瞪得巨大,好比真见了鬼似的。
柳轻絮笑道,“不好意思啊,这媛娘是西宁王做出来的。”
闻言,尤氏和瞿茂丙都忍不住颤栗起来。
燕巳渊冷声问道,“你们还有什么可说的?三舅母,可还要继续扮鬼?”
老夫妻俩相视一眼,尤氏赶紧从床上下来,跪在他脚边哭诉道,“瑧王殿下,冤枉啊,媛娘的死同我们无关,我们也不知道她为何会被埋在那里!”
“好一个不知!”燕巳渊冷哼。
“瑧王殿下明鉴,我们是真的不知情啊!”尤氏激动得磕起头来。
瞧她那一副打死都不认罪的态度,柳轻絮也是看不下去了,“你不知情?不知情你装什么鬼上身?你又凭什么说大舅母和媛娘害死人嫁祸于你?”
“我……”尤氏被堵得哑口。
到现在她才发现,自己先前那一番演戏他们眼中完全就是一场笑话!
柳轻絮冷笑,“三舅母,难不成你还想再扳一次被鬼附身?”
尤氏脸色惨白如灰,身子止不住的哆嗦。
紧接着,只见她双眼一翻,‘咚’地倒在地上。
“芳绮!”瞿茂丙又一次扑到她身边,并将她抱住,然后愤怒的朝他们夫妻吼道,“你们到底想怎样?”
“三舅父,应该是我们问你们,你们到底想怎样?”柳轻絮收起冷笑,冷冷的直视着他。
“我们想怎样?我们想为瞿家除害,难道有错?”瞿茂丙激动愤懑,实到如今,也自觉没装下去的必要了,“你们大舅母在瞿家的所作所为,你们能忍,我们不能!”
“不能忍?不能忍便能处心积虑的害人?对自己的长嫂不能忍,便能对自己的兄长下毒手?这便是你们所谓的除害?”
“我……”瞿茂丙脸色也变得苍白起来。
“手足相残,还如此理直气壮,三舅父,你可真给瞿家长脸!”燕巳渊冷声溢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