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从玉真公主出宫修道以来,玄宗从来没有对他如珍似宝的妹妹说过一句重话,玉真公主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接话。
“持盈不懂,只是一曲琵琶,如何让皇兄失望了?”
“别揣着明白装糊涂!”
玄宗直接点破道:“今日赏花本是风花雪月的事儿,若没有得到你的应允,王维怎么会在赏花宴上弹奏一曲抒发宏图大志的郁轮袍?”
见玉真公主没有否认,玄宗语重心长道:“王维满腹经纶,朕之所以让他得中状元后,只能屈居太常寺做一个小小的太乐丞,你当知道朕做这些,都是为了你。”
“既要与朕的妹妹来往密切,又想在朝堂上一展宏图,天下哪有这般两全其美之事?”
玄宗提醒玉真长公主:“很多事情,朕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有些人别太过贪心了!”
这话显然刺激到了玉真公主。
因为李丝絮听到她向来超然物外,清冷出尘的姑姑,声音急促了几分。
“皇嫂邀持盈进宫赴宴,皇兄不事事跟持盈理论清楚,便不罢休是吗?”
玉真公主语声凌厉反击:“摩诘以状元入仕,皇兄却拘着他只能做太常寺负责掌乐的小官,当真是因为持盈吗?还是因为当初他在岐王府一曲琵琶成名,与岐王和薛王皆有往来的缘故?”
玉真公主如此忤逆他,踩到了玄宗的痛处。
他气怒攻心道:“放肆!”
她父皇向来运筹帷幄,大手一挥能决断人的生死,也只有玉真姑姑,才能让他父皇放下身段跟她起争执。
如此激烈的吵起来,李丝絮和鱼充容蹲在桥底下,都感受到了来自帝王的威压。
李丝絮看着鱼充容,很担心她玉真姑姑。
鱼充容却摇了摇头,让她不要轻举妄动。
过了好一会儿,她姑姑开口了:“持盈为女儿身,又早已遁入道门,与王兄们不同,皇兄为何连持盈也放心不下?”
“持盈知道,祖母和太平姑姑的事情,让皇兄心有余悸,皇兄这么做,也是为了李唐天下。”
玉真公主放软语气道:“但摩诘是摩诘,持盈是持盈,持盈保证就算摩诘在朝堂上得到重用,持盈也绝不会插手朝政。”
他捧如珍宝的妹妹态度缓和了,玄宗身为男子自然不会跟自己的亲妹妹计较。
“皇兄如何会防着你?你知道的,你我兄妹最亲近。”
玄宗感触道:“当年母后去给祖母问安,一去无回,你和仙儿还那么小,抱着我和王兄一直哭,往事历历在目,一直在朕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因此你和仙儿决定一心遁入道门,朕除了怜惜你们,从来没有说一句不是。”
玄宗温声劝说道:“朕哪有防备你的意思?李范无状,朕仍是留下他一条命,朕最见不得的就是兄弟姐妹残害,血流成河的场面,更何况你是朕最疼爱的妹妹,朕以为掌礼乐的官职轻闲,就是想让王维好好陪着你。”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玄宗哄着玉真公主:“朕不想为了一个外人,兄妹反目,此事不提也罢!”
脚步声渐渐远去,拉着鱼充容从桥墩下钻出来的李丝絮,甩了甩蹲麻的腿,看着鱼充容。
鱼充容知道她想问什么,摇了摇头:“事涉朝政,你父皇不会让步的,持盈那么聪慧的一个人,身在局中看不明白。”
“她现在跟你母妃一样,我当初也是铁了心要入宫,不听劝。”
鱼充容感叹:“身在局中的人,只能看到眼前的世界,总是什么都看不明白。”
鱼充容还是第一次在李丝絮面前如此一本正经说话,不再是那个娇俏天真,像个孩子似要她哄的痴傻娘亲。
李丝絮虽没有点破,也知道她娘亲其实一直在装傻充愣。
这会儿她像个娘亲的样子,跟她说这番话。
李丝絮晃了晃她的衣袖:“那娘亲还在局中吗?”
“在局中,也不在局中。”
鱼充容轻拢了拢她的小肩膀安抚:“母妃为了你和师姐,就算身在局中,也是要看明白的。”
李丝絮于是问:“那娘亲撞到德妃那天?”
“是故意的。”
鱼充容轻哼了一声:“德妃向来张扬跋扈,这样的人就是狠了点毒了点,但其实就是个没脑子的,不足为虑。”
听到她痴傻了很久的母妃,说别人没脑子,李丝絮哑然失笑。
“樱花如美人,红颜易消歇,这宫里水深得很,在没查清楚吴嫔背后的幕后主使前,母妃只有痴傻,才有护住你。”
鱼充容捏了捏她的小脸:“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你父皇这句话说得没错。”
“德妃受了罚,四皇子必定难过,找个机会跟你四皇兄解释清楚吧!”
鱼充容将折的一枝樱花递给李丝絮,耐心教导她:“德妃总想让那孩子讨你父皇欢心,他前些时日老来烦你也是无奈,后来去了崇文馆后,不是送你小奶猫赔罪了吗?毕竟,有什么样的母妃不是自己能选的。”
“就像我是你的母妃,却让你处处照顾,日子这才过得去。”
鱼充容感激的看着她:“母妃有丝丝很幸运了,虽说宫中复杂,母妃不想让你带着仇恨活下去,心里明亮,才能活得欢快安心,这段日子辛苦丝丝了,以后你背后还有母妃。”
原来她母妃本来的样子,是内心通透,又如此柔软心地善良,就算曾经被陷害,活在阴暗中,也要以明亮温柔的心面对这个世界。
那个憨傻却知道护着她的鱼美人,她喜欢;像个天真娇俏少女的鱼婕妤,她也喜欢;还有眼前这个哪怕曾经身处黑暗,依然心怀光明和善意的鱼充容,她更是喜欢。八壹中文網
“丝丝从来没有觉得母妃不好,母妃很好,丝丝有母妃也很幸运!”
她娘亲看着没心没肺,其实却将她的事儿都悄悄看在眼里,连四皇兄来找她,她很烦,后面又和好了的事情也知道。
鱼充容折花,李丝絮替她捧着花:“太子哥哥说,人的出身是不能选择的,丝丝回头跟贤妃娘娘学做樱花酥,送给四皇兄吧,也送些给没来赏花宴的皇兄皇弟们。”
母女两个默契的相视一笑,其乐融融。
接下来几天,李丝絮一直缠着贤妃学做樱花酥樱花饼,贤妃说教会了徒弟饿死师父,但还是耐心的手把手教她。
樱花酥樱花饼做好后,李丝絮让小卓子和青荷亲自送去给她的皇兄皇弟们。
等她拎着一篮子樱花酥和樱花饼去太医院,被四皇子给拦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