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吴文这个人,生活经历很多姿多彩,丰富到可以写一本厚厚自传的地步。如果真的要写一本自传,他觉得,其中至少要有三分之一的篇幅去介绍他神奇的父母、神奇的弟弟;另有三分之一的篇幅,来介绍他神奇的妻子;最后才是介绍他的创业经历。
当然,他还希望留一块地方,来进行深刻的自我反省。反省自己到底是怎么爱上肖采薇那个神经病的。
他的弟弟乔风说,所有成年的感情世界里,都能找到童年的影子。
吴文的童年是什么样的呢?
他从小就天不怕地不怕,四岁的时候已经称霸幼儿园了。那年,他妈妈又怀了宝宝,她高兴地告诉他,要给他生一个妹妹。
自此之后,全家都在期待这个妹妹的到来。
吴文五岁时,他多了一个“妹妹”。他守着那个皱巴巴的小孩子叫“妹妹妹妹妹妹”……妹妹不理他。
吴爸爸和蔼地摸着吴文的小脑瓜,笑道:“以后要保护妹妹。”
小小男子汉挺起胸脯,严肃地点了点头。
这就是他的爸妈,就因为夫妻二人想要女儿,等到生出来一个小儿子,他们坚定地把小娃娃当女儿打扮,还误导吴文叫他妹妹。
整整一年,吴文一直以为,女孩子和男孩子一样,男女之间的区别呢,主要是穿的衣服不一样,另外女孩子要梳小辫。
六岁那年,这个巨大的谎言被吴文亲自粉碎了。他终于发现,男孩和女孩的区别不在于头上的小辫,而在于撒尿的方式。
爸爸妈妈在面对他的质问时,很真诚地和他道了歉。
虽然看起来是自己胜利了,但吴文依然很失望。他已经把乔风当可爱的妹妹保护了,可他为什么不是个妹妹啊!
更可怕的是,这个弟弟越长越好看,比女孩子都好看。面对这么漂亮精致的弟弟,吴文总忍不住把他当妹妹。
这个时候他终于有点理解爸爸妈妈的心情了。
乔风在上小学之前,在家庭中一直被迫扮演着“女儿”和“妹妹”的角色,尽管他自己或许并没有意识到。上了小学之后,乔风性格中的性别特点渐渐显示出来,吴文再也不能愉快地把他当妹妹了。
不过,他是多么希望真的有一个可爱的妹妹呀!这样的怨念在乔风时不时地挑战他作为兄长的权威时,尤其明显。
少年时代的吴文保护欲过剩,而他的神奇弟弟消化不了这么多的保护欲,剩下的一部分自然而然地转化为一种隐约的执念埋在心底,只等成年以后被激发出来。
根据乔风的理论,这恰好能解释为什么吴文在成年之后对异性的偏好只有一种:可爱的、俏丽的、会撒娇的、需要保护的妹妹类型的女生。
好吧,至少从外表上看,肖采薇符合这些特点。
当然,吴文是有格调有品位的,不可能因为外表就对她有想法。事实上,自从肖采薇在温泉度假村把他按在地上差一点强上之后,吴文就渐渐地看这个女人不太顺眼了,之后他发现了她神经病的本质,自然各种鄙视。
6月28日晚7点多在郊区的农家院里,吴文对小油菜的反感达到了顶点。
他发现蓝衫和小油菜严重误会了他们兄弟二人的关系,而阅人无数的吴文,直觉上感觉小油菜与这种误会有莫大干系,当下把小油菜拉出去在外面的小树林里一通盘问外加恐吓。
小油菜全招了。她那个心虚啊,低着头,肩膀缩着,恨不得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然后圆润地滚开。
吴文看着她歪脖子槐树一样的身姿,认为这是态度的直接体现,于是怒道:“你给我站好!”
小油菜吓得一抖,慌忙站直。
“头抬起来,看着我。”
她抬起头,目光平视,由于高度差的问题,只能看到他的胸口。为了和他对视,她只好仰起头,天太黑,两人离得近,这直接导致她仰头的幅度很大,才得以看到他的脸。
从下巴往上看,仰角太大,他睥睨的意味十足。
小油菜的脖子有点酸,忍不住抱怨道:“吴总,您能站远一点吗……”
吴文气乐了,这浑蛋,还敢嫌弃他!他故意向前迈一步,两人距离更近,几乎贴在一起。吴文感觉他只要稍微探一下头,他的下巴就能蹭到她柔软的刘海儿。
小油菜身体一僵。黑灯瞎火的,这位爷突然靠这么近,难道是想非礼她?啊啊啊,来吧!
吴文突然说道:“你这个人败坏老板名声,留不得了。”
大爷的,这是要灭口!小油菜反应贼快,转身就跑:“救命啊!杀人啦!!!”
吴文胳膊很长,一把将她拽回来。他一手捞着她的腰,一手捂着她的嘴,怒道:“你干什么?!”
“嗯嗯嗯……”她一边奋力挣扎,一边去掰捂在嘴上的手,眼睛开始飙泪花了。
她这样子让吴文有些心软,手松了一下。也就是这一下,让小油菜逮着机会,往他手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吴文疼得倒吸了口凉气,又不能咬回去,气急败坏道:“你是狗吗?!”
小油菜趁这机会挣脱束缚,噔噔噔又跑了。
“站住,荒山野岭的你往哪儿跑!”
吴文感觉以小油菜的智商,在这深夜的郊区,今晚跑了明天不一定能活着回来,本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原则,他也跟了上去。
后来两人就……迷路了。
好不容易找到回来的路,两人七绕八绕地往回走。小油菜这会儿知道怕黑了,跟在他身边,想靠近又不敢靠太近,看着就来气。吴文抄着兜,一路疲惫,手上被咬的地方还隐隐作痛着,他感觉自己跟身边这丫头实在是八字不合。
二
回到公司之后,小油菜装傻赖着不走,贼兮兮地窝在总裁办公室里尽量不出门,减少和总裁大人的正面接触,加上吴文的弟弟又病了,他一操心,就把小油菜暂时抛之脑后。
等他闲下来终于想起料理她时,这姑娘已经低调了几天,见他时也总是一脸谄笑,恨不得在身后安个尾巴左右摇摆以示忠心。
吴文一时动了恻隐之心,也就没赶走她。
不过嘛总归是看她不顺眼的。
吴文认为,既然她这么闲,闲得可以到处聊别人的八卦,那不如多给她派点活儿干吧。
于是小油菜的日常工作陡然加重。会议记录要她来写,部门考核要她来整理,媒体联系要她去跑……
不仅如此,由于她稳稳当当拉住了仇恨,总裁办的工作出现问题时,最后的矛头总是能准确地指向她,这使得办公室其他成员都感觉幸福感直线上升。
真是……苦不堪言。
这天离下班还有一个小时,总裁助理拿了些资料给小油菜,笑道:“吴总需要你起草一份重要文件,内容和要求都写清楚了,电子版的资料直接发你邮箱啦。嗯,吴总希望你今天就能把资料给他。”
言外之意,今天弄不完就不要下班了。
小油菜握紧拳头按着资料,两眼放光,恨恨地磨牙。
助理总觉得她的眼睛在冒绿光,而且他听到了她的磨牙声。于是他问道:“你怎么了?”
小油菜笑得甚是鬼畜:“早晚把你给睡了!”
助理:天啊!
他赶紧跑了。助理没想到自己也有被潜规则的时候,对方还是个姑娘……啊不对,这什么话,当然是个姑娘!不不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是有老婆的人,他对老婆很忠心的好不好!
有点凌乱……
小油菜并不知自己无意中造成了一个好男人的恐慌,她磨完牙,想象一下自己把吴文睡了,而他哭哭啼啼求负责的画面……想着想着她不生气了,开始傻乐。
意淫完毕,一看时间,我滴个娘亲咧还剩半个小时!
好吧,反正她下班之前做不完了,今天铁定加班,想到这里她又淡定了,于是开始仔细地看资料。
小油菜这个人吧,没什么天分,还笨。她也知道自己笨,就只好用勤奋来弥补,工作态度很端正,认认真真兢兢业业,从来不偷奸耍滑。因此,她的工作能力虽然不是最突出的,但也一直不错。
晚上8点半,小油菜把文件又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发到了吴文的工作邮箱。她伸了个懒腰,收拾好东西,把桌上吃剩下的外卖盒子也拎起来。天气热,剩饭剩菜如果扔到办公室的垃圾桶里,容易产生怪味儿,所以她一般是扔到外面的垃圾桶里。
她一手挎包,一手拎着外卖盒子,踩着高跟鞋嗒嗒嗒地走出办公室。
吴文从办公室出来时,正好看到小油菜的背影。他放轻脚步跟上去,想吓唬她一下。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他面对肖采薇这个神经病时总是容易恶趣味横生,大概是替天行道的正义感使然吧……
吴文走近时,低着头,在她后脑勺处用气声慢悠悠叫她:“肖~采~薇~~~”
他的声音飘忽,听起来凉飕飕的。小油菜身体一僵,吓得汗毛倒竖。刚要回头,她立刻又警告自己:不能回头!
传闻人有三盏灯,头上一盏,两肩各一盏,灯火就是阳火,灯亮时邪祟不敢靠近,但如果人猛回头,就会把肩上灯火熄灭,到时候那些孤魂野鬼就高兴大发了……
所以鬼在害人时总是在背后叫那个人的名字,骗他/她回头,偶尔还会拍人的肩膀,目的也是一样。
这样的脑补让小油菜浑身冒冷汗,她僵直着脖子,脚步不停。终于,终于,她感觉到后面那个东西真的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啊啊啊啊啊!!!
她拔腿就跑。
她左手挎包右手拎外卖盒子,小臂不自觉地向两边张开,踩着高跟鞋摇摇摆摆,看起来像个暴躁的企鹅。吴文没想到她动静这么大,刚要开口喊住她,却看到她的脚一扭,身体斜斜地倒下去,他立刻改口:“小心!”
小油菜已经和吴文拉开了距离,吴文冲过去时,她早就完成了惨烈的触地动作,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像块人形胶泥。
吴文蹲下身扶起她:“没事吧?”
小油菜坐起来,看到是吴文,顿时知道刚才那个东西也是他。她又羞又恼,又愤怒又委屈,气呼呼道:“你干什么呀!”
吴文心虚,声音有些弱:“开个玩笑而已,谁知道你胆子那么小。”
小油菜气得扭头不理他。她看到不远处有个垃圾桶,于是把外卖盒子照着垃圾桶的入口一扔。
毫无意外地,没中。那个外卖盒子碰了垃圾桶一下,然后反弹到地上。
吴文叹一口气,站起身走过去,弯腰捡起盒子,扔进垃圾桶。他真没想到自己还有给别人捡垃圾的时候。
他扔垃圾时,小油菜看着他的身影,眼睛滴溜溜地转着。
等吴文走回来时,她捂着脚脖子呻吟:“哎呀,好疼!”
吴文皱眉,拿开她的手,检查她的脚踝:“你刚才扭的不是这只脚吧?”
“……”真的吗?
小油菜骑虎难下,继续惨叫:“两个都扭啦,我穿那么高跟的鞋子。”
吴文哼了一声:“你也知道自己鞋跟高?至于嘛,长得矮又不是你的错。”
小油菜有些不服气:“我不矮……”
吴文不想跟她抬杠,他扶着她的脚轻轻动了一下:“疼吗?”
“疼,你看,都肿了。”
“哪里肿了,我怎么看不出来?”
“好嘛,你看不出来,没有肿,那你可以走了,不要管我。”
吴文有点无奈:“我送你去医院。”
“不用去医院了,涂点红花油休息一天就能好,不过……”小油菜指指自己的鞋子,“我的鞋好像坏了,你得赔我一双。”
“好,多少钱?”
“不要现金,你陪我去商场买。”
吴文有点蛋疼了:“你没完了?”
“好哦,那算了,你走吧,我自己可以爬回家的。”
“……”
最后,吴文还是妥协了。小油菜对对手指,小声说道:“我现在脚疼走不了,你只能抱着我去逛商场了,如果你不愿意就算了。”
“闭嘴。”他说着,弯腰把她打横抱起来。
啊啊啊啊啊被男神公主抱了!好幸福!!
小油菜身体折着,窝在他怀里,她的头温顺地靠在他胸前,额角抵着他的锁骨。她从来没有与他如此接近过,此刻幸福得冒泡,小心肝儿扑通扑通狂跳。
吴文只觉怀中人的分量很轻。她骨架小,也不胖,身体软软的,此刻沉默地偎依着他,像个听话的小动物。
他心想,姑娘要是表里如一多好啊!谁能想到,看起来这么温顺可爱的女孩纸,实际上是个神经病……
吴文抱着小油菜,心情复杂地进了电梯,下地下车库,然后开车带她去了离公司最近的一个商场。
他抱着她进了商场,一路上无数人侧目。吴文目不斜视,把小油菜带到了一个女装专柜,抱着她站在鞋柜前:“说吧,要哪一双?”
小油菜被鞋子的价签震撼到了:“好贵!不要这里的。”
吴文有些不耐烦:“别给老子装。”
“不是这样的,”小油菜摇摇头,“吴总,如果是你被我的美色迷惑了,那么你送我多贵的鞋子都没关系,但现在是你赔偿我的损失,所以应该照价来,如果太贵,我不成敲诈勒索了吗?”
吴文笑了:“你?美色?呵呵。”
小油菜郁闷地低下头:“我也常被人叫美女的好不好!”
“那是别人客气,你还当真了。”
她生气了:“你放我下来,我要爬回家!”
“行了行了,再闹把你扔出去。”
吴文发现自己的忍耐力太好了,他忍了她一路,现在又忍着抱她换地方,直到找到一个她满意的专卖店。
小油菜挑了几双顺眼的,吴文嫌鞋跟太高,不许她买。最后她坐在沙发凳上,双手一摊:“那你说我买哪一双?”
吴文选了一双粉蓝色带蝴蝶结的中跟鞋。
小油菜有些嫌弃:“不要,太幼稚了。我可是要成为职场女王的。”
吴文嗤笑:“我求求你你放过女王吧……马上给老子换鞋。”
她坐着不动:“我脚疼,你帮我。”
他深吸一口气……忍!
于是吴文握着鞋子蹲下来,真的帮她换鞋了。他感觉蹲着不舒服,于是换了个更方便的姿势,半跪在地上。他握着她的脚踝,轻轻脱她的鞋子。
嗷嗷嗷!男神给我换鞋了!!好幸福好幸福好幸福!!!
小油菜甜蜜地捧起脸。
就连一旁的导购也是眼冒红心,微笑地看着他们。
吴文低着头,问道:“你这脚臭不臭呀?”
小油菜:“不臭,不信你闻闻。”
吴文气得翻白眼:“你给我去死。”
导购心碎地转过身去。说好的浪漫呢?这个时候谈这种话题你们是在逗我吧?……
换好了鞋,付完了款,总算完成这糟心的任务了。吴文长舒一口气,开车送小油菜回家。
路上,小油菜穿着男神给买的鞋子,心情棒棒哒。她忍不住唱起了歌。
吴文对她的歌声已经产生阴影了,他勒令她闭嘴。
闭了一会儿嘴,小油菜弱弱地说道:“吴总啊,我求您一件事儿。”
“说。”
“能不能以后不要让我每天加班呀?你看,我都累瘦了。”
“哼。”
“吴总,我知道您是想培养我,重用我。”
吴文:呵呵,你想多了。
小油菜继续说道:“可是呢,凡事都要循序渐进,不可操之过急。您现在这样做呢,无异于杀精取卵——”
吴文只觉裆部凉飕飕的,他怒斥:“杀鸡取卵!鸡!鸡!”
……好像也不对?
小油菜点着头:“哦哦,不好意思舌头没捋直。吴总你不要激动嘛!我语文成绩很好的。”
吴文还沉浸在一些不太好的联想中,他沉声道:“你给我闭嘴。”
好嘛,就知道说不通。小油菜撇撇嘴,沉默下来。吴文把小油菜送到她家楼下时,小油菜道了谢,说再见,然后下了车,踩着男神买的鞋子高兴地上楼了。
吴文在车上看着她小兔子一样的背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眼看着那身影越来越远,他突然明白过来:说好的扭伤脚呢……
三
小油菜是个烧包。虽然嫌弃男神给买的鞋子幼稚,但是第二天上班她依然义无反顾地穿上了。为了搭配这双鞋子,她今天穿了肉粉色短裙,脖子上戴一条吊坠,坠子上一颗小小的浅蓝色人造宝石,和鞋子相呼应。柔软的中长头发也放下来,发梢烫着俏皮的微卷,垂在脸侧微微收拢,衬得脸蛋更小了。
她整个人像一支清凉甜美的冰激凌,打一进公司就引得许多男同事频频侧目。小油菜本人职位不算太高,不过由于身居总裁办,是公司里最接近总裁的那一撮人之一,加上她本人是一朵奇女子,因此她的知名度还蛮高,公司大部分人都认识她。
时值上班的高峰期,电梯门口聚了不少人。有人看到小油菜,笑道:“肖主任,今天这一身真漂亮。”
小油菜眨眨眼睛,指指自己的脸蛋:“看脸。”
她这份自夸俏皮又不倨傲,逗得周围人笑了起来。又有人看到她的鞋子,便问:“这鞋是新买的吧?真漂亮。”
小油菜今天就等着别人夸她鞋子呢,这会儿笑成了一朵花,低着头又有点小羞涩。
那人也会察言观色,立刻又问道:“男朋友买的吧?哎哟真幸福啊,羡慕嫉妒恨!”
小油菜没有否认。她不指望吴文能成为她男朋友,但是呢,她又希望给自己保留点意淫的乐趣。
这时,有人插上来一句:“这鞋看着像十八九岁的小孩儿穿的,肖姐,你心态真年轻。”
这话看起来挺动听,实际意思就俩字:装嫩!
小油菜摸了摸脸,看着她:“你为什么叫我姐呀?”
她笑了:“你不比我大吗?还是我记错了?”
女人嘛,对年龄都多少有点忌讳。小油菜一听这,知道她故意呛声,于是笑了:“真的吗?我今年二十八了,你看起来应该比我大吧,三十几了?”
那姑娘气道:“我二十六!我比你小两岁!”
小油菜同情地看着她:“好可怜,这皮肤……你二十六岁都这样了,那等三十六岁时得什么样啊?”
周围人都在忍笑,有些人绷不住,只好抬手掩嘴。
那姑娘气得鼻子都歪了。
吴文站在不远处,心想,得,又被她逼疯一个。
他有自己的专属电梯,不用跟他们挤电梯,不过今天看到小油菜跟一群人叽叽喳喳,其中还涉及到他昨天给她挑的鞋子。吴文也想听听别人对他审美的肯定,于是停了那么一下。
这时候,小油菜意味深长地来了一句:“不是每一种年轻都算资本。”
虽然很看不上此人,不过吴文不得不承认,她这句话还算有道理,可惜被她用来跟女人吵架……
那姑娘无法在年龄上博得成就,只好又把注意力转向小油菜的鞋子。她笑道:“这鞋子是达芙妮的吧?三四百?你男朋友真会过日子。”
其实就是想说她男朋友穷呗。
吴文听到这话真不是个滋味啊,虽然这鞋是肖采薇自己买的,但花钱的还是他,这种嘲讽必然有他的份儿。
小油菜点点头:“是哦,他非要给我买香奈儿,但是我没有要啦。我就喜欢达芙妮。”
这话倒是比真金还真,可惜没人信。
这时候,电梯终于到了,小油菜要跟随众人挤进电梯,哪知身后有人喊她:“肖采薇。”
小油菜扭头,看到了boss的身影。
吴文面无表情:“你过来。”
小油菜很听话,迈着小碎步跑过去,嗒嗒嗒,像是一只欢快的企鹅。
吴文等她跑到面前时,什么也没说,转身走向自己的专属电梯。小油菜就跟在他屁股后面,像条小尾巴。
那一头电梯终于满了,里头人在电梯门关的时候,无一例外地都在看外面的吴总和他的小尾巴。
小油菜跟着吴文上了电梯,在电梯里,吴文用眼角睨了她一眼,看到她春风得意的样子,于是问道:“你不生气?”
“生气?我为什么要生气?哦哦,”小油菜拍了拍脑袋,醒悟过来,“吴总你刚才听到我们说话啦?”
吴文没理她,算是默认。
小油菜一摊手:“我有什么好生气的,她就一傻子,我跟傻子生气,难道我也傻吗?”
吴文没绷住,淡淡地哼了一声:“你傻得都快成精了。”
“吴总您这是夸我呢还是骂我呢?”
吴文不答,反问道:“那个人跟你有仇?”
那个人叫伍琴琴,跟小油菜并没有深仇大恨。两个人结梁子是因为伍琴琴申请过一次内部调职,想往总裁办调,小油菜作为总裁办副主任,参与了对伍琴琴的考核,结果是没达标。伍琴琴其实是靠关系进的公司,本人没什么才华,一直在行政部做底层工作,再高级的事情她又干不了。就是因为有点靠山,所以她倒也不怕跟小油菜唱反调。
这会儿小油菜看着吴文一脸八卦兮兮地求解释,她把眼睛一瞪:“吴总您看我像是在老板面前说人坏话的人吗?我跟她就是有点私人恩怨。”
吴文笑得有些不屑:“还挺会做人。”
“那是!”小油菜骄傲地挺起胸膛。不过她今天的鞋跟只有五公分,所以尽管身体挺得再直,和吴文也还是差了一大截。她仰头看看他,然后心塞地撇过脸去。
吴文又问道:“你刚才怎么不说清楚?”
“说什么?”
“你的鞋……我可不是你男朋友。”
“好哦,”她点点头,“一会儿我就去告诉他们,这鞋是吴总给我买的,打完折三百八十八。”
“算了。”他无力地摆摆手。
上午,吴文看到了小油菜昨天加班写的那份文件。总的来说还不错,虽然有些地方不太好,不过不是太大的问题,改改就好了。最关键的是吧,他能够看出来她写得很用心。
根据这些天的观察,他也看出来了,这姑娘虽然不着调,但工作上很踏实,知道努力上进,也不浮躁。他让她连着那么多天加班,她背地里有没有怨言他不清楚,至少从结果上看,她一直是一丝不苟地做事情,即便加班也不例外。
也就是看在她工作做得还不错,要不然凭她那把人逼疯的个性,他早让她滚蛋了。
小油菜被吴总叫到办公室,她以为他又要找碴儿,没想到他把她夸了夸,表扬了她最近的工作,还说她这次起草的文件不错。
她很是受宠若惊,搓着手嘿嘿傻笑。
吴文总觉得她笑得有些淫荡。他清了清嗓子,说道:“这个文件上的问题我都标注出来了,你回头再改一遍,改好后打印出来给汤助理。”
小油菜心情飘飘然地凑过去:“哪里有问题呀?吴总你先大致给我说说呗?”
吴文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神经拧住了,她走上来问,他就给她看,于是打开一个文档,指着里头的批注,简单地给她讲解。
小油菜一手扶着桌面,一手扶着他办公椅的靠背,弯腰倾身。他的肩很宽,她的胳膊又不太长,将将能环到他肩膀那一头。她凑近一些,脸几乎贴到他的脸,注意力完全不在电脑屏幕上。
——没错她就是在抓住一切机会吃老板豆腐。
吴文讲了几句,感觉脖子旁边有小香风在吹,他奇怪地侧一下头。这什么情况啊!
这个神经病几乎要把他围起来了,好像下一步就能把他圈进怀里。
……到底谁才是霸道总裁啊!
吴文有一种被调戏的感觉,可是他一个大老爷们儿,又不能像小媳妇似的控诉她。他刚要让她滚远一点,哪知她先一步开口了。
小油菜盯着电脑屏幕,说道:“继续说。”
吴文:“……”一定是他想太多了。
于是他就在这种稍一歪脑袋就能扎进她怀里的距离下把问题简单说了。他是一个身心健康的异性恋,如此接近一个姑娘的心胸,难免让他心绪不平静。
听完之后,小油菜直起腰,眼巴巴地看着吴文。
齐刘海儿,大眼睛,小脸儿……像个洋娃娃一样。吴文对上这样的外表,防御力总是要降一两成的。他摸了摸鼻子,问道:“你还有什么事?”
小油菜眨巴着眼睛:“吴总,您说我最近工作表现那么好,您不打算奖励我点什么吗?”
吴文移开眼不看她,问道:“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陪我一晚上。”小油菜说完这话,清楚地看到吴文的瞳孔大了两圈,这是受到惊吓的表现。她笑嘻嘻地说:“哎呀,吴总您怎么这么不禁逗呢?”
吴文瞪了她一眼。
小油菜解释:“我这是从一个电影上学来的台词,感觉挺好玩儿的。”
他有些不高兴:“你一个姑娘怎么能乱学这些话!行了,赶紧回去工作。”
小油菜还有些依依不舍:“吴总您到底打算奖励我什么呀?”
吴文似笑非笑地看她:“我看你是又想加班了。”
她一听这话,跑得比兔子都快。
小油菜走后,吴文抱着胳膊想了一下,觉得自己确实可以赏她点东西,一切为了员工的积极性嘛。不过说实话,那个神经病是全公司上下第一个敢当面跟他要奖励的,也算有几分胆色了。
不过赏她什么呢?
这倒是个问题。吴文送女人东西时一般有两种可能,要么这女人是他老妈,要么这女人是他想泡的。但显然肖采薇不属于任何一种情况。他不能送她衣服鞋子首饰香水之类引起她关于自己美色的多虑,也不想送她太高大上有内涵的艺术品——那绝对是糟蹋东西。
而且,由于肖采薇这个人太奇葩,吴文的思路也就跟着奇葩起来,愣是没想到给她涨工资这条捷径。
最后,他突然想到,那神经病养了一只叫“问问”的乌龟,这个乌龟只吃虾仁。
得嘞,就你了。
于是吴文让汤助理在网上订购了一大箱虾仁,收货人直接填的肖采薇。虾仁走的是同城快递,到下午时候就送来了。
那是多么大的一箱虾仁啊!小油菜自己搬着太费劲,还容易走光,她只好让送快递的小哥帮忙送到她的办公室。
然后她打开公司内部的通信软件,给吴文发了个笑脸。
过了二十几分钟,吴文才给她回了个问号。只是一个标点符号,小油菜却像是能够顺着网线看到他一脸的不耐烦。她撇撇嘴,反正也不指望他对她怎样。一个男人但凡对一个女人有丁点想法,也不会在第一次送礼物时选择虾仁。
肖采薇:谢谢吴总!
吴文:不是给你的,是给乌龟的。
肖采薇:……
吴文:乌龟吃剩下的你可以吃。
肖采薇:我可以把乌龟吃了。
吴文:!
肖采薇:吴总,这么大一箱子,我搬不动!
吴文:吃菠菜。
肖采薇:……吴总帮帮忙好不好……
吴文:得寸进尺是吧?我一个公司总裁,你拿我当保安使?
肖采薇:不是,我已经请人搬上来了,那个,下班的时候吴总能捎我一段吗?反正我们顺路的。
吴文:既然下班的时候要搬下去,那你为什么还搬上来?
肖采薇:忘了……
吴文:你的智商太可怕了。
肖采薇:所以吴总您到底能不能送我一下呀?
吴文:不能。
肖采薇:吴总~~~
吴文:想加班了?
肖采薇:……吴总您忙着!小的可以自己扛回去的!我是美少女壮士,哦也!
“还少女,切。”吴文自言自语着,心想,做人能不能要点脸,装嫩也要有个限度。
不过加班大法一祭出,小油菜果然销声匿迹了。
晚上下班后,吴文拿着车钥匙往外走,走出自己的办公室,本来应该直接向电梯走,但是他突然掉了个头,转向总裁办。
就当日行一善了,他这样想着,走进总裁办。
本以为会看到守着虾仁愁眉不展的小油菜,没想到的是,她根本就不在。
办公室里还有几个人没走,看到总裁大驾光临,纷纷和他问好。
吴文问道:“肖采薇呢?”
“走了。”一个人回答。
“她箱子是自己扛走的?”
“不是,是市场部的董立冬帮她搬走的。两人顺路,就一起走了。”
吴文淡淡地哼了一声,自语道:“顺路顺路,她跟谁都顺路。”
四
晚上,吴文看到了小油菜的朋友圈。她在三十八分钟之前新发了一条状态,内容有些惊悚:养不起啦,只好把你煮咯。来,拍张遗照。
吴文点开配图,看到里头是一只小乌龟。小乌龟此刻正仰着头,无辜地看着镜头。
这个神经病,真的要吃乌龟了!这么可爱的小乌龟,她也下得去手!
吴文都不知道自己跟着急什么,按说别人的闲事轮不到他管,不过他今天不是才送她一箱虾仁嘛,结果她扭头就要把乌龟炖了。如果她是由于贪图那一箱虾仁而把乌龟吃了,那他岂不是间接害了一条小生命?
于是吴文给小油菜打了个电话。
小油菜晚上接到来自男神的电话,心里那个美啊:“吴总,您找我有事吗?”
吴文耐着心,劝她:“肖采薇,你的乌龟那么可爱,你忍心吃它吗?”
小油菜那头一阵沉默。
吴文又道:“你是嫌它吃虾仁吗?我今天不是才送你一箱吗?要不我再送你一箱好了,真是的。”
“不是啊,吴总……”
“不是什么?难道你已经把它吃了?!”
“不是,吴总你是不是傻了啊?我就随便开个玩笑,您怎么就信了呢?”小油菜觉得特别不可思议。
吴文发现自己果然智硬了。他怎么会信这种鬼话呢?
真是的,一定是被肖采薇那个神经病带得,导致他每每面对她时,思路总是能够准确地避开正常模式,向诡异的方向狂奔。
这个理由让吴文挽回了一点自尊,他命令小油菜把此事忘记,接着挂了电话。
第二天中午,小油菜打算请董立冬吃个午饭表示答谢。小白领们吃午饭一般比较简单,公司地处热闹的办公区,附近有一个超级大的美食广场,许多在这边上班的人都爱去那里吃饭,价位也比较低,一般二三十块钱一餐。如果吃得朴素一些,十几块就能搞定。同事之间请小客一般就是去那里了。
不过嘛小油菜问董立冬要吃什么的时候,他说去暹罗饭店。这个暹罗饭店啊,它是东南亚菜,定位比较高,价位也比较高。小油菜有那么一丢丢肉疼,不过还是答应了。
然后董立冬又告诉她,他有那里的代金券,快到期了,不花可惜。
啊,原来是这样,小油菜心想,董立冬还真是一个不错的人。
两人在暹罗饭店里刚坐下,就看到吴文走进来。他们假模假式地跟总裁大人打招呼,客气一下,于是吴文也很客气——他客客气气地坐在了小油菜身边。
小油菜……
董立冬也有点愣,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笑着招呼服务员添了一副餐具。小油菜总觉得吴总从昨晚到现在都神神道道的,不知道这位爷撒什么癔症。她局促地往旁边挪了挪。
吴文斜睨她:“请客?”
“是啊。”小油菜点点头,其实有些不好意思。董立冬的代金券挺多的,估计这一餐下来,她花的钱跟去美食广场差不离。
“难得难得。”吴文说着,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小油菜囧囧地看着他,这位不会是想蹭饭吧?喂喂喂你可是boss啊,能不能稍微矜持一点呢……
这时,服务员递上来精美的菜单,吴文接过来,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点了两个菜,然后把菜单递给小油菜。
小油菜点完,又递给董立冬。
吴文这时才正眼看了一眼董立冬。年轻人,不到三十岁,斯文白净,鹰钩鼻,鼻梁上架一副无框眼镜。嘴角挂着三分笑,面部肌肉就跟定型了似的,对谁都是这副笑模样。
就这个人,看起来友好又无害的,但吴文的直觉告诉他,这不是什么好鸟。
直觉这玩意儿时准时不准,姑且信它一次吧。
菜上得挺快,三人一边吃一边聊天。有boss镇桌,不好意思说公司坏话,小油菜只好和董立冬扯些有的没的。哪个学校毕业的,家在哪里,喜欢干什么呀,有米有女朋友呀……
吴文停下筷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小油菜:“你这是相亲呢?”
“咳咳咳。”董立冬有些尴尬,慌忙抽纸巾擦嘴巴。
小油菜看看董立冬,又看看吴文,她坐直身体,偏头凑过去。本来她是打算附到他耳边说话的,奈何她太娇小,他太庞大,于是……够不着……
还好吴文比较配合,主动倾身送上耳朵。
小油菜低声说道:“吴总,您是不是生理期到了?”
吴文没答,而是扭头对服务员说道:“把你们这儿最贵的酒来一瓶。”
小油菜,卒。
总的来说,小油菜这个人,浑身都是嘲讽技;吴文这个人,浑身都是必杀技。现在小油菜的钱包里飘起冤魂无数,她除了默默在一旁咬牙,别无他法。值得一提的是,这家泰国餐厅里最贵的酒竟然是国产的茅台。大中午的,吴文也不可能喝多少,只喝了一小杯,小油菜和董立冬都没喝。于是那瓶茅台还剩多一半,小油菜肉疼不已,到结账时,坚定地把瓶子抱走了。
回公司时,小油菜觉得吴文都蹭她饭了,她蹭一下他的电梯也不算什么,于是底气十足地跟着他进了电梯。
吴文看她怀里紧紧抱着的茅台,问道:“你也爱喝酒?”
小油菜摇了摇头。
“那你拿它做什么?浇花吗?”
“拿回去给我爸喝。”
吴文听到这话,伸手去拿她怀里的茅台:“给我吧。”
“不!”小油菜护得紧。
吴文:“你不能给你爸。”
小油菜:“为什么?”
为什么?她跟她爸亲父女不见外,不代表他也可以不见外。在油菜爸面前,他再怎么说也是晚辈,晚辈剩下的东西给长辈,这不合适。
于是他坚持去抢她宝贵的茅台。小油菜那点力气在他这里不够看的,吴文很快把茅台抢过来了。
小油菜气得腮帮子鼓鼓的,狠命瞪着他,眼睛像是要吃人。吴文不觉有些好笑,他胡乱揉了揉她的头,把她柔软的头发揉得凌乱:“乖,回头我送你爸一箱茅台。”
小油菜拍开他的手:“‘回头’是什么时候?”
“今天。”
她一梗脖子:“骗人。”
“不骗人,”吴文耐心哄她,“我家里多的是,一会儿让汤助理去拿一箱。”
“真的?你可不要用假茅台蒙我,我爸喝得出来。”
“我堂堂一公司总裁,我能有假茅台?”
“你堂堂一总裁,你还蹭饭呢!”
“我就蹭饭怎么了?我是你老板,蹭你饭是你的荣幸。”
太无耻了,我真是瞎了眼才会喜欢这种人!小油菜真的好想自插双目。
吴文提着他的战利品回到自己办公室,立刻吩咐汤助理去他家取了一箱茅台回来。接着吴文给小油菜发了条信息:下班到我办公室。
小油菜模仿吴文,只给他回复了一个问号,特别特别高冷。
然后吴文没搭理她。
好吧,“高冷”这个东西不看气质,纯看位置。一个人只有站得高了,他才可以冷起来。
下班时,小油菜的气早消了,对于吴文,她又回到了“怎样调戏他、占他便宜、吃他豆腐”的常规轨道。她乖乖地敲响了吴文办公室的门,然后推开一条门缝,探头进去:“吴总?”
坐在办公桌后的吴文抬头,看到门口一个小脑袋挤进来,摸头这种动作也是会上瘾的,他现在特别想伸手过去揉揉她一脑袋狗毛。
吴文放下手中工作,拿起车钥匙:“走吧。”
他走到门口时,小油菜直起腰仰头看他:“吴总,您找我有什么事?”
“忘了?那当我什么都没说。”
“别别别。”小油菜谄笑,扯住了他的袖角。
吴文垂眼,目光落在她的手上。
小油菜连忙松开他:“吴总您把东西藏哪儿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又往办公室里张望。
“别看了,当我和你一样傻吗?……我把它放在车里没拿上来。”他带上门,晃了晃车钥匙,走向电梯。
小油菜跟在他身后,惊喜道:“您是要送我回家吗?”
“你说呢?”
小油菜突然站定不动了,低声叫了他一声:“吴总。”
吴文停下,转身看她:“怎么了?”
小油菜鼓足勇气,问道:“吴总,你是不是对我有意思啊?”
“我?对你有意思?”吴文像是听到了什么大笑话一样,他把她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打量了一番,啧啧摇了摇头,答道,“就凭你这姿色,想要吸引我的注意力,你还需要再长一对翅膀出来。”
太打击人了,就不能委婉一点嘛!小油菜有点心塞,撇过脸去说道:“得了,你这姿色也很一般好不好,反正我是看不上。”
吴文突然迈开长腿,走向她。他走到她面前,离她极近,低头看她。
两人间的距离有点危险,小油菜不自觉地退开一步。
他却马上又逼上来。她又后退,他又前进。就这样退了几步,小油菜终于靠在墙角,退无可退。
吴文一手撑着墙,低头定定地看她。距离太近,他几乎把她整个人围起来,像一团云一样覆盖住她。他的身形高大,极有压迫感,逼得她一阵紧张,心跳加速。
她身体僵硬,后背紧紧地贴着墙壁,恨不得自己化成一张纸片。她低头不敢看他。
吴文抬起另一只手,托起她的下巴,逼她和他对视。
小油菜近距离看着他的面庞,他深邃的五官,他幽沉的眼睛,他眼睛里她的慌张身影。
他们之间那么远,又这么近。远到她根本没资格沾一片他的衣角,近到她能数清他的睫毛。她一阵恍惚,不知道哪一种才算真实。
吴文的视线在她的脸上轻扫,最后停留在她的唇上。他突然低了一下头。
小油菜的心忽然高高地抛起来。他要亲我了他要亲我了他要亲我了……
吴文的嘴唇却停在半路,并无继续动作。他撩眼盯着她的眼睛,低声问道:“说实话,我帅吗?”
小油菜几乎不曾思考便脱口而出:“帅……”
他低低地笑起来,笑声醇厚如酒,又有一种春风盎然的得意。他直起腰,拧了一把她的脸蛋:“跟我斗?呵呵。”
五
吴文得意之时,小油菜难免有些郁郁。他稍微动之以美色,她就完全没有抵抗力,这使她显得无比被动,感觉自己像是刀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最令她沮丧的是,就算她心甘情愿地躺在刀板上,吴文还未必乐意看她一眼呢……
这些郁气无处宣泄,憋在肚子里又转变成一团怒气,气吴文太坏,气她自己没出息。所以在吴文开车送她回家的路上,她塌着脸一言不发。而且,为了表示自己的抵触,她还故意坐在了后面,没有坐副驾驶。
但凡人,尤其是男人,都多少有那么点贱骨头。一旦适应了一个人的聒噪,当这个人突然安静下来时,反而使人不太放心。吴文一边开车,一边在后视镜里看小油菜,看到她耷拉着脑袋,仿佛从一把又鲜又嫩的小油菜陡然变成失水过多的蔫菜叶子,他不以为意地笑着,语气却是缓和下来有商有量的:“我说你至于吗?这么不禁逗?”
小油菜的声音硬邦邦的:“吴总,请你下次不要和我开这样的玩笑了,我好歹是一姑娘,男女有别。”
吴文难得看到神经病变得如此一本正经,他又贱兮兮地想要撩拨她:“哟,合着你没摸过我是吧?”
小油菜气呼呼道:“我那是认错人了,难道你也认错人了?!”说着说着,声音抬高,带着点责问的意思。
她气焰如此嚣张,他竟然没有反唇相讥,而只是滞了一下,突然问道:“我长得真的像你前男友吗?”
小油菜张了张嘴巴,竟不知如何作答。这个“前男友”是她虚构出来的啊……但她又不愿被他戳破,想了想,冷笑:“长得确实像,不过他可比你帅多了!”
吴文也莫名地有些不高兴:“我还就不信了,有照片吗?”
小油菜扭脸看车窗外飞速变换过的景象:“没有,都被我删了。”
吴文似笑非笑:“这么帅的人怎么可能看上你呢?”
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喜欢的人鄙视,小油菜又委屈又难过又自卑,她气得呼吸不平,太阳穴突突直跳,冲口反驳道:“我又温柔又漂亮又听话又善解人意,最重要是老娘功夫了得!行了吧!”
说完这话,轿车骤然急停,小油菜冷不防身体向前冲,撞到了前面的座位。她扶着脑门,怒道:“你干吗呀!”
吴文此刻脸上阴云密布,也不管这地儿能不能停车,直接踩了刹车——他发现自己那点涵养不够用了,生怕一怒之下把汽车当飞机开,这里是闹市区,下班高峰期,不是闹着玩儿的。
他回头看她,神色阴郁,目光逼人:“你一个姑娘怎么这么说话啊,你还是不是女人了?”
小油菜揉着额头反问:“我哪里说错了?”
“你……一个姑娘,说什么床上功夫……”吴文说到这里也有些不自在,移开目光不看她。
小油菜这会儿早就吵得不顾理智了,反唇相讥:“吴总你这么忌讳这几个字,是不是你自己不行呀?”
“你你你!”吴文快气死了,“你给我下车!”
下车就下车!小油菜推开车门,自己先下去,然后弯腰把座位上那箱茅台搬走。这箱茅台在他们吵架之前就已经属于她了,所以她拿走属于自己的物品,理所应当。
一箱茅台比那一箱子虾仁轻得多,虽然吃力,小油菜倒也能搬动。她抱着箱子,飞起一脚把车门踢上,干净的车门上留下一个浅浅的脚印。
外边的车喇叭早就按得此起彼伏,被挡道的司机纷纷向车窗外伸出中指,爆出一阵阵骂声。早有交警向这边走来。
吴文顾不上这些,他下了车,大步上去拦住小油菜:“你怎么突然有骨气了啊,让你下车你就下车?你装什么大头蒜啊你!”
“走开!”
吴文偏不走开。不过这个地方也不是说理的地方,他祖宗十八代都被问候遍了。他一着急,集中生智,把小油菜直接拦腰抱起来。小油菜怀里还压着一箱子酒,导致她不好挣扎,只能拼命地蹬腿:“你神经病啊!放我下来!”
后边司机见状也不骂街了,纷纷拍手叫好,还有人吹口哨,一帮人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交警已经走过来,他拍了拍吴文的车,吸引他们的注意力,然后说道:“你们小两口能不能换个有情调的地方吵架?就把车停这里?”
吴文看到交警,笑呵呵道:“警察同志,劳驾您帮我开一下车门。”
交警拉开车门,吴文把小油菜扔进去,飞快地锁好车门。然后是开罚单,交罚款,办完这些,吴文回到车上。
他开着车,头也不回地说道:“得了,我服了行吗?你能不能跟我说说你为什么发这么大火啊?我特别好奇。”
小油菜反问:“你不也发火了吗?”
“那能一样吗?任何一个男人被质疑能力的时候都会发火,你懂不懂?”
“任何一个女人被贬低美貌的时候也都会发火,你懂不懂?”
吴文笑了:“我发现你一生气就战斗力飙升啊,简直是从炸弹到原子弹的进化。”
小油菜翻了个白眼:“过奖。”
吴文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合着刚才就因为我说你不漂亮你才发火?行行行,你漂亮,特别漂亮,天下第一美女,行了吧?”
“也没有,”小油菜摇了摇头,“我只是心情不好。”
其实站在吴文的立场上,他又做错什么了呢?只不过嘴巴贱一点而已。错的是她自己,她不该喜欢他,不该为他痴迷,不该念念不忘,真的是太不应该了……
吴文看到后视镜里她的目光暗淡,莫名地他也有点替她难过。他问道:“到底怎么了?有人欺负你了?说来听听,敢欺负我的办公室副主任,那就是打我的脸。”
小油菜摇摇头,又叹了口气。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吴文把小油菜送到楼下时,又亲自帮她把酒搬了上去。油菜爸和油菜妈看到今天又有帅哥帮自家闺女搬东西回来,而且今天这个比昨天那个更加器宇不凡。两口子只当这个和昨天一样是帮忙的同事,于是客气地和这个叫吴文的年轻人道了谢,还邀请他留下来吃饭。
听女儿说今天的酒还是老板送的,油菜妈说道:“你们老板怎么总送东西给你,是不是看上你了?”
小油菜脸一红:“怎么可能!”
油菜妈点点头:“我也觉得不可能。”
小油菜有点无语了。不过反正今天她的自信已经被吴文给打击得灰飞烟灭了,现在不存在遭受二次打击的忧患。
吴文听到油菜妈这么说,却是忍不住笑了,他看小油菜一眼,眼神颇为无辜。那意思挺明显:你看吧,我只是反映一下客观情况,你就跟我发火。
油菜爸是识货的,看到那样一箱酒,觉得挺珍贵,于是说道:“你们老板太客气了,送这么多东西,回头还要和他当面道谢才好。”
吴文笑道:“不用了。”
老两口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小油菜解释道:“忘了介绍了,这个就是我们老板。”
吴文迎着他们惊讶的目光,从容笑道:“伯父伯母你们好。”
老两口反应过来,互相看一眼,油菜妈笑道:“原来你就是薇薇的老板啊!没想到这么年轻,真是年少有为。来,坐着不要客气,我们薇薇在公司多亏了你的照顾和担待,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才好。今天留下来吃饭吧,我再去炒两个菜。”
油菜爸也点头称是。
盛情难却,吴文真的就留下来吃晚饭了。油菜妈做的都是家常菜,手艺不错,吴文从大食堂到五星级饭店都吃过,并不挑食。他几乎没吃过自己老妈做的家常菜,吃了两口油菜妈做的,他心内默默慨叹:别人家的妈妈啊……
油菜爸本来想跟吴文喝一杯,不过听说他一会儿要开车,也就算了。这个年轻人举止得体,有礼貌又健谈,而且看起来很爱吃油菜妈做的饭……总之这一切看在人眼里分外顺眼。
夫妻两人便动了点心思。
吃过晚饭,吴文也不便多留,小油菜把他送到楼下时,吴文胡乱揉了揉她的脑袋:“还气呢?”
小油菜背着手,右脚尖轻轻点着地,低头答道:“没有啊。”
“行了你回去吧。说实话整个公司敢跟我发火的,你是蝎子??——独一份儿。你也就仗着我宽宏大量不和你计较。”
“对不起。”
“我又不用你道歉,回去吧。”
小油菜回到家后,爸妈把她拉到沙发上一通盘问。他们对女儿的工作了解得不太多,自然对她的老板就知之更少。但是今天看到吴文,难免就操心起女儿的终身大事。老两口也是有底气的,几年前拆迁分到过一套房子,地段不错,可以作为宝贝女儿的嫁妆。这样一来,单从经济上来看,一般的小老板他们女儿也能配得上了。于是他们问起吴文的身家。
小油菜对自己所在公司的市值必然了解,于是说了一个数字。
她爸妈听到这个数字之后,便沉默下来。两个人家世差得太远了,门不当户不对,绝非良配啊。
小油菜当然明白爸妈的心思,反正说开了他们也轻松,不用总惦记这事儿。说实话,小油菜现在都有点怀疑自己对吴文的到底是真喜欢,还是只是源于青春年少的一场执念。考虑到自己如此执迷不悟又毫无理由,她现在越来越倾向于后者。而如果真的只是一场虚无的执念,那她何必还要坚持呢……
她脑子不够用,想这种事情就需要比平常人更多的时间才能理清。一直到睡前,她也理不清头绪,唯一庆幸的是有自知之明,不会异想天开。
睡前,她把自己的社交平台都溜了一遍。微信上收到好多赞,点开一看,全来自一个人。
吴文把她发自拍照的微信都点了一遍赞。
六
小油菜天生没什么出息,生完气之后很快把这事儿抛之脑后,又变回一只快乐的小逗比。不过吴文还是察觉到她微妙的变化,具体哪里变了,他又说不清楚。
这天,忙于追姑娘的乔风打了哥哥的场外求助电话,希望吴文能够帮忙提供一匹马。吴文听明白事情缘由,二话不说把自己的马让给了他。吴文不放心,还要跑去亲自围观,顺便决定小油菜也拎过去,以为策应。
他把事情定下来,才假惺惺地去征求小油菜的意见。小油菜一听到要骑马,苦着脸摇头:“吴总我不能骑马啊,骑马屁股疼。”
一句话坚定了吴文的决定。这些天他养成了一个习惯,凡是小油菜反对的,都是他吴文支持的。他就像一个处于青春期的多动症少年,每时每刻地招猫斗狗来刷存在感,对此吴文的解释有二:一是闲得蛋疼,二是恰好小油菜那个神经病欠扁。
总之听说了小油菜会屁股疼,吴文乐颠颠地带着她去马场折磨她屁股了。
殊不知小油菜自己心中也有小九九。四人一起出游,简直天赐良机,她随身装备着邪恶的小药丸,打算寻找机会和蓝衫两人联手把那兄弟二人推了,当然,各推各的。
她和吴文一起来的,比另外两人到得早。吴文看到小油菜一见马就噤若寒蝉,他哪里肯放过她,笑眯眯地拉着她同乘一骑。小油菜在马上颠簸得像是簸箕里的汤圆,没一会儿安稳,这个时候虽然被男神搂在怀里,她也没有半分邪念了,哎哎哟哟地惨叫着。
吴文搂着她,恶趣味地在她耳边哈哈大笑。
她骨架小,身体纤细,现在在他宽大的怀中备显柔弱。吴文的脸擦着她柔软的发丝,他笑着,低头看到她痛苦得泫然欲泣,他突然有些于心不忍,于是放慢了速度,不再折磨她。
然后他松开揽在她腰间的手,抬起来揉了揉她的脑袋:“怕成这样?”
小油菜想也不想,拉下他的手重重咬了一口。
吴文疼得倒吸凉气:“反了你了!”
小油菜咬他也是因为气急了,实际并没有多大胆量,现在被他呵斥,她缩了一下肩膀,牙关一松。
柔软濡湿的双唇擦过他的皮肤,那触感让吴文心头有种异样的感觉,接着她不经意间用舌头顶了一下他的手背,这一下却使他像是突然触了电,电流顺着皮肤钻进骨肉筋脉,直达心尖儿。吴文呼吸一滞,很快反应过来,他猛地一下抽回手。
小油菜只当他是生气,她也气呼呼地学着他的语气说道:“我咬你一下你委屈啊?你把我屁股弄得这么疼,我咬你一下怎么了?”
你、把、我、屁、股、弄、疼……
吴文刚刚才被她挑起那么一点暧昧又别扭的心绪,现在乍然一听到这种话,难免又想歪。他觉得自己真是太龌龊了,故意沉着声音掩饰心虚:“你给我闭嘴!”
对于这种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无耻行为,小油菜只能在心里骂他无耻,表面上还是不敢反抗,她怕他又折磨她。
两人很快回到跑马场的入口,遇到蓝衫和乔风二人,在马上搭讪两句,就各自分开。吴文和小油菜去了河边休息。
下马时,小油菜犯了难。吴文选了一匹特别高的马,比她的个子都高,她自己真不敢贸然往下跳……
偏偏吴文就站在一旁看热闹,抱着胳膊等她求他。
小油菜只好硬着头皮说道:“你能不能接我一下呀?”
“好吧。”他勉为其难地张开手臂,却还是在笑。
小油菜跳进他怀里时,哗啦啦,地上撒了好些东西。
吴文放下小油菜,好奇地看从她口袋里掉出来的东西。那是许多五颜六色的小糖球,吴文捡起一颗,嘲笑她:“你多大了还吃糖球?装嫩上瘾了是吧?”
小油菜大惊失色,慌慌张张地捡起那些“糖球”。
吴文从她的神色中看出了问题,他把糖球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又舔了一下,一点也不甜。他怒从心中起,抓起小油菜的衣领:“这不会是摇头丸吧?肖采薇你本事大了是吧!老子要报警!”
说要报警也只是吓一吓她,但好好一个姑娘,身上竟然带这种东西,吴文觉得特别痛心。更何况这个人还是肖采薇,这就使他痛心之外,又觉失望和愤怒。
小油菜一听说他要报警,也吓得够呛:“不是啊!不是摇头丸!”
“那是什么?!”
“是……那个……你放开我,听我解释。”
计划还没执行就先被识破,小油菜这时候也只好先把蓝衫招出来了:“是这样的,蓝衫她喜欢乔大神啊,但是乔大神不喜欢她。我想帮她,就想着先把乔大神给迷晕了,然后,嗯,就那个……”
“你说蓝衫喜欢我弟?”
“对啊,可惜乔大神不喜欢她。”
“谁说乔风不喜欢她的?乔风特别喜欢她!”
“啊?”
两人这才发现事情绕了大圈子。他们把各自知道的信息招出来,互通有无,然后两人都很高兴,这事儿算有着落了。
吴文帮小油菜把地上的药丸捡干净了,避免被人畜误食。然后两人坐在河边,吴文看着那一堆药丸摇头:“说实话我就没见过你这么笨的人!你给男人吃这种东西,晕是晕了,可他晕了之后还能行吗?”
小油菜脸红得不行:“你闭嘴。”
“现在害羞是不是晚了点啊?你之前强男人的气魄哪儿去了?”
“你闭嘴,再说话就把你迷晕!”她也硬气了一回。
吴文顿时色变:“卧槽!你这个变态!”
小油菜笑眯眯地摸了一把他的脸:“乖哦。”
吴文哪是任人调戏的主儿,他扣着她的手用力一拉,把她扯进怀里。然后他反绞她的双手,把她按在腿上,抬手照着她臀部轻轻拍了一下:“让你不老实。”
小油菜本来就屁股疼,现在被打一下,忍不住痛叫:“疼!”
吴文的第二下终于没落下去,他按着她,笑问:“听不听话?”
“听。”
“到底谁乖了?”
“我乖,我乖。”
吴文得意地胡乱揉她脑袋,把她的发型揉得比秋草还凌乱。小油菜坐起身,面无表情地整理头发。
吴文点了一根烟,对着水光山色碧草蓝天,悠闲地吞云吐雾。他看一眼身旁的小油菜:“我说你这个姑娘怎么什么都敢说啊?”
小油菜翻个白眼:“还不是因为你气我。”
他侧目打量她,试探着问:“那你上回说的也只是气话?”
小油菜不明所以:“哪回?”
吴文咬着烟,似笑非笑的,没有回答。有些事,他介意得莫名其妙,大概也只是好奇吧,好奇这个看似清纯的女人是不是真的如自称的一样“床上功夫了得”。不过是真是假又怎样呢,与他有什么关系?
而且,隐隐地,他虽然有些想知道答案,却更多的是不愿知道。这是人们自我保护的本能,一个人总是会对可能牵动自己痛神经的事情刻意回避。尽管连吴文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一点。
小油菜见他不答,便好奇地追问:“吴总你指的是哪回啊?其实我说的话大多数都是真知灼见,只有很少量的气话。”
吴文突然张嘴朝她吐了一口烟圈。看着她呛得直咳嗽,他笑得幸灾乐祸。
“神经病!”小油菜咳嗽完,给了他这样一个评价。
“看风景吧。”吴文说道。
小油菜看风景时,总是不甘寂寞地咔嚓咔嚓拍照,把风景拍一遍然后自拍,还让吴文帮她拍和马的合照。
吴文耐心给她拍了几张,小油菜看完之后,环视一周,最后把目光定在吴文身上。
吴文警惕地挑了一下眉。
小油菜笑嘻嘻地凑过去:“吴总,我们拍张合照呗?”
“好吧。”他矜持地点了点头。
现场除了他们两个,唯一的活物就是那匹马,因此这张合照只能自拍了。小油菜坐在吴文身边,举起手机。自拍的视角比较窄,为了把两人都拍进去,他们必须靠得很近。这是光明正大亲近男神的机会,小油菜岂能错过?她一点点凑过去,脑袋几乎要枕到他肩上。
吴文咬着烟,淡淡地扫了镜头一眼,小油菜按下快门,抓拍住他气势十足的一瞬间。
小油菜对这张照片很满意:“吴总你好帅呀!”
吴文的嘴角微微弯起来。
小油菜低着头,问道:“我能把这张照片发微信吗?”
“可以。”
小油菜很高兴。吴文也比较好奇,如果公司员工看到肖采薇发了她和他的照片,他们会想些什么,说些什么。因此过了一会儿,他掏出手机查看小油菜的微信,顺便想给她的自拍照点个赞。
微信照片被ps过了,方式简单粗暴直接:小油菜身旁那个男人的脸上,直接给盖上一个大嘴猴儿。
他看过她之前发的照片,偶尔会出现大嘴猴这个东西,有些人被盖了有些人没被盖,而他,显然属于被盖的行列中。
吴文也说不清楚自己心中是个什么滋味,总之不会是高兴。他看了小油菜一眼,发现她神态自若。
吴文这回没有给她的照片点赞。他点开评论看了一下,因为男人身份不明,评论栏里十分冷清,只有董立冬一个人留了言:男朋友?
再刷新一下,吴文看到了小油菜给董立冬的回复:不是。
吴文又扫了小油菜一眼,看到她低着头,笑吟吟的。也不知道跟董立冬说句话能有什么好高兴的,笑成这样。吴文淡淡地哼了一声。
他再次收回视线,围观他们俩的谈话。
董立冬:那就好。
这话说的,意图太明显了。吴文清了清嗓子,说道:“肖采薇,我必须提醒你,本公司是不允许公司内部恋爱的。”
小油菜上扬的嘴角向下压了压:“放心吧,我不会看上你的。”
吴文的心沉了沉,像是被强行按在盐水里泡了,十分不是个滋味。他嗤笑:“我说我了吗?我说的是董立冬!你看看丫说的话,他对你有意思。”
“是吗?”小油菜看到董立冬的回复,也有点疑惑,“我问问他。”她说着,点开董立冬的微信。
吴文特别好奇小油菜会怎么问,于是偏头凑过来。
肖采薇:董立冬,你是不是对我有意思呀?
吴文几乎绝倒。原来这姑娘跟谁都这么问啊?太直接了,她到底有没有谈过恋爱?!
那边董立冬很快回复了。
董立冬:是啊,你怕不怕~
七
突然就被表白了,小油菜脑子有点短路。她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该怎么样回复董立冬,最后只好把手机一锁,假装没看到。
吴文冷笑:“你现在装傻是不是晚了点啊?”
小油菜低头不语。
吴文却觉得,她没有立刻拒绝董立冬,说明她很可能也有这方面的心思。这个想法让他有些恼怒。身为一个组织的领导者,他制定的规则被她公然无视,他感觉自己的权威遭到了挑战。
然后小油菜就变成了一个沉默的小绵羊,吴文挖苦她,她也不回嘴,让他顿觉无趣。
小油菜实际上是在认真地思考。
她对于吴文的喜欢,像空中楼阁,像海市蜃楼,远远地看着挺美好,但其实根本触碰不到。因此,她也不抱什么希望,暗恋得毫无压力。可是呢,她又老大不小了,还没谈过恋爱呢,总不能一辈子就这么暗恋着度过吧?多空虚寂寞冷啊!她得抓紧时间寻找另一半,也不指望两个人有多么相爱,但至少可以互相陪伴,可以平等地站在一起,可以不用靠着yy度日。
总之一句话:她要谈恋爱!
现在有人跟她表白了,这个人看起来还不错,完全可以进一步地考察。而且,等她真谈了恋爱,也就该移情别恋了,就能把吴文丢开了,她就能结束倒霉催的暗恋岁月了……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呢。
小油菜想着想着,咧开嘴笑了,一脸的痴呆相。
吴文戳了一下她的脸蛋,语带讥诮:“我说你至于吗?乐成这样,没被人追过吗?”
小油菜拍开他的手:“追我的人多的是。”
吴文当然不信,他警告她:“你好自为之,如果胆敢违反公司规定,我可不知道什么叫手下留情。”
“知道了知道了。”小油菜有些不屑。
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她也就是考察一下,又没有说要立刻和董立冬确定关系。况且,两个人是否在谈恋爱,这个东西要怎么定性?普通的朋友之间也可以逛街看电影一起吃饭啊,否则你凭什么说我们谈恋爱啊?
小油菜和董立冬其实不算特别熟,不过她是个人才,跟天桥上拉二胡的瞎子都能聊上一个多小时,所以在她这里基本不存在冷场的情况。她对董立冬的考察无非就是一起吃个饭啊看个电影啊什么的,从聊天中了解对方更多。
这种模式和相亲差不多。
考察了几回,小油菜慢慢觉得董立冬这个人不错。他脾气温和,进退有度,虽然已经表白了,但是从来不催促她的回答。举止中也不会过度亲昵或引起她的不适。
唯一遗憾的就是,她还没有喜欢上他。
不过感情嘛,可以慢慢培养的,小油菜决定努力发掘他的闪光点,争取早日对他动心。
这个周末,小油菜在京的大学同学组织了一次聚会。组织者是他们班的王美美。王美美前年嫁了个土豪,从此过上了挥金如土的日子,特别喜欢在微博和微信上晒各种奢侈品。这次聚会就是她请客,地点定在了一个五星级饭店。小油菜很高兴,为了蹭吃蹭喝她也一定要去。
可惜蓝衫有事儿不能去。王美美对此有点庆幸又有点遗憾。蓝衫大学时就是个大美女,毕业之后会打扮了,越来越漂亮,除了肖采薇那个心眼粗的,一般的女生都不想和蓝衫站一块,怕被她比成柴火妞。王美美当然也不希望蓝衫过来用美貌碾压她。可是呢,她又希望欣赏到蓝衫看她变富婆时的羡慕嫉妒恨——女人嘛,学得好不如长得好,长得好不如嫁得好。
小油菜也有她的忧愁——他们班有个男生在追她,每次同学聚会都来缠她。此君和小油菜的三观严重不符,所以小油菜拒绝过很多次,可是他脸皮特别特别厚,一见面就觍着脸凑上来,怎么赶都赶不走。两人三观不对付,他说的话在小油菜听来也特别刺耳,严重影响食欲。
为了愉快地蹭吃蹭喝,小油菜决定把董立冬带上。反正王美美财大气粗,不介意多一张嘴来吃饭。
聚会这天她到得很准时,王美美只告诉了她包厢号,没有下来迎接她,因此她和董立冬自己上去了。站在包厢门口,小油菜刚要推开门,董立冬却突然握住了她的手。
她有些讶异,抬头看他。
他笑了笑,目光柔和:“你不是要我假扮你男朋友吗?总要装得像一些。”
对哦,小油菜于是也反握住他的手。
她深吸一口气,调整好精神面貌,接着猛地推开门,用足以吸引所有人注意力的分贝喊道:“我来啦!哈哈哈哈哈!”
包厢内众人的谈笑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惊讶地看向门口。
小油菜看到当中唯一的熟面孔,顿时像是被五彩神雷劈中,张大嘴巴一动不动。
那张熟面孔正是吴文。
他坐在主位上,陪坐的有六七个人。吴文左边是个秃顶的中年人,右边是个漂亮姑娘,姑娘穿一身粉白相间的裙子,妆容甜美,此刻正嫌弃地看着突然闯进来的二人,语气不善:“你们是谁呀?”
吴文的目光从小油菜的脸上移开,视线向下滑,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
他眯了眯眼。
小油菜一紧张就犯结巴,呆呆地回答那个姑娘:“我我我我我……”
董立冬反应比她快,他拽了一下小油菜的手打断她,然后赔笑道:“对不起,我们走错包厢了。”
小油菜:“对对对对不起。”
吴文轻轻皱了一下眉,脸色变得阴沉。
那姑娘有意戏弄小油菜,于是笑道:“没事,你们走吧,顺便把这两个不用的盘子带出去。”
小油菜一时没反应过来,董立冬却是听明白了。他握着小油菜的手,沉着脸答道:“不好意思,我们是来吃饭的,一不端盘,二不陪酒。”
最后那两个字显然是在讥讽那姑娘,于是她的脸也黑了。
董立冬毕竟是个男人,不可能跟女人吵架,他不等她说话,拉着小油菜转身走出包厢。
包厢里那姑娘气得咬牙切齿。
吴文反倒是笑了笑,笑完之后看着中年人:“刘总,令千金好像被人误会了。”
中年人的脸上也挂不住,却还要强笑:“小蕾,还不坐回来。”
姑娘低头,噘着嘴不说话。听爸爸说今天要和著名的青年才俊吴文吃饭,她央求着爸爸跟来了,本来坐在爸爸身边,席间大家开玩笑起哄,她就顺坡下驴坐在了吴文旁边。吴文也没有反对,饭桌上气氛很好,没想到却被那两个冒失鬼闯进来打断了。
这时候有人岔开话题,吴文当然也不会太给人下不来台,于是说起别的。那中年人却觉得,吴文变得有点心不在焉了。
包厢外,小油菜不紧张了,也就反应过来董立冬说的话有些得罪人,她很担忧。
董立冬安慰她:“没关系的,她又不认识我。”
“那如果她来头很大呢?”
“她的来头不会大过吴总,除非吴总想帮她出气,否则我不会有问题的。”
小油菜想了想,答道:“吴总不会吧?”
“谁知道呢,英雄难过美人关嘛。”
小油菜有些难过,又有些沮丧:“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没关系,”董立冬笑了笑,“你在吴总面前多帮我美言几句就好了。”
“一定!”
两人收拾好心情,转而找到对的包间。聚会的人大部分都到了,王美美看到小油菜,很热络地上来和她寒暄,小油菜给他们介绍了董立冬,果然这次没有受到纠缠。
然后就是一边吃饭一边听王美美吹牛了。她老公的产业做得多么多么大,认识哪些牛人物,最近正准备和文风集团合作。
小油菜把脸从盘子上抬起来:“我就在文风集团啊,怎么没听说这事儿呢?”
“大概是你的级别比较低吧。”王美美不以为意。
小油菜点了点头,又问:“怎么今天你老公没来呢?”说实话,她从来没见过王美美的老公,每次聚会她老公都有事情。
王美美笑答:“他正在隔壁和吴文谈事情,谈完了估计会过来喝一杯。”
和吴文吃饭是一件很提升档次的事情,她用一种骄傲的口吻讲出来,果然引起大家的兴趣。
咦,看来王美美这次没有吹牛?小油菜回想了一下刚才的情形,也想不出哪一个像是王美美的老公。如果说再回去看看,她又没胆量,只好按下好奇心。
过了一会儿,有两个人结伴去洗手间,回来时,她们推开门进来,小油菜不经意间抬头看了一眼,恰好看到吴文从门外走过。
……这也能遇上。
她赶紧低下头。
吴文已经发现了她,及时掉头走过来,推开关了一半的门。
关门的姑娘看到是一个超级大帅哥,一下愣住了。
吴文扶着门,冷冷地看着小油菜。他长得帅,气场又强,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他,除了小油菜——她正低头奋力地啃东西,把一个黑脑壳对着他。
“肖采薇。”他只好叫她。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小油菜。
小油菜不得已抬起头,舔了一下嘴角的肉渣:“吴、吴总。”
“你给我出来。”
小油菜抽纸巾擦了擦手和嘴巴,紧张兮兮地跟上去。董立冬起身想跟上,吴文背后像是长了眼睛,回头扫了他一眼:“没你事儿。”
小油菜被吴文带到了电梯间,两人站在窗前交谈。他们这个楼层太高,向窗外望一眼,地上的汽车仿佛爬行的金龟子,看着一阵心慌。
她有点怕高。
吴文深吸一口气,说道:“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是吧?我说过,你敢和董立冬谈恋爱,我就敢开除你。”
小油菜赶紧摇头:“吴总你误会了,我们没有谈恋爱。”
吴文嗤笑:“没谈?没谈你们手拉着手,骗鬼呢?”
“谁说手拉手就是在谈恋爱呀,又不是小学生。”
“狡辩。你真让我开眼,平常笨得都快开花了,怎么一到这种事情上就这么能——”他突然顿住,垂了下眼睛。
他的手被一双小手握着,她两只手才能把他的大手包裹住。
第n次吃豆腐成功的小油菜心情有些雀跃。她眼巴巴地望着他:“吴总,现在我们拉手了,你能说我们在谈恋爱吗?”
吴文垂着眼睛,定定地看着他们握在一起的手,没有回答。
他的心绪突然有点乱。
八
吴文正不知该作何反应,凌乱的思绪突然被一个迟疑的声音打断:“文哥?”
他扭头看,发现刘小蕾出现在楼道口。刘小蕾讶异地看着他们,脸色不是很好。
小油菜连忙抽回手,还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在裙子上轻轻蹭了一下。这种疑似嫌弃的动作让吴文一阵不满。
刘小蕾走过来,站在他们旁边:“文哥,这位是?”
吴文单手插兜,满不在乎地看一眼小油菜,答道:“公司员工。”他连名字都懒得给她介绍。
刘小蕾笑着向小油菜伸出手:“你好哦,我叫刘小蕾。”
“我叫肖采薇。”小油菜友好地回握了她的手。
刘小蕾挪了一步,站得离小油菜更近了。两人一并肩站着,身高差距立刻明显了。小油菜身高是一百六十二公分,今天的鞋跟只有三公分,但是刘小蕾至少有一米六七,还穿了十公分以上的细高跟鞋,一下子就把身高差拉开了。小油菜看看刘小蕾,再看看吴文,悲哀地发现,至少从身高上来看,刘小蕾和吴文更加登对一些。
她不自在地向后退了两步:“你们有事情要谈吗?那我就不打扰了。”
吴文转身:“有事也不用在这儿谈,走吧。”
刘小蕾跟在他身边,“文哥”长“文哥”短地叫着。
小油菜和他们始终保持着两步的距离,听到刘小蕾称呼得那样亲热,她不满地扯嘴角,哼道:“文哥文哥,我还文身呢!”
吴文突然停下,转身看了她一眼,眼神不善。显然,他听到了她的挖苦。
“等回去饶不了你。”他警告道。
小油菜感觉自己今天得罪他够多了,反正肯定讨不到好,这会儿她也不怕再得罪他了,于是翻着白眼朝他吐了吐舌头。
吴文轻轻哼一声,嘴角却是忍不住勾起来。
小油菜回到包厢,终于看到了王小美的老公。这位传说中的土豪正趁着吴文离开的空当,从一个包厢串到另一个包厢,给大家敬了杯酒。小油菜回来时恰好看到他在仰脖子灌。
有人走进来时,那位土豪扫了一眼门口,看到了站在小油菜身后的吴文,土豪一惊之下,差一点呛死,拍着胸脯拼命地咳嗽,王小美一个劲儿给他递纸巾。
刘小蕾担忧地走进来:“爸,你没事吧?”
土豪理顺了气,看着吴文,笑呵呵地:“吴总,不好意思啊,老婆在这边吃饭,我来看看。”
吴文点了一下头,没说话。
小油菜用了差不多二十秒钟来理清眼前的人物关系,等她理顺之后,发现她的同学们都用一种矜持又热烈、神往又敬畏的眼神注视着她……身后的吴文。
吴文不认识他们,也不打算认识,他转身回了自己的包厢。
小油菜坐回来接着吃,席间的话题自然变成了对吴文的讨论,一水儿的赞美之词,小油菜竖着耳朵听,与有荣焉。
董立冬本来想问问小油菜有没有被刁难,不过看她吃得这样欢,应该是心情不错吧。
一帮人吃完饭,又想去唱歌,身为麦霸,小油菜必然跟进,唱得尽兴而归。晚上两人吃了点简单的,又去看了场电影,董立冬把她送到家门口,突然说道:“采薇,我不想再做假的男朋友了。”
小油菜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她突然觉得无比内疚,对于眼前这个人。他对她那么好,她却在喜欢别人。在这之前,她也确实考虑过确定关系,可是现在,她突然想,如果真的确定,这对他公平吗?
董立冬看着手足无措的小油菜,叹气问道:“你是不是心里有别人?”
小油菜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他无奈看着她:“还用猜吗?如果不是喜欢着别人,你应该早就接受我了。”
她低头:“对不起,我也在努力喜欢你,真的。”
“你喜欢的那个人,你们不能在一起吗?”
她摇了摇头。
“那么,你也不要勉强,我们就这样顺其自然吧。如果你无法喜欢上我,也请告诉我,不要让我傻等。”
小油菜重重点了点头。
周一上午,公司有个高层会议,小油菜在其中做会议记录。散会时,吴文把市场部总监留了下来。小油菜顺手整理着会议室,赖在这里不走。
她的直觉告诉他,市场总监留下来的原因和董立冬有关。反正吴文不赶她走,她就听呗。
吴文扫了一眼小油菜,也没说什么。他转而看向市场总监,简短地交代了一句:“留意一下你们部门的董立冬。”
市场总监一时没明白吴总的意思,追问道:“董立冬的工作表现挺好的,吴总您让我留意他什么?”
吴文一脸的高深莫测,也没解释。主要原因是他也不知道该留意董立冬什么,反正就是觉得这个人不顺眼。
市场总监离开后,小油菜凑上来:“吴总,您还生气呢?”
吴文斜了她一眼:“我有什么好气的?”
小油菜觉得,这是个心照不宣的事儿。董立冬得罪了刘小蕾,刘小蕾的爸爸是吴文的合作伙伴,那么吴文完全有可能为了给刘小蕾出气而找董立冬的麻烦。想到这里,小油菜的心里酸溜溜的,刘小蕾长得很漂亮啊……
吴文戳了戳她的脸:“傻了?”
小油菜回过神来,董立冬得罪刘小蕾也是为了她,她不能不仗义,于是说道:“吴总,要不您放过董立冬吧,这事儿的主要责任在我,而且我觉得刘小蕾也不是小肚鸡肠的姑娘。”
吴文点了根烟,他抽了几口,在一片烟雾缭绕里静静地看着小油菜,轻声问她:“就这么护着他?你们俩发展到哪一步了?”
小油菜摸了摸鼻子:“吴总您放心吧,我绝对不会违反公司规定的。”
“是吗?”
“我跟董立冬,我们俩……哎我跟您说这事儿也说不着呀。总之董立冬真挺无辜的,吴总您把他当个屁给放——”
吴文突然火了,这火气来得迅猛而突然,无论如何也压不下去。他打断她:“董立冬董立冬,你满脑子都是董立冬!你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小油菜愣住了,看到他的脸色突然就黑云罩顶,她有点紧张了:“我……我那个……”她灵机一动,笑道,“吴总,我当然没有把你放在眼里啦!”
这么毫不客气的话,让吴文快要暴走了,他冷冷地看着她,指间用力,几乎要将香烟夹断:“肖采薇,你再给我说一遍。”
“我是把您放在心里的。”小油菜说着,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笑嘻嘻地看着他。她虽然笑得没心没肺,心中却有些酸楚。这是玩笑话,也是真心话。
有那么一瞬间,吴文神情发怔,心口悸动得要命,那里像是突然出现了一个旋涡,牵动着他全身的神经,以至于他夹着烟的手指轻轻颤了一下,无意间抖落下一点烟灰,簌簌落在干净的会议桌上。
但是很快,他冷静下来。他默默地看着她,看她没心没肺地笑,她说的甜言蜜语一点也不走心。
吴文垂下眼眸不再看她。他的眉角耷拉着,看起来有些悲哀。是啊,他怎能不悲哀呢,有些事情真讽刺——她只不过说句拍马屁的玩笑话,他却要当真了。
九
小油菜问董立冬,他们总监有没有为难他,董立冬回答没有,还奇怪地问小油菜怎么回事。
小油菜差一点就把吴文对市场总监的叮嘱告诉董立冬了,不过话到嘴边又被她咽了回去。她是一个有职业操守的人,吴文和市场总监之间的对话也可以列入高层谈话之列,所以她习惯性地会对此守口如瓶。
于是她答道:“没什么,就是担心吴总为难你,你得罪的那个刘小蕾,你也看到了,她爸爸马上会成为我们新的合作伙伴。”
合作这件事,即便那天没有在场的人,大部分也能猜到。因为那个刘小蕾三天两头往这边跑,有时候是自己来,送个文件传个话什么的,有时候是跟着老爸的员工来——她自己并不熟悉公司业务,往文风集团跑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是了,刘小蕾看上吴总了,傻子都能看出来。
比如他们要交接的事务基本不用吴文去关心,但每次刘小蕾忙完正事都会直接上去问候吴文,还喜欢赖在他的办公室不走。这姑娘也是个自来熟,豁出去厚脸皮一些,吴文顾忌着给老刘留点面子,也不好硬把她往外轰。
有时候小油菜会在吴文的办公室看到刘小蕾。女人的直觉通常准确,在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两人都把对方摆在了情敌的位置上。考虑到刘小蕾的身份,小油菜不好当面和她作对,顶多背后默默腹诽一下。不过刘小蕾就没什么顾忌了,她娇生惯养的,脾气有些冲,从来不怕得罪一个普通的员工。并且她也不傻,能看出来吴文对小油菜总没什么好脸色,这说明文哥也不喜欢那个女人。
所以刘小蕾就放心大胆地挑衅小油菜了。她的挑衅方式也简单,无非就是冷嘲热讽打击小油菜的自信心,如果当着吴文的面,嘲讽就会变得非常含蓄,但当事人依然能领会其深意。
小油菜很生气。
这天,刘小蕾又来了。
小油菜去吴文的办公室时没敲门,没错她就是故意不敲门,就是想突击围观一下里面的情况。
刘小蕾正坐在沙发上翻看杂志,吴文低头办公,室内很安静,没人说话。
小油菜推门进来时,两人都把目光投向她。
刘小蕾不悦地皱了一下眉头:“你怎么不敲门啊?”
吴文看着小油菜:“有事吗?”
小油菜答道:“吴总,我有重要的事要向您汇报,”她笑着看刘小蕾,“刘大小姐,能不能请您先去趟洗手间呀?”
刘小蕾看了吴文一眼,发觉他不打算给她撑腰,于是起身出去了。她的包还留在沙发上,说明她真的只是暂时回避一下而已——今天软磨硬泡才让文哥答应和她一起吃晚饭,打死也不能错过良机!
等到刘小蕾出去,吴文又问了一遍:“到底什么事?”
“是一份重要的文件,”小油菜走过去,把文件放在他桌上,“吴总您忙着,我不打扰您了。”说着走开。
吴文有些摸不着头脑,他盯着她的背影,眼神复杂。
小油菜走到沙发旁边,突然转身看他。吴文心虚地低头,假装翻看文件。小油菜弯腰拿起茶几上的杯子,飞快地朝沙发的坐垫一泼,半杯水全倒在了米白色的沙发上。
然后她放下茶杯,若无其事地离开了。
这一系列动作全落在吴文眼中,他苦笑着摇了摇头。
过了一会儿,刘小蕾回来了,她走进办公室后发现吴文在看她,一时有些受宠若惊,也含情脉脉地回望他,一边走向沙发。
吴文不知道自己出于何种动机,竟然没有提醒刘小蕾,而是眼睁睁地看着她坐了下去。
然后刘小蕾感觉到臀部一片冰凉潮湿,她啊的一声惊叫,立刻从沙发上弹起来,然而为时已晚,臀部早已浸湿了大片。偏偏她今天穿的裙子是浅色包臀的,这时候真是苦不堪言。
小油菜一直在外面竖着耳朵听动静,听到里面隐隐传来女人的惨叫声,她立即冲进去,正看到刘小蕾捂着屁股,俏脸爆红,几乎要哭了。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小油菜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凑过去。
那一片水渍不是两手就能盖住的,小油菜看到后,啧啧称奇,摸着下巴一个劲儿摇头:“你这人怎么随地大小便啊……”
刘小蕾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然而电光石火之间,她突然明白了这一切:“是你!”说着狠狠地指着她,但一时想起后面的尴尬,又赶紧收回手。
“我怎么了?”小油菜无辜地看着她。
“是你故意在沙发上洒了水!你、你这个女人,太阴险!”
想她小油菜,终于也有被人骂“阴险”的一天了,小油菜纯粹把这个词当赞美了,笑呵呵答道:“你不要随便诬赖好人,证据呢?你亲眼看到我洒水了?”
刘小蕾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她看向吴文:“文哥,你说怎么办嘛……”
吴文揉了揉额角,给汤助理打了个电话。救火队员汤助理就在外面,不过没有吴文的传唤他是不会轻易进来的,这会儿接到电话,汤助理走进来:“吴总,什么事?”
“你把小蕾送回家吧,嗯,帮她买两件衣服,记在我账上。”
汤助理脱下自己的外套让刘小蕾系在腰上,吴文安慰了刘小蕾几句,刘小蕾脸色才稍有缓和。然后汤助理就带着刘小蕾离开了。
吴文站在门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小油菜看够了热闹,暗搓搓想溜,然后他却突然把门关上,背靠着门,抱着胳膊看她。
小油菜摸了摸鼻子:“吴总,既然没我什么事,我就回去干活儿了。”
吴文面无表情,只是一双眼睛犀利如刀,直勾勾地盯着她。这目光太有压迫感,小油菜本来就心虚,这会儿被他盯得两腿直发软。
“为什么这样做?”吴文突然问道。
“啊?”她偏头看着他,打算装傻。
“不用装傻,你已经够傻了,”吴文毫不留情地道出这个事实,“现在老实告诉我,你为什么和刘小蕾作对,是不是因为嫉妒?”
小油菜愣了一下:“……是啊。”
吴文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他追问道:“怎么个嫉妒?”他这样问着,心中却隐隐浮现出一个期待的答案。
小油菜是不会承认自己在吃醋的,她低着头:“嫉妒得多了去了。不过我主要嫉妒的是她不用上班就能吃饱饭。”
“嗯。”吴文应了一声,不置可否。
小油菜其实特别想在吴文面前进点谗言说些坏话,但她怕偷鸡不成蚀把米,想一想也就算了。此刻,她壮起胆子打探老板的隐私:“吴总,您会不会娶刘小蕾呀?”
吴文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我为什么要娶她?脑子进水了吗?”
“你们做生意的不都喜欢联姻吗?强强联手。”
“一码归一码,我不可能为了赚钱出卖自己的肉体,老子又不是牛郎。”吴文说着,还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
小油菜眨眨眼睛:“那你会娶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他突然有些别扭:“当然是我喜欢的人了。”
小油菜追问道:“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呢?”
你这样的。
吴文差一点就脱口而出了,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小油菜像个好奇宝宝一样看着他,眼底一片坦荡,一点痕迹不露。
这种看似毫无杂念的坦荡让吴文感到失望,他也不知该如何作答。正在这时,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来,打破了这微妙的尴尬。
他走过去接起电话,听了一会儿,脸色渐渐阴沉下来。
十
小油菜看到吴文那阴云密布的脸,虽然她也十分好奇发生了什么事,不过现在她更怕被他迁怒,于是悄悄去开门,想溜。
吴文突然一声怒喝:“让他滚蛋!”
小油菜吓得一抖,转身望他。
哪知吴文虽也在听电话,目光却一直落在她身上,此刻两人对视,小油菜禁不住他灼灼目光的逼视,硬着头皮道:“那个,吴总我先走了……”
吴文放下电话,挑眉看着她:“你不好奇是什么事吗?”
“呃……什么事?”
“你过来。”
小油菜关上门,走过去,有些局促地站在吴文的办公桌前。吴文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然后突然说道:“你有没有对董立冬说过什么事情?关于公司的。”
小油菜挠了挠后脑勺。这个……员工之间当然会吐槽一下公司了,她不可能没提过。不过吴文突然问这些做什么,难道她背地里说公司的坏话被发现了?
吴文知道她想左了,又道:“我是指,关于公司的商业机密,不该他知道的。你到底有没有透露过?”
小油菜慌忙摇头:“那肯定没有,我这点职业操守还是有的。”
吴文神色缓和,点点头:“我就怕你笨,被人利用。”
“吴总,到底怎么了?”
“董立冬是我们的竞争对手派来的商业间谍。”
“啊?”小油菜惊得下巴差点掉下来。
吴文冷哼:“你不信?不信的话自己去问市场总监,不要以为是我故意给他使绊子,我没那么下作。”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太过震惊。”商业间谍啊,她只听说过,这回见到活的了。而且竟然是董立冬……小油菜艰难地回忆和董立冬的相处,最后茫然道:“董立冬那个人,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商业间谍啊!”
“合着坏人都把这俩字刻在脸上是吧?如果连你都能看出来,那他也就别混了。”
又被男神鄙视了。小油菜低头假装沉思,掩饰自己的难过。
小油菜的沉默让吴文心中感到不舒服,不知道这个家伙是否会为董立冬辩白。由于小油菜和董立冬本来就走得近,他这会儿迁怒她再正常不过。除此之外,他还隐隐地有些快意,为这个家伙看走眼而幸灾乐祸。她的暧昧对象,实际是一个商业间谍,呵呵……
小油菜想了一会儿,问道:“吴总,那他有没有给公司造成损失呢?”
她这话一出,让吴文悄悄松了口气。很好,看来这傻丫头还知道孰轻孰重,她对董立冬的感情不过如此。这样想着,吴文的语气缓和下来:“没有,还没得手呢就被咱们的市场总监发现了。”
说来那个市场总监也是个人才,得知总裁大人让他注意董立冬,他竟然暗暗查了这小子的通话记录,查出可疑的线索之后,总监大人一不做二不休,想办法监听了董立冬的电话,终于发现这个秘密。
小油菜点点头,放下心来。不过她还是有些情绪低落,为董立冬。平心而论,他对她挺好的,她都已经在制定方针策略以期能尽快喜欢他了。但是现在这个人突然成了商业间谍,让她不由得想得有点多。她是总裁办副主任,工作中有比较多的机会接触到公司的高层决议,那么董立冬接近她,到底是单纯地喜欢他,还是另有目的?
这种猜测让她有些沮丧。
偏偏吴文还火上浇油地说:“我看董立冬接近你纯粹就是故意的,你可别想瞎了心,觉得自己魅力有多大。”
“不用你提醒。”小油菜没好气道。
“生气了?胆子不小啊,不过你跟我气得着吗?我劝你以后把眼睛擦亮一点,这世界上长得帅又事业有成的男人多的是,用不着在一个猥琐的商业间谍身上浪费感情。”他说得性起,就差毛遂自荐了。
小油菜讥诮地一牵嘴角:“长得帅又事业有成的男人哪里看得上我呢!”
“那不一定,万一他瞎呢。”
小油菜气呼呼地走了。
她离开之后,吴文坐下来,抹了一把脸,仰头看着屋顶,悠悠叹道:“我就瞎啊!”
他又不是白痴,自己先是看到董立冬就冒酸水,然后被她随便撩拨两句就心里头的小心肝儿乱撞,少女怀春一样,这根本就是动凡心了。
只不过,为什么会是肖采薇那个神经病呢?!
喜欢这个女人,使吴文对自己的品位产生了怀疑。而且他多多少少有点不服气:他这么玉树临风英明神武有脸有身材又有钱的黄金单身汉,她竟然瞪大眼睛错过了,转而去和猥琐的董立冬搞暧昧,真是瞎了狗眼!
这个想法让吴文心里头酸溜溜的,这些天看谁都不顺眼,看小油菜尤其不顺眼。
好吧,别扭闹够了,他也该想想现实问题了:怎么样强势霸道地占据她的芳心呢……
这一头小油菜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男神盯上了,她回去之后给董立冬打了个电话,直截了当地问他是不是来窃取商业情报的,董立冬并没有否认她的质问。
小油菜这才彻底失望,但她又不忍心骂他,毕竟,就算是装出来的,他也对她挺好的。
两人在电话里沉默了一会儿,董立冬说道:“我现在就要走了。”
“嗯。你……保重。”
“你不打算送一送我吗?可能以后都见不到了呢。”
小油菜没有反驳他,这算是变相承认了她和他到此为止,以后不存在深入交往的可能性。
董立冬微微叹了口气。
小油菜纠结了一下,终于还是去送了董立冬。他离开得很低调,带的东西也少,小油菜跟着他来到地下车库,她看到他把东西放到车上,然后关好车门,转身看她。
她挠了挠耳朵后,不知道该和他说些什么。这个人是来窃取商业情报的,现在站在她的对立面,他还有可能试图利用她,而且,这种利用是披着感情的外衣……这一切,使她对他已经无话可讲。
董立冬扶了一下眼镜,苦笑着看她:“如果我说,我从来没有打算利用你,你会信吗?”
小油菜愣愣地看着他。
“我真的喜欢你,肖采薇。”他说。
小油菜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他却摆了一下手:“你不用勉强,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虽然不知道你心底那个人是谁,但我希望你能得偿所愿,和他在一起。采薇,我做的一切都有我自己的理由,为此付出代价我也无话可说。但我唯一不甘心的,就是被你误会。我喜欢你,喜欢到不舍得利用你。”
说完这些,董立冬就离开了。
这个人飞快地消失在小油菜的生活里,如果说她的生活为此有什么变化,其实倒也不大,顶多是她失去了一种移情别恋的希望。她想要摆脱的对于吴文的迷恋,又全部卷土重来。
为此,她只好拼命地工作,来回避那甩脱不掉的暗恋,偶尔小心翼翼地吃吃老板豆腐,就算心满意足。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感觉吴总似乎越来越配合她了……
这天晚上,小油菜又多忙活了一会儿,到下班时,整个楼层已经没什么人了。
她在楼道里遇到了吴文,这回是他在前,她在后。小油菜想起上次他的恶作剧,不由得恶向胆边生,打算报复一下。于是她偷摸地走到他背后,刚要开口吓他,哪知道他极其敏锐,反应也快,突然向后伸手拉住她,扯着她的胳膊一折一转,拎小鸡仔儿似的把她拎到身前,单凭一条手臂就将她整个人扣在怀里,使她动弹不得。
小油菜哪见过这种阵仗,顿时吓得屁滚尿流,大声求饶:“别激动,是我!自己人!”
吴文似笑非笑的:“谁跟你是自己人?说吧,鬼鬼祟祟的,想干什么?”
“没什么,就打个招呼,”小油菜说着,用有商有量的口气说道,“吴总,要不您先放开我?”
吴文没说话。
小油菜又叫了他一声:“吴总?”
她看不到的是,他此刻正闭着眼睛,小心翼翼地在她的柔软的头发上亲了一下。那力度很轻,像是一片羽毛落在她的头上。亲完之后,吴文睁开眼睛,勾了勾唇角,松开了她。
小油菜揉着胳膊,嘿嘿傻笑。
吴文屈指在她脑门弹了一下:“傻乐什么?”
小油菜狗腿地笑着:“吴总,我今天又加班了。”
吴文矜持地点点头:“嗯。”
小油菜:“你打算怎么奖励我呢?”
吴文:“以身相许要不要。”
要啊!要!!!
这种话她也只敢在心中呐喊,表面上还是装得相当镇定:“吴总你真会开玩笑。”
“哼哼,”吴文要笑不笑的,又敲了敲她的脑门,“那你想要什么?”
“要不你请我吃夜宵吧?”
吴文莞尔:“好吧。”
吃夜宵的地方由小油菜点,最后两人一起去了烧烤店。点菜时小油菜一边点一边问吴文,这个行不行,那个行不行,吴文无可无不可,点完之后小油菜问吴文有没有补充的,吴文问服务员:“有小油菜吗?”
“咳咳咳,”小油菜被呛住了,她扶着水杯,无辜地看着吴文,“吴总……”
“怎么了?”吴文笑眯眯地,“我就爱吃油菜。”
顾客爱吃油菜,服务员必定想尽办法满足,不过油菜不能炒,所以最后给他们加了一盘清炒小油菜。
小油菜看着吴文吃那盘清炒小油菜,她总感觉怪怪的。大概是因为某个特定的称谓容易引起人的联想吧。
然后吴文还点了两扎啤酒。小油菜也有心事,此时看到酒,没有拒绝,捧着杯子一口一口地喝着。
吴文老劝她酒,于是等她喝完一扎,莫名其妙地又点了一扎,不过第二扎只喝了一半,剩下的被吴文解决掉了。
小油菜的酒量很有限,喝完一扎之后就有点五迷三道了,另外的半扎下去时,她看人都是重影的。吴文看她两颊飞红,醉意朦胧,一时看得心跳怦然,春心荡漾。不过他也不是那么孟浪的人,更何况肖采薇又不是那种女人,他喜欢她,不会把她轻看,更不会作践她。
吃完饭,小油菜是被吴文架着离开的。吴文在她耳边唠叨:“你说你一个姑娘,我让你喝酒你就喝啊?还把自己喝这么醉。今天这是遇到了我,要是别人呢?别人给你喝酒你也喝?”
“别人……我不喝。”她吐字都不清楚了。
吴文像是被安慰到了,他有些得意,又问:“那我和别人有什么不一样?”
小油菜靠在他身上:“你就是不一样啊。”
“那你喜欢我吗?”问出这句话,吴文的心跳突然加速起来。
小油菜毫不犹豫地答:“喜欢啊。”
吴文身体一震,像是被电击了一下,他忍着满心激动,又问道:“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是谁?”
小油菜摇头晃脑的:“你是谁啊?”
吴文苦笑着摇了摇头,心碎。
两人喝了酒,车是不能开了,虽然吴文并没有喝醉。不过他这方面的家教很严,如果他妈知道他酒后驾车,一定会打断他的腿。
因此吴文拦了辆出租车。他坐在出租车里也是扶着小油菜,让她靠在他怀里。小油菜一点也不安分,晃悠着脑袋瓜,身体乱动。吴文按着她的肩膀,低声问她:“是哪里不舒服吗?”
她抬头,眨着眼睛看他。醉后的眼睛更加水润,在幽暗的夜色中反着莹莹亮光。
吴文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怎么了?”
她扶着他的肩膀,直起腰。他只觉眼前突然一暗,唇上一瞬间的柔软凉润,竟已经猝不及防地被她亲了一下。
吴文愣住,心口像是填了一把火。小油菜亲完之后并不理会他的反应,而是靠进他怀里,温顺地低着头,打瞌睡。
吴文摸了摸自己的唇,但随即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于是神色一暗。他轻轻推她的肩膀:“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是谁?”
“知道。”
“那你说说,我叫什么名字?”
“吴文。”
十一
小油菜叫出他的名字时,吴文一阵狂喜。她亲了他,还认识他,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但他还是明知故问地推了她一把,说道:“那你刚才到底几个意思?”
回答他的是平稳的呼吸声——她竟然睡着了。
虽然就来过一次,但吴文已经记住了小油菜家的门牌号。油菜妈看着站在门口的吴文以及在他怀里睡成死猪的小油菜,十分震惊。
吴文解释了几句,放下小油菜后不便久留,也就告辞了。
油菜妈总觉得这个小伙子好像一直在忍笑,忍得很辛苦的样子。她家闺女不会又出什么洋相了吧?
这一头吴文就一路笑着回了家,跟被点了笑穴一样,止不住。路上那个出租车司机差点以为他是个神经病。回到家后,吴文睡得比较晚,刚睡着,又梦到小油菜跟他表白。他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什么叫“做梦都会笑醒”。
到第二天上班时,小油菜早把昨天晚上醉酒后发生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吴文这时候已经冷静下来了。爱情这东西,谁先主动了,谁就会陷入被动。现在在吴文看来,小油菜已经成了他的囊中之物,他倒也不急。
正当吴文沉浸在怎样把小油菜一步步啃掉的幻想之中时,刘小蕾又来骚扰他了。这个姑娘的自愈能力特别强,昨天出那么大丑,今天能量槽立刻就满了,还记着吴文欠她一顿饭呢。吴文怎么好意思赖这种账,于是答应中午还债请吃饭。刘小蕾觉得自己总算扳回来一城,没想到的是,吴文立刻抄起电话打向总裁办,问肖采薇要不要蹭饭。
蹭老板的饭是每一个员工神圣的使命,更何况小油菜这种本来就居心叵测的。
中午时分,吴文一个人带着两只美女出了门,一路收获无数艳羡的目光。
他们又去了那个叫“暹罗饭店”的泰国菜餐厅。服务生领着他们去找座位,小油菜和刘小蕾一左一右像是护法一样拱卫着吴文。吴文特别绅士地拉开一把椅子,与此同时扫了小油菜一眼。小油菜本来想坐过去,哪知刘小蕾快了一步,先坐上了。
服务生多会察言观色呀,立刻把刘小蕾对面的椅子拉开,礼貌地朝小油菜微笑。
小油菜悻悻坐下。此刻吴文本来站在刘小蕾身后,小油菜以为他会坐在刘小蕾身旁,没想到他却绕过来,坐在了她的身边。
小油菜没来由地脸一红。她局促地低下头。
吴文坐在她旁边,笑眯眯地欣赏她的表情。
刘小蕾气得眼睛冒火,她也不知道这两人到底是真的有什么还是只是装给她看,反正不管哪一种,她都不会轻易放弃的。她拿着菜单,干咳一声:“点菜吧,文哥你想吃什么?”
“随便。”
小油菜也扯过一本菜单来看,掩饰自己那点心虚。她觉得应该是她想太多了,吴文今天的举动很明显只是想拒绝刘小蕾,不管怎么说这算一件好事。
但谁又能说这不算一件坏事呢?如果吴文交了女朋友,她也可以彻底死心啊。
想到这里,她又有些惆怅,点菜也心不在焉的。她点了个冬阴功汤,吴文在她耳边低声说:“嘿,这汤可是壮阳的。”
小油菜挺受不了他那个贱兮兮的轻浮劲儿,她扭脸看着他:“吴总你好像很兴奋?终于可以补一补了吗……”
吴文发现这个家伙的害羞点跟正常人不一样,刚才往她身边一靠她就脸红,纯洁得像个高中生,这会儿倒好,又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跟他讨论这种问题。他把脸一板:“你看我像是需要这东西的人吗?”
“像。”
吴文咬牙:“你给我等着。”
她自然听不出这话里的深意,只当作是一句毫无力度的威胁。不过他们两个斗嘴,看在别人眼中就有点打情骂俏的意思了,刘小蕾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等待点菜的服务生倒是笑呵呵的,像是没看过瘾。
过了一会儿菜陆续上齐了,小油菜暂时抛却烦恼,全力以赴地吃饭。她吃饭的姿态谈不上优雅,至少是不及刘小蕾的,但她吃东西很认真,近乎于虔诚,似乎放到她嘴里的东西都特别特别好吃,让旁人看着也觉得胃口大开。而且她咀嚼的速度比较快,闭着嘴,腮帮子鼓鼓的,像个快乐的小仓鼠。吴文扶着下巴在一旁看她,他觉得他也离神经病不远了,竟然越看她越顺眼……
不只是吴文,连刘小蕾都觉得自己出问题了——对着小油菜这么个闹心的家伙,刘小蕾竟然不知不觉吃了好多东西,那可全是热量啊,令人绝望的热量!
吃过午饭,刘小蕾心情不佳,没有继续骚扰吴文。小油菜跟在吴文身边回了公司,她习惯性地去蹭吴文的电梯。
电梯门关之后,她伸手想按楼层,却被吴文先一步盖住了按钮。
小油菜以为他想赶她走,毕竟这不是她的电梯。她默默地看着他:“吴总你不要那么小气嘛。”
吴文扶着电梯,倾身凑近,小油菜本能地往旁边躲了一下,结果她被他逼到了角落里。又是这样危险的距离,她不敢看他。
吴文戳了一下她的脸蛋,笑道:“现在怎么怂了,知不知道你昨天干什么了?”
“我、我干什么了?”小油菜有点紧张,她真不记得昨天干什么了,最后的记忆就是烤鸡翅膀,啤酒。
吴文开始兴师问罪了:“你占我便宜了知不知道?我,”他说着,指指自己胸口,“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被你摸遍了。又亲又摸的,我说你怎么那么饥渴呀?”
小油菜脸腾的一下红了:“我我我我我……”
“你怎么了?你还有什么话说?你说你是不是对我动了色心了?”他步步紧逼,质问。如果小油菜不是因为心虚而低头不敢看他,一定会发现他眼中流荡的笑意。
小油菜还在试图辩解:“我可能把你当前男友了。”前男友真是极好的一个挡箭牌。
吴文笑道:“怪不得你喊我名字呢,原来你前男友也叫吴文啊?”
小油菜这回真的没话可说了,只是低着头,无地自容,脸涨成了猪肝色。
吴文胡乱揉她的脑袋:“你害羞什么呀,至于吗?我长这么帅,想我的女人可以从咱公司大门排到长安街去。你对我想入非非也纯属正常,不用害羞。”
小油菜竟然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于是她点了点头。
太可爱了,这傻丫头怎么这么可爱呢!吴文根本控制不住浑身涌动的恶劣因子,越是把她调戏得窘迫难当,他越是有一种无耻的成就感。他忍着爆笑的冲动,捏了一下她俏红的脸蛋,勉励道:“你也不用绝望,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说不定哪一天你就把我感动了呢,对吧?”
小油菜木然站在那里,也不反抗,任他折腾。
十二
小油菜也曾经想过如果她向吴文表白了,他会是什么反应。她觉得他最可能做的是从此对她冷淡疏远——这符合他的性格,不爱招惹过多麻烦;他也可能坦白地告诉她,不要对他痴心妄想;她甚至想过,他会耐心地安慰她,他们不合适,有更好的人在等她……诸如这类假得不像话却能够给对方保留情面的话。
但是,以她有限的想象力,她实在没料到,他会立刻开了嘲讽模式,看热闹一样看着她突然大白于天下的暗恋。
出于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以他自大又恶劣的性格,确实会做这样的事。
这也是最伤人的事。
我喜欢你,喜欢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那样迷恋,那样狂热,但这些在你看来,原来也不过是平添一些笑料而已。
小油菜一开始是紧张又无措的,到后来就感觉自己像是被一盆冰水浇了个透心凉,她难过得近乎麻木,像个小僵尸一样站在那里,对吴文的冷嘲热讽和上下其手都没有反应。
吴文玩了一会儿顿觉无趣,他拉开她,按了楼层,两人很快各归各位。
说实话,吴文有那么一点担心,自己是不是太过了?不过他很快想通了,这不才刚开始嘛,以后有的是机会好好疼爱她。在与别人的联系中,吴文习惯于把握主导权,这也是为什么他在一开始发觉自己对小油菜动心之后能够强忍着按兵不动的原因。忍得这么辛苦,等的不就是现在自由调戏这小神经病时的快乐吗?他又岂肯错过?
小油菜回去之后,满心的憋屈无处宣泄,只好找蓝衫诉苦。某些心情隔着手机和电脑是无法交流清楚的,当晚,她和蓝衫约了一起吃饭。
蓝衫知道吴文早晚有知道的一天,但她和小油菜一样,也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这人也太不厚道了,同样的爹妈,他跟他弟怎么差这么多呢!
“你没看到他那得意的嘴脸,你说他贱不贱,贱不贱啊!”小油菜疯狂地吐槽着。
“贱!”在未婚夫的哥哥和闺蜜之间,蓝衫根本不用犹豫就做出了选择。
小油菜满意地点点头,又问:“如果乔大神这样对你,你会怎么办?”
“我打断他的腿。”
小油菜打了个寒战,朝她竖起大拇指:“得嘞,你才是这个。”
蓝衫摸了摸鼻子,有点心虚。她敢口出狂言,是因为对乔风有信心。乔风的性格她太了解了,指望他嘲讽别人?
但蓝衫这么随口一说,小油菜却是记在心上了。长久以来,小油菜一直是那种没主见、不敢冒头的主儿,大事小事都喜欢跟蓝衫学,以蓝衫的行动准则为准则。所以蓝衫这么威武霸气一下,小油菜就觉得士气大振。
第二天,她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高冷姿态去上班了。
吴文找借口把她叫到办公室,装模作样地讨论了一会儿公事,又让她给他倒咖啡。本来这不是她的分内事,不过小油菜以前也给他倒过咖啡,现在暂时忍了。她把咖啡端给他的时候,他伸手去接,两人的指尖碰了一下。
也不知道是谁先抖的,总之咖啡杯哆嗦了一下,浓香的液体洒了出来,还好有托盘承接着。吴文接过托盘放在桌上,又开始不依不饶了:“什么意思,又趁机占我便宜是吧?不就是想摸手吗?来来来,给你摸。”
在小油菜眼中,他这副嘴脸简直到了贱者无敌的境界。她大怒,一手扶着办公桌,一手伸过去抓他。
可是办公桌太大,她抓不着……
小油菜干脆绕过办公桌,走到吴文身边,一手抓住他的领带,用力向上提。
吴文不得不直起腰,仰头看她:“你干吗?想非礼我吗?这里可是办公室,你悠着点……你至少得先把门锁上吧?”
小油菜咬牙:“再胡说八道,老娘打断你的腿!”
“……”吴文瞪着眼睛看她,吃了苍蝇一样。
小油菜得意地松开他,拿起文件夹扬长而去。
吴文在她身后不满地抱怨:“长本事了你?”
她用力关上门,在外面握一握拳,吓唬老板的感觉不能更美妙了,爽呆!
里头的吴文却有些失神。这个小神经病又在发什么疯?怎么突然就从抖m变成抖s了?这画风略显不对啊……
不过刚才被她扯领带时他真的有一种全身过电的感觉。
看来真是越陷越深了。吴文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小油菜的抖s属性像是一个强行吹起来的气球,看着挺大其实里头空空如也,没过多久这个气球瘪下去,她又变回了那个窝窝囊囊的肖采薇。
她很担心。她今天大逆不道地威胁了老板,老板会不会一怒之下开掉她呢?
就算不开掉她,估计也会想办法为难她,找机会给她穿小鞋。
就算不在公事上为难她,他也完全可以在私事上嘲笑她呀……
说来说去,这件事还是堵在了她的心头,并没有因为她那一句话的扬眉吐气而消散。她默默地郁闷了一个下午,晚上一下班就跑了。
她前脚刚走,吴文后脚就跑到她办公室找她,没找到人,他问她的同事:“肖采薇呢?”
“吴总,采薇已经走了。”
吴文有些不满:“跑得比兔子都快。”
小油菜下班之后没有回家,路上看到一个酒吧,她一拐,走了进去。
她点了个三明治,喝了杯果汁,吃完之后就枯坐着喝啤酒。好吧,她来酒吧的目的就是为了借酒浇愁。
小油菜喝得很慢——她知道自己那点酒量。酒吧里的人渐渐多起来,有个歌手唱着不知名的歌曲,调子缓慢忧伤。小油菜失神地听了一会儿,越听越难过。
她摸出手机,对着酒杯拍了张照片,然后发到微信上,配了一句烂大街的话:举杯消愁愁更愁啊愁白了头。
这条略嫌做作的微信是给谁看的,她心知肚明。
这杯酒喝完之后,还没有人回复她,一种可以称之为孤独寂寞的情绪随着酒液流入她的身体,渗进了她的血管。她又点了一杯酒,给蓝衫发了条微信。
这世界上真正能够随叫随到的,不是男朋友而是闺蜜。
小油菜:亲爱滴,要不要来喝酒?
小油菜:我在酒吧,你要不要来?
可惜的是,她的闺蜜也没有回复她。小油菜不死心,又给蓝衫打了个电话。电话嘟嘟了好久,那边才接起来,可是刚接了就又挂断了。
她觉得莫名其妙,又打了过去。
这回倒是很快接了,不过接电话的是个男人。
乔风:“今天晚上不要再打电话过来。”
小油菜没反应过来,傻傻地问道:“为什么呀?”
手机里乔风的声音突然远了,他像是把电话拿开了,紧接着小油菜听到他说:“宝贝儿,你来告诉她为什么。”
一声“宝贝儿”,让小油菜突然觉悟了。她有些尴尬,刚要说话,却听到电话那头蓝衫支支吾吾说道:“找姐有什么事?嗯……你给我死开!不不不,没说你,我说乔风呢……嗯……”
“没事,拜拜!”小油菜红着脸挂断电话。
单身的人不理解人家成双成对的家伙们的夜生活啊!她默默地感叹,一时间又觉得无比孤独寂寞冷。
她又喝了两口酒,无所事事地东张西望,先后打发了两个前来搭讪的男人,然后她接到了董立冬的电话。
董立冬:“你在哪里?”
小油菜只犹豫了一下,就道出了自己的坐标。她太难受了,太想找一个人说说话了。
这一头,蓝衫跟乔风两人贴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这是乔风的习惯,他喜欢用这种方式来表示自己和她超越肉体关系的亲昵,除此之外,他还喜欢摩挲和亲吻。虽然蓝衫认为乔风精力太旺盛,但乔风本人从来不承认自己是一个容易精虫上脑的人。
好吧,这种有点少女情怀又有点复杂的情感分析从来不是蓝衫的专长,随他去吧。
蓝衫情绪平静之后,血液开始往大脑里回流,她想起小油菜今天打的两通电话,于是摸过手机。刚才她对那通电话的反应激怒了乔风,导致这臭小子动作有点激烈,现在最好以不惹他为妙。蓝衫靠在他怀里,一手扣着他的手,另一手看信息。
然后她看到了小油菜关于喝酒的邀请,乔风也看到了。
蓝衫有点担心,想给小油菜回个电话,但被乔风按住。乔风取过电话,拨了他哥的号码。
吴文:“蓝衫,这么晚打电话有事吗?”
乔风:“是我。”
吴文乐了:“你们俩连电话都共用了?真是不分彼此。”
乔风不想和吴文废话,“肖采薇在酒吧喝酒,你要不要去看看?”
吴文低骂了一声:“这神经病!”
“你到底去不去?”
“废话!”
十三
所谓“酒不醉人人自醉”,小油菜实际上没喝太多,不过她依然轻飘飘起来,整个人有一种刚渡过天劫马上要飞升的奇妙感觉。
董立冬找到她时,先把她未喝完的半杯酒推开。小油菜趴在吧台上,手交叉枕着下巴,斜眼看着他笑。董立冬皱眉看她:“你怎么了?”
她垂下眼睛,瘪了瘪嘴巴,泫然欲泣。
她扮可怜时总是分外招人疼,董立冬看着特别心疼,忍不住问道:“是不是因为吴文?”
小油菜意外地看他一眼:“你知道?”
董立冬心想,我怎么会不知道,傻子都能看出来。他叹了口气。
小油菜控制不了自己内心那强烈的倾诉欲,就跟他吐槽了一下。董立冬一直安静地听着,话不多,反正小油菜也不指望他说什么,她就是希望有个人听她说话。
等她吐槽完毕,董立冬说道:“他不喜欢你。”
“嗯。”小油菜有点受伤。
董立冬以为她不信,解释道:“如果他喜欢你,他一定舍不得你难过。”
这话太有道理了,小油菜点了点头,面带讥诮:“他就跟猫逗耗子似的,逗我玩儿,这些我知道。哼哼哼,明天我就不喜欢他了。”
董立冬认真地看着她:“你知道,我一直舍不得你难过。”
突然再次遭遇表白,小油菜不知如何是好。其实,她何曾没想过接受董立冬呢?可是感情总是不由人,她做不到。她摇了摇头:“对不起,你……你其实挺好的。”
董立冬苦笑:“你这是要给我发好人卡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大概不知道,我曾经很努力地去喜欢你,结果是徒劳。你大概也不知道,我也曾想过不管不顾就那样和你在一起,身在曹营心在汉。可是,你越是喜欢我,我越是无法欺骗你、伤害你。我怎么能伤害你呢?明明心里有别人,却和你在一起,这对你不公平。”
“如果你把这些话说出来,就不算欺骗我。采薇,我认为你真的可以尝试与我相处,我是说……恋人关系。你和我在一起,慢慢忘记他,两个人一起努力,不是更容易一些吗?”他说着,扣住她的手,目光中尽是鼓励。
小油菜真的有些被他鼓动了。她现在脑子有些乱,由于酒精的作用,思考的速度明显降低,一些脱开理智掌控的冲动在她身体里自由地左冲右突。她怔怔地看着他,心想,我到底是答应他呢,答应他呢,还是答应他呢……
两人深情对视了一会儿,小油菜刚要开口说话,冷不丁一个身影走过来,粗暴地扯开董立冬的手。
小油菜扭头看去,正好对上吴文充满怒火的眼睛。她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嗯,真的是他。
吴文拉着小油菜往外走,走前威胁地看一眼董立冬。董立冬老神在在地坐在椅子上,他端起桌上残酒,仰头一饮而尽。喝完酒,他看着离去那两人的背影,苦笑着摇了摇头。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这一头吴文走得很急,因为腿太长,所以步幅相对于小油菜来说很大。小油菜被她拽着一路小跑着跟上去,一直到走出酒吧,她被夜风一吹,脑子清醒了一点,顿时怒道:“你干吗?!”
她站在原地不动,表示反抗。
吴文的脸色还是阴沉沉的,他扫了她一眼,冷道:“我倒要问问你呢——你在干吗?大晚上跟男人在酒吧鬼混?你还知不知道自己是个姑娘啊?喝两杯酒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一会儿喝完酒打算去干吗呀?你以为人人都跟我似的坐怀不乱吗?!”
他越说越气。来之前一肚子的担心,等在酒吧看到两人坐一起手拉手喝酒事,那感觉真是……他愤怒,他不甘,除此之外他还隐隐地有些焦虑。她喜欢的是他吴文,她怎么能跟别的男人喝酒?还拉手!
小油菜思绪发飘,根本没有那个脑细胞来应对他一连串的责问,她只知道他语气很不好,于是她的心情也很不好。她恼怒地掰他的手:“关你什么事,你放开我。”
吴文不想逼她太急,他松开她的手腕,抱着胳膊看她。他嗤笑:“怎么不关我事?你不是暗恋我吗?前脚跟我表白了后脚就跟董立冬去酒吧?你行啊你,拿我当什么了?”
这话正中她的痛处,她愣愣地看着他,眼圈发红,泪水聚在眼眶中,要落不落。
吴文的底气突然没那么足了。他这是在做什么,怎么把她逗哭了呢?他的愤怒像是退潮的海,潮水落去之后,露出了一地的懊悔。他张了张口,想出声安慰她。
小油菜突然踮脚钩住了他的脖子。
吴文一愣,随即会意。他心脏狂跳,呼吸发紧,考虑到两人的身高差,他很顺从地低头配合她。
就这样吧,亲上去,等我们接吻了,就在一起了,让那个董立冬去死吧。我不玩儿了,玩儿不起了,必须把她攥在手心里才能安心啊……
那一瞬间,吴文脑子里涌过无数的想法。
小油菜一手扣着他的后脑勺,她大大地仰着头,然后照着他的脑门用力撞上去。
砰!
吴文一下就蒙了。他愣愣地睁开眼,目光呆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攻击了。脑袋和别处不一样,被撞了之后倒没那么疼,但是意识里木木的,大脑皮层宛如闹了一场地震,耳边犹自嗡嗡作响。
小油菜的情况比他只差不好——他的脑袋比她硬多了。因此这样的打击手段对她来说,完全就是伤敌一百,自损八千。她捂着脑门,感觉本来就迟钝的大脑这会儿是完全停摆了。
吴文先反应过来,他担忧地拉她的手:“你没事吧?”
小油菜甩开他。她抬头看他,眼泪早已经夺眶而出。
吴文的心一阵揪疼,他有些慌神:“对、对不起……”
“吴文。”
“嗯。”
“我喜欢你。”
吴文心口一热:“我知道,我也——”
然而他未及说完,她便打断他:“但那并不是什么错误,我也不想喜欢你,真的,我一点都不想喜欢你,”她的眼泪哗啦啦地掉,她也不去管它,只是看着他的眼睛,“你可以不喜欢我,可是你为什么要嘲笑我呢?是不是我喜欢你就代表我卑微,我低人一等,我活该被嘲笑吗?”
吴文才发现这个误会够深的,她的泪水让他心慌,她的话更是让他憋屈又自责,他一时间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解释,只好先抬高声音打断她:“不是!”
“我瞎了眼才会喜欢你!”小油菜丢下这句话,转身跑了。因为头晕,她跑得跌跌撞撞的。
吴文连忙追上去。
本来他追她并不费劲,不过说来也巧了,酒吧门口停着两三辆出租车等着接客人,其中一个司机看到小两口吵架,知道估计能有活儿了,于是开着车缓慢经过,正好小油菜三两步跑到这出租车旁边,于是拦下来二话不说坐上去。
吴文被她挡在车后。
司机师傅见怪不怪,一踩油门,走着。
吴文对着出租车大喊大叫,车里头两人都没听清他在喊什么。
酒吧门口的路人看到一个高大的男人在对着空气喊“我也喜欢你”,都神情古怪,怀疑这个人精神不正常。
吴文见那辆车眼看着跑远了,他连忙也拦了一辆出租车,打算追上去。
这一头,那司机师傅还在安慰小油菜:“姑娘,跟男朋友吵架了吧?这年头的男人都得调教,就跟那个吊钟似的,隔三岔五就得上弦儿。姑娘,千万不要让步,咱们得寸土必争。”
小油菜捂着脑门,带着哭腔反驳他:“你不也是男人吗?”
“我?我不一样,我有觉悟。我说,你男朋友追上来了啊,我眼看着他上了那辆车。”
“他不是我男朋友——你能不能甩掉他?我一眼也不想看到他。”
司机师傅自信地拍了一下方向盘:“得嘞,只要你有钱,让我把你拉到塘沽去都没问题。”
小油菜心想,这个司机够能吹的,塘沽在天津呢!
她揉了揉脑门,低骂了一声:“脑壳儿够硬的!”
“什么?”
“没什么。”
“姑娘,你要去哪儿?”
“你先把他甩掉,我要静一静。”
“好嘞。”
这位司机虽然是个话痨,驾驶技术倒真不是盖的,没一会儿,果然把吴文那辆车给甩掉了。他一边开着车一边在后视镜里看她,可惜姑娘一直掩着脸,看不清。他问道:“现在你想去哪里?”
小油菜突然捂住嘴:“你能不能停一下车?我……呕……”
司机怕她把他车弄脏了:“你忍一下忍一下,我马上找地儿停车。”
下了车之后,小油菜弯腰站在路边的绿化带旁边,很没公德心地吐了一会儿。司机体贴地帮忙拍她的后背,还递上来纸巾和矿泉水。
“谢谢你。”她说道。
“没事儿,这水是收钱的,一会儿结账时一起算。”
小油菜点点头。她直起腰,抹了一下额头,竟然出了一脑门虚汗。
司机看到她的脸,表情突然变得惊喜起来:“咦,是你呀?”
小油菜有点迷茫:“是我,我……认识你吗?”
“我!”司机高兴地指指自己的胸口,接着又指指脑门,“印堂发青的那个,想起来没?”
小油菜摸了摸后脑勺,他一说“印堂发青”,她倒是有点印象,可是现在满脑子混混沌沌的,根本也想不起那个人长什么样。她点了点头:“你记性够好的。”
司机笑道:“我也不是每个人都记得住,咱俩这不是投缘嘛。”他还记得这姑娘嘴皮子很溜,特好玩儿,没想到还能再碰见,更没想到的是,她现在竟然这样狼狈。而且……司机古怪地看她一眼:“姑娘,你怎么也印堂发青了?”
小油菜摇了摇头,不想解释。
司机感慨道:“我就说我跟你有缘吧?”
两人又回到车上,小油菜听到她的手机不停地响,她掏出来看到是吴文,果断挂掉。吴文又打了两回,她又挂掉,然后直接给设了黑名单。接着她一发不可收,把短信、微信、qq等一切联系方式都拉黑他了。
过了一会儿,一个陌生的号码打了进来,小油菜接起来,吴文只来得及叫了一下她的名字,又被她给挂了。
挂了两回陌生号码,她就暂时把手机设置了陌生号码拒接。
接着吴文又尝试用陌生的号码给她发短信。小油菜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绝地反击的勇气,她一眼也不看这些短信,拜托司机哥帮忙直接删除掉。
她想,她大概是真的绝望了。人绝望之后就新生了。她要新生。
司机哥帮她删了几条短信,感觉和她似乎建立了一点革命友谊,不过友谊归友谊,生意还是要做的。他于是问道:“妹子,我们该走了,说吧,你到底去哪里?”
“送我回家吧。”她说着,报了自己的家庭住址。
司机哥于是开车掉头,冲着她家的方向去。走了不到二分之一的路程,小油菜下车吐了三次。吐得胃里都空了,她还在干呕。不仅如此,她出虚汗,脸色惨白得鬼一样。司机哥有些担心:“你是不是晕车啊?还是中暑了?”
小油菜摇了摇头。
司机哥不放心,建议小油菜去医院看看。小油菜点点头,于是两人又奔医院去。在医院里做了个ct,医生告诉她,她因为头部受创而有轻微的脑震荡,需要住院观察几天。
小油菜欲哭无泪。
那位司机哥简直是个活雷锋,帮着跑前跑后安排住院事宜,小油菜过意不去,非要多给他二百块钱,算是误工费。那司机哥不好意思收,两人推搡半天,小油菜说道:“我知道你是好人,可我不能让好人白做好事,就算不给你报酬,至少不能让你有损失,要不然我多过意不去呀!”
司机哥说不过她,收了一百块。收完这一百块钱,司机哥也不急着走了,他留下来打算照顾小油菜一下,顺便帮她删删短信。
那倒霉哥们儿够执着的,到现在还在给她发短信。司机哥一边看一边删,一个劲儿咧嘴笑:“妹子,你真不打算看看他都说了什么?”
“不看,我恨死他了。”
“好,那我用我手机给他发一个,告诉他不要骚扰你了。”
“好。”
于是司机哥用自己的手机给吴文的号码发了条短信:哥们儿你别忙活了,这儿有专人帮忙删信息呢,你发的垃圾信息到不了她眼里。
很快,吴文的电话打过来了,他的声音冷得像冰:“你是谁?为什么和她在一起?”
司机哥笑得贱兮兮的:“我是她的有缘人。”
十四
吴文从来没有这样生气过,感觉本属于他的东西被别人无缘无故抢走了,可他还发不了火,胸中那个堵得慌,就别提了。他的心脏像是刚从醋缸里捞出来,酸溜溜的,难过得要死。除此之外,他还很担忧。小油菜落在别人手里了,他连她的声音都没能听到一下,也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头还疼不疼,那个男人是谁,这么晚会不会对她起歹心……
她怎么能这样,她身边怎么总是有臭男人围着,赶走一个又来一个!
吴文忍着没跟那个男人在电话里吵,他知道吵架不能解决问题。他火速挂断电话,毫不犹豫地打了场外求助热线。
乔风很暴躁,他少有暴躁的时候,但是今天,他真的很暴躁!
事情是这样的。今天晚上这么美好,他跟他亲爱的未婚妻在床上翻云覆雨,情到浓时被小油菜打断了。好吧,那是蓝衫的朋友,乔风不好意思发作,火速打发掉那个麻烦,两人又办起正事儿。
后来蓝衫为了安慰他,他们一起洗了鸳鸯浴。
再然后乔风抱着蓝衫回到卧室,他又来了兴致,情到浓时,电话又来了!
蓝衫有了经验,这回先是一脚踢开乔风,然后才摸过手机。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有些奇怪地递给乔风:“你哥。”
乔风黑着脸接了电话,语气很不好:“这么晚了打什么电话,你都没有夜生活吗?!”
吴文觉得自己被鄙视了。他也想有夜生活好不好!而且他很快就能有了!吴文没心思跟他弟争辩这些,只是弱弱地说道:“乔风啊,你能不能把电话给蓝衫?我找她有点事儿。”
乔风的语气更不好了:“现在几点了?你大晚上的找我老婆有何贵干?”
“咳,”吴文也觉得这个时间点儿给弟妹打电话不合适,不过他不能忍受对小油菜的情况一无所知,于是诚恳说道,“我想请她帮个忙,十万火急。”
乔风只好把手机还给蓝衫:“找你的。”
蓝衫猜着吴文找她的原因只可能是小油菜,果然,吴文说道:“蓝衫,你能给肖采薇打个电话吗?确认一下她是不是安全。”
他的语气太软了,姿态放得很低,蓝衫从没听吴文这样说话,她很诧异,愣了一会儿才答道:“到底怎么回事?她不安全了?你把她怎么了?”
“这个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楚,你现在给她打个电话吧,她可能在生气,你帮我安慰她两句好吗?顺便,帮我跟她说声对不起,还有——”
“大哥,”蓝衫无奈地打断他,自从跟乔风订婚之后,她就随着乔风称呼吴文为哥了,她说道:“你让我传的话有点多,我觉得不管有什么事还是你们俩面谈比较好,我先打电话给她,看看情况。”
吴文觉得蓝衫的话有道理,只好先如此了。
挂了吴文的电话,蓝衫看到乔风委屈巴巴的眼神,安慰道:“你等一下,我打个电话。”
蓝衫低头不看他,飞快地拨通小油菜的电话。
“喂,蓝衫。”小油菜的声音显得很虚弱。
蓝衫有些担忧:“你到底怎么了?”
“没事儿,就是……有点脑震荡。”
“啊?!”
“你怎么会脑震荡?”
蓝衫没听到小油菜的回答,又追问道:“肖采薇你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会脑震荡!”
“啊我我我我没事,”小油菜硬着头皮解释,“我在医院,一切都好,医生说不算严重。”
“你在医院?哪个医院,我现在去找你。”
“不要过来!你明天再过来吧,明天我跟你解释。现在晚了,我该睡觉了。还有哦,我刚才跟我爸妈说我在你那里,如果我妈妈问起,你要帮我圆谎。”
“好吧。对了,是吴文让我打电话给你的,他似乎挺担心你。”
“蓝衫,我不想提这个人。”
“……好。”
第二天,蓝衫去医院看望了传说中脑震荡的小油菜。小油菜很皮实,休息了一晚上,气色就恢复了不少,不像昨晚那么吓人。蓝衫看到小油菜时,她正在啃苹果,见蓝衫进来,笑道:“哎呀蓝衫,我昨晚做梦梦到你了。”
“是吗,你梦到我什么了?”
“我梦到你把乔大神绑在床上用小皮鞭抽,乔大神一个劲儿地求饶。”
蓝衫嘴角抽了抽,自己没那么重口吧?
小油菜感叹道:“蓝衫,你怎么能那样对乔神呢!”
“我没有!”蓝衫哭笑不得,“倒是你,你给我说清楚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油菜于是给她讲了昨晚的经过。
听罢,蓝衫摸着下巴总结道:“也就是说,你跟别人打架,结果把自个儿打成了脑震荡?”
小油菜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她对吴文脑壳的硬度还有些耿耿于怀。
蓝衫觉得小油菜太没出息了,她想恨铁不成钢地拍一下小油菜的脑袋,又怕把她脆弱的脑壳拍坏,只好讪讪地中途收回手。然后蓝衫问道:“吴文知道你脑震荡了,想来看看你。”
小油菜傲娇地一扭脖子:“不见。”
“我知道你暂时不想见他,”蓝衫点了点头,“所以我告诉他,你不能再受刺激。”
“蓝衫,我已经决定跟他一刀两断了,”小油菜一本正经地看着蓝衫,“我以前一直没有勇气,但我现在想通了,想得特别通。我要重新寻找真爱!”她说着,两眼放光,握了握拳。
蓝衫知道她可能钻了牛角尖了,这个时候做决定容易偏激。当然,蓝衫其实很希望小油菜以后不会再和吴文有瓜葛,那样就可以免受暗恋的煎熬了,不过话说回来……蓝衫托着下巴沉思,说道:“我觉得吴文挺在乎你的,昨天给我打电话时特着急特愧疚,话说,你真的不打算再和他谈谈?”
小油菜犹豫了那么一下下,紧接着坚决摇头:“不行,我好不容易下定决心,一见到他万一再把持不住怎么办?”
倒也是。蓝衫不急着劝她了,反正眼下最重要的是让这个活宝先把伤养好,别留什么后遗症。
小油菜又跟蓝衫聊了一会儿,拜托蓝衫帮她去辞职,这样她就彻底解脱了。蓝衫是靠谱的好队友,答应小油菜之后,立刻亲自操刀给她写了份辞职报告,让小油菜签了名,然后出门直奔小油菜他们公司。
吴文在自己办公室坐了半天,什么都没干,烟倒是抽了不少。他昨天就没睡好,眼下一片乌青。昨晚蓝衫给他回了电话,告诉他小油菜脑震荡了,不宜再受刺激,他也就只好暂时按兵不动。可是他愁啊,脑震荡是多么难受的一件事,又疼又恶心又头晕……他没震荡过,但他能想象到那种痛苦。一想到她吃苦,他就心疼。而且,造成她吃苦的主要原因还是他,每每想到这里,吴文都恨自己的脑袋不是一团棉花,同时又后悔不该惹她生气。
而且,他不能接近她,不代表别人不能接近她。董立冬那个见缝插针的孙子就不用说了,还有个莫名其妙半夜里陪着她的“有缘人”,这俩是他知道的,那么他不知道的呢?
以前他总是鄙视她,现在才发现这臭丫头还挺有市场。吴文真的很没有安全感,谁知道她会不会跟着别人走了呢,那么傻那么笨,太好骗。
啊啊啊啊啊为什么!他当初为什么不直接扑倒她!为什么要吊着她逗着她!傻啊!
悔死了悔死了,吴文摇头狠命地捶桌子,一遍遍地骂自己蠢。
他气得又抽出一根烟点上,正吞云吐雾着,手机响了。吴文的心飘起来,满怀希望地看一眼来电显示,不是她。他有些失望:“喂,蓝衫?”
“喂,大哥,我在你公司,找你有些事,前台不让我上去,你能跟她说一声吗?”
蓝衫来之前忘了预约这回事了,结果被挡在了前台。吴文让前台放行,她才得以上楼。小油菜那份辞职报告没有递交给她的直属领导,而是直接被蓝衫放在了吴文的办公桌上。
吴文忧伤地把那辞职报告看了两遍,最后说道:“这不是她写的。”
蓝衫觉得神奇:“这你都能看出来?”
吴文也是这个时候才发现,原来他对那个神经病的行文习惯已经很熟悉了,熟悉到一眼就能辨出真伪。也是,她起草的那些文件,他都认真看过,都记在心上了。
原来他早就对她留心了?在他自己根本没有察觉的时候,他就对她动心了吗?
那么早就动心了,结果还是把人给气跑了!吴文再次感叹自己是个傻子。
蓝衫指了指签名的地方:“报告是我帮她写的,她脑子受伤不宜费神,不过名字是她自己签的。”
吴文把报告放到一边:“先不谈这个。你今天看到她了,她身体怎么样?”
“还可以。不过脑子受伤不是小事情,所以她还是要住院至少一星期。”
“都是我不好。”吴文自责地低下头。
“是啊,当然是你不好。”蓝衫为小油菜抱不平,自然也顾不上给吴文留面子了,她说道,“大哥,你觉得小油菜暗恋你是一件挺好玩儿的事儿,所以总是逗她,笑话她,但我今天要告诉你另外一件事。”
吴文抬眼看她:“什么?”
“你知道她喜欢你多久了吗?”
“多久?”
“十二年。”
吴文被这个数字刺激得脑袋发涨,可他很快觉得不可置信:“不对,十二年前我根本不认识她。”
“是真的。”说着,蓝衫把小油菜埋在心底的秘密抖落出来了。那时候听小油菜说,蓝衫觉得这样的暗恋一点也不带感,可是现在讲出来,她莫名地替她心酸。十二年,一个人最好的年华,心思都放在一个陌生人身上了。真傻。
蓝衫叹道:“傻子才会把一个陌生人放在心里十二年。”
初听到小油菜对他十二年的痴迷,吴文的心房猛烈地跳动,激动得像是要鼓出来,可是一想到自己对她的调笑,对她的感情刻意表现出的漫不经心的轻视和讥诮,他又似是被一盆冷水兜头泼下来。她对他的喜欢有多深,他对她的伤害就有多深。
吴文的心脏像是被一个大手用力地攥着,疼得要命,又疼又闷。他吸了口气,声音发哽:“我……我就一傻子,禽兽不如。”
十五
吴文自称是禽兽时,蓝衫心想,你知道就好。把小油菜的底儿交代了,她也松了口气,抛出最后的话:“所以,大哥,看在小油菜默默喜欢你这么多年的分儿上,如果你不喜欢她,就请和她断个干净。她真的,挺不容易的。”
吴文摆摆手:“我不可能和她断,我喜欢这丫头,我还非她不可了。”
蓝衫惊讶地看着他。虽然之前猜到一些情况,不过听到他亲口承认,她依然有些吃惊。
吴文又道:“蓝衫,你能不能帮大哥一个忙……”
蓝衫笑了:“表白这种事情不好代劳的,而且小油菜正在气头上,你先缓缓,等她身体好一些再说。”
吴文心内着急,却也只能先这样。
蓝衫特别想把吴文这边的消息透露给小油菜,可是转念一想,她提前泄露了就没惊喜了,于是在小油菜面前闭口不提吴文。小油菜铁了心要玩儿快刀斩乱麻,因此也忍着不主动问起他。
小油菜在医院里待的这些天,很快成了病房之星。姑娘精力旺盛,嘴皮子特别溜,一个人顶一个德云社,医生护士和病友们都很喜欢她,以至于医生认为她可以出院时,几个病友还建议她多住几天,其人格魅力可见一斑。
小油菜惜命得很,本来脑子就不够用,她很怕万一真给撞坏了,就成了纯二傻子了,于是她果然又留在医院观察了几天。
吴文就是这个时候来医院的。他把一束玫瑰背在身后,站在病房门口探头向里望。隔了这么多天,她应该消气了吧?不管她怎样,反正他是已经思念成灾了……
而且,蓝衫还透露说,小油菜的主治医师是个特别温柔的年轻大夫。温柔!年轻!这两个词儿直接在吴文脑子里报了警。
因此,他没等到她出院就跑来了。
吴文走进病房,看到小油菜正在和病友一起吃火龙果,两人一边吃一边点评,讨论把火龙果的种子种下去能不能长出苗苗来。小油菜一边说着,一抬头,看到吴文正低头看她。
他有些动容。几天不见,真的就思念成这样,乍一看到,喉咙甚至发堵。她的伙食想必很好,反正也不见瘦,可是现在穿着病号服,病号服是羸弱的象征。总之吴文看到穿病号服的小油菜,很心疼。
他张了张嘴,千言万语卡在喉咙里,最后只是笑道:“嘿。”
小油菜眼圈红红:“你来干什么?你走,我不想看到你!”
吴文覥着脸凑上去:“我是来跟你道歉的,对不起。”
小油菜翻身躺到床上,用被子盖着头:“不用你道歉,走吧。”
不能看到他,不能和他相处太久。小油菜闷在被子里,不停地提醒自己。她要长点记性,忍了这么久,不能前功尽弃!
吴文没摸透她的心思,他以为她只是在赌气。他把身后那一束娇艳欲滴的玫瑰花递到她床上,一边轻轻拉她的被子,声音尽量温柔:“送给你的,看看?”
玫瑰花的香气顺着被子的缝隙透过去,钻进她的呼吸道。小油菜突然掀开被子,夺过他手中的花使劲扔开:“你走啊!”
吴文神色一暗:“你别生气啊……”
他感觉身上有许多目光,于是四下里一望,发现病房里所有人都在愤怒地看着他,吴文挺不理解,他怎么就成病房公敌了?
护士听到动静,也进来赶他:“你不能打扰病人休息,请你先出去,”说着,又小声嘟囔,“长得帅了不起啊!”
吴文只好先出去了,也没走多远,他就背靠着病房门口的墙壁。
里头病友们都开始关切地问候小油菜,小油菜大大咧咧说道:“我没事啦,那就是个神经病,我跟神经病计较什么呢。”
吴文终于体会到自己满腔真意被人践踏是怎么样的滋味了。他难过得要命,又冲回到病房:“我不是神经病,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我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小油菜。她满面震惊地看着他。他刚才说什么,说喜欢她?
吴文郁闷了:“我不说你就感觉不到我喜欢你吗?”
小油菜摇了摇头:“你说了我也感觉不到。我拜托你不要和我开这种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吴文十分内伤。他弯腰捡起那束玫瑰,缓缓走到她面前,认真地看着她。他说道:“我知道现在这个场合并不适合表白,但是我忍不了了。肖采薇,我不想再试探,不想再追逐,不想再折腾了。我之前做错了,错得很离谱,我希望你能原谅我。另外我想告诉你,我喜欢你,特别喜欢。我想做你的男朋友,我能做你的男朋友吗?”
小油菜垂下眼眸不看他,她用力捏着被角,咬了咬牙,答道:“我知道了,你先走吧。”
她平淡的反应让吴文一阵胸闷,不过他也不指望一下子表白成功,毕竟他之前伤害了她。他叹了口气,把花放在桌上:“那你先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她愿意见他,也是一种进步,对吧?
眼看着吴文走出去,小油菜用口型问站在门口的护士:走了吗?
护士看到吴文上了电梯,于是朝小油菜点了点头。
小油菜唰的一下掀开被子跳下床,赤脚踩着地板上挥舞着拳头:“yes!!!”然后她又捂着肚子哈哈大笑。
病友们见状也知道了她的心思,都为她高兴。护士走进来笑道:“你不要光脚站在地上。”
小油菜滚回到床上,躲在被子里笑。今天发生的这一切就跟做梦似的,哎呀不会真的是梦吧?她抬起胳膊咬了一口,嗷!不是梦!
等小油菜情绪稳定之后,病友们纷纷八卦她和刚才那位帅哥的事情。小油菜也不扭捏,把一段故事讲得荡气回肠,催人泪下,讲完之后大家都觉得不能就这么放过吴文,他太可恶了,不能轻易原谅他!
“对哦,”小油菜摸了摸下巴,“我怎么能那么容易原谅他呢?我要矜持!”
第二天,吴文来探望小油菜,他又带来一束花,这回不是玫瑰了,而是风信子。风信子的花语是道歉,他辛辛苦苦查的,多么有内涵。
可惜了,小油菜不知道这些。她只说了一声“谢谢”。
吴文也不敢奢求太多,反正她没赶他走,他就赖着不走。哄姑娘就是得慢慢磨,他以前没耐心干这种磨叽事,现在不一样了,他遇到克星了。
他坐在她床边,顺手拿起桌上的一个苹果。
小油菜看一眼苹果,又扫了一眼水果刀。妈蛋,好想吃苹果!
她的目光几近于赤裸,吴文当然明白,她这是恩赐了他一个削苹果的机会。
他于是摸过水果刀,拿着刀子比画来比画去,在小油菜期盼的眼神中,他一刀插在苹果顶上。
小油菜的眉头一挑:“你这儿碎尸呢?”
吴文有点不好意思。他从来没干过这种事儿,大老爷们吃苹果都是洗干净后连皮儿吃,除了他弟那种,会像小姑娘似的削皮儿。
但吴文不好意思说自己不会。他把刀尖拔出来,硬着头皮开始削。他也不是很笨,削到最后还留了些果肉,只不过好好一个圆苹果,被他给削成了异形,看着挺倒胃口。
小油菜有点嫌弃,拒绝吃这么难看的苹果。
然后吴文就灰头土脸地离开了。他走之后,小油菜还是把异形苹果给吃了。
次日,吴文又来了,这回带了一大兜苹果。为了削起来方便,他特地买了个头儿很大的苹果。
不等小油菜吩咐,他就摸出一个大苹果,举着水果刀开削。这回他的动作很快,也熟练,削出来的苹果还不错,没有变成异形。
小油菜惊讶地看着他的手。
吴文扬眉笑道:“哥是天才,就练了一天,你看,这苹果皮儿都不带断的。”
小油菜指指他的手指,那里贴着一个防水创可贴:“你受伤了?”
吴文满不在乎地答:“没事儿,就一点小伤口。”
她眼圈红红的:“你怎么那么傻呀?”说着,眼泪啪地掉下来。
吴文连忙放下水果刀,抽纸巾帮她擦眼泪,他皱眉说道:“你才傻呢,我给你削个苹果你就感动成这样,那我对你做了那么多坏事儿你都不记得了?”
他一提“坏事儿”,周围竖着耳朵听八卦的病友都精神一振。
小油菜眨眨眼睛:“对哦,我不能轻易原谅你。”
吴文:“……”自己挖坑埋自己!
他叹了口气:“不原谅就不原谅,我们慢慢耗,不过你能不能先答应和我在一起?先让我安个心吧。”
小油菜为难地摇头:“我得先原谅你,再答应你啊。”
吴文揉了揉她的脑袋,循循善诱:“你这样想也不是不对,不过呢,我觉得你不用拘泥于固有思维,咱们可以换个思路。你先答应我,当我名正言顺的女朋友,这样你怎么折磨我都可以,我保证一声不吭。这不更好吗?”
小油菜有点动摇。
吴文凑近一些,看着她的眼睛,低声诱哄:“你亲我一下,亲我一下就算是答应了。”
她盯着他的嘴唇,头一次在清醒的情况下主动亲他,还真是有点紧张啊。小油菜吞了一下口水,刚凑近一些,却是突然局促地左右张望。
病房里的其他人都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们看,两眼放光。她害羞地咳了一声。
吴文清了清嗓子,说道:“几位能不能行个方便,先把眼睛闭上?”
病友们连忙抓了东西来挡视线。
小油菜扭过脸来看吴文,吴文正扣着她的后脑,期待地看着她:“来吧。”
小油菜皱了一下眉:“我还是觉得嗯……”
他突然袭击,吻住了她。他闭着眼睛,贴着她的嘴唇,微微翘起嘴角。
小神经病,你总算落我手里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