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善一笑,既然他执意想要寻死,那我不介意送他一程。
送走了花生,我从大街上随手抓了两个食物,打包丢在了牛油果女士的面前。
牛油果女士俨然已步入了生命的最后阶段。表皮紫中带黑,果肉外露,浑身散发着水果腐败的气息。嘴中不停呢喃着没有意义的词汇:“苹果,打开,数字,鸡鸭…”
而当她看到两位身着婚纱,拜跪在身前的男女,浑浊的眼睛却奇迹般的有了一丝光亮。
“我们,我们是私奔的。”烤布蕾颤抖着说出了我设计好的台词。
烤香蕉也是冷汗直流:“希望牛油果女士能帮我们证婚。”
说完,两人便被一股巨力压迫,脸贴脸拥在了一起,俨然一对形影不离的“锅贴”。
然而牛油果眼神中的一丝微茫很快消失了,重新回归了浑浊,口中喃喃:“不对,不是真的。”
什么不对?
我甩开手上的两个“锅贴”,看着那个浑浑噩噩的女人直咬牙。
如果人的脑子是一个大型传真机,拍两下就能吐出一大堆文件那就好了。
“或许是因为他俩一看就不像情侣。”花生提出了他的看法,“这应该是副本中的一个设定。想要从女士口中获得情报,必须寻找一对真心相爱的人。”
这种设计在类似rpg的图书馆副本中很常见,npc给出任务,完成后得到情报或者物品。
我用鱼鳍一抹光秃秃的头顶,得意道:“说起真心相爱…”
花生:“只有烤鸭司机了。”
我:“…”
shift。我对他的眼力表示怀疑。
两天前或许还行,可现在烤鸭司机的老婆已经和别的男人跑了。
诶,等等。
30分钟后,我抓来了烤鸭的老婆和那个传说中的姘头。
满怀期待的看着奇迹发生。
随后,奇迹就跟一个屁,从我身体里排了出去。
我气得牙痒痒,既然我得不到奇迹,就让夺走我奇迹的人感受一下绝望。
那姘头被我揍得满地找牙,哭丧着说那婆娘他不要了,送给我了。
下一秒,那婆娘就把他揍得妈都认不出来,说这垃圾她不要了,谁要谁拿去。
旁观的花生道:“老大,从现在的情况看来,或许你真的要牺牲一下自尊,跪求嫂子再怜悯你一次。”
我让他哪凉快哪待着去,这样寒碜的婚礼我可拿不出手。
但花生有自己独特的见解:“这老妇人能判断情侣双方的真心,这不正是一个机会吗?验证嫂子到底喜不喜欢你。”
我动摇了,走在通往市镇办公厅的路上,像一棵摇摆不定的野草。
我想给垃圾最好的婚礼,可花生的话却如同罂粟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
我躲在暗处,看着他攥写新闻发言稿,看着他与镇长密谈,看着他像陀螺一样不停转动,看着他回家。
一天一夜,我默默跟在他身后,躲在墙角,躲在烟囱,躲在门外的花盆里偷偷看他。
天阴沉沉的,下起了小雨。
恰如我的心情。我的脑子乱糟糟的,以至于那垃圾拔起我头顶伪装的小雏菊,将我从花盆中拎出来时,我还是一脸懵逼的。
“怎么样?种在泥土里的滋味儿好受吗?”他环着胸问道。
我摇了摇头。
“发生什么事了?”他又问。
我不答话,用左脚蹭着右腿。
他沉思片刻:“你又砸坏了我的围墙。”
我摇头。
“那就是炸了我的咖啡机。”
我依然摇头。
“难道你偷看了我小学时的情书?”
我依然摇…摇他奶奶个腿儿,我擎住了他的双臂,唾沫四溅:“情书!写给谁的!”
“写给国家的。”他面无表情,“终于恢复了。说吧,怎么回事?”
“这个…”我坐立不安,眼睛乱瞟,如热锅上的蚂蚁般祖坟冒烟,良久才想出了一个借口:“最近身体有点儿累,用火山泥spa一下。”
他沉默了片刻:“可我刚给它浇过料。”
我的脸色别提有多好看了。
他突然笑了起来,捧着我的脸:“骗你的。”
我的脸红了,想在他嘴唇上咬一口。
他却一脚把我踹开,低下头,给花生和烤鸭司机发了一个短信。
2分钟后,他笑了起来:“原来你们在调查流行性抑郁症,需要帮助一个老太太恢复神智。”
我讷讷点头,努力不让自己露馅。
“走吧。”他说道。
我一愣,有些不敢置信:“你…真的愿意。”
我懵逼了,太不真实了,有一种走在云端的感觉,就好像这一切都是被安排好的。
但下一秒我就笑出了声,这一定是神留给我的机会。
垃圾笑了笑,像手卷烟中慢慢飘出的薄雾,那样神秘,让人捉摸不透,我似乎能听见他说“我也想知道我究竟喜不喜欢你。”
但事实上,从他嘴中说出的却是:“不过是逢场作戏。就当帮帮朋友。”
很快我们来到了西郊那座丛林中的小破屋。
牛油果老妇人依然呆呆地坐在床边,她儿子qq肠正在努力哄她吃饭。
我走上前,拎着那货的肠皮就丢到了屋外,接着有些紧张地拉着垃圾来到老妇人面前。
她很是呆滞,嘴中的糊糊不受控制地流出口腔。
我第一次觉得我是个傻逼,居然会相信花生那不靠谱的判断。
我想要离开,垃圾却拉住了我的手,微微摇头:“来都来了,总归试试吧。”
他来到老妇人面前,替她擦去嘴角的涎水,:“牛油果女士,我和我的爱人情投意合,想让您帮我们主持婚礼。”
qq肠说得没错,“主持婚礼”就像一个开关,他妈眼中有了一丝光点,她看着我们,视线逐渐有了焦距。
不知为何,我开始变得紧张,脑门上全是汗水,浑身血液逆流。
但下一刻,那些涌回心脏的血液就变成了冰冻可乐,拔凉拔凉的。原因无他,在看了我俩几眼后,牛油果老妇人眼中的亮光就散了,重新回到了那种痴痴呆呆的样子。
缘深情浅。
我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虽然极力告诉自己qq肠和花生的推测都是假的,眼前这个不过是痴呆的老女人,鼻子却一下子酸了,其实我很早就知道,他喜欢我远不如我喜欢他。
我开始庆幸我是一条鱼,没有人会奇怪鱼的眼睛里装满了水。
“呵,呵呵,”我干笑两声,扯了扯他的手,假装不在意,“我就知道,什么判断真情假意,都是花生乱猜的,我们走吧。”
可他没有走,他不仅没有走,反而蹲下身,攥着牛油果的手,轻柔道:“女士,或许您并不看好这段感情,或许它现在还是一颗种子。”
他看向了我,碧绿的眼眸像海一样深沉,“但它正在努力地开花结果。如果您愿意祝福这段感情,请为我们主持婚礼。”
他虽然不是鱼,但眼睛却装满了整片海洋。
我的水域同他相连,我们在同一片海洋中呼吸,我看见了他沉重而压抑的灵魂,失去了所有的港口,孤苦无依,却无法靠岸。
他在看着我,呼吸带着冰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绝望,痛苦及炽热。
我突然有些羞愧,居然这样就想逃跑,我握紧了他的手,大声对牛油果道:“我相信他的眼光,像我这样强大,多金,人还幽默的鲷鱼烧,他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第二个了。他会喜欢我的,只有可能喜欢我,我们会幸福的!”
然而,牛油果女士依然面无表情。
垃圾似乎很是失落,慢慢推开我的鱼鳍:“原来,命运早已决定好了一切。”
我有些生气,一把将他扯了起来:“我们之间的感情,不需要第三个人来评判。我可以做自己的婚礼牧师,我宣布这场婚礼公平有效!”
说完,我便开始翻找空间,却没有找到任何可以当做戒指的东西。
情急之下,我扣下了两块鳞片,用餐刀在中间戳了一个洞。
“这就是我们的戒指。”我霸道地将鳞片戒指戴在了他的手上,又将另一个甩给他,笔直伸出我的鱼鳍,“给我戴上。”
他似乎被我一连串的举动搞懵了,久久没有动作。
久到我心中开始发虚。刚才他那一切该不会都是演戏吧?
我这算不算是自爆了?但为了维持在他心目中的形象。我只能不耐烦地抬了抬下巴:“你还在等什么?快给本大爷带上。”
他掂量着这个廉价戒指,终于浮现出了笑容,“不管有没有人祝福?”
“当然。”我道。
“不论好吃还是不好吃?”一个老朽的声音插了进来。
我愕然抬头,却见牛油果已然褪去了那痴呆的模样。
我和垃圾对视一眼,眼中都闪过了一丝兴奋:“当然。”
“不论未来的路是甜系还是苦系?”
“当然。”
“没有隐瞒,没有欺骗?”
“当然。”
“双方互带戒指。新郎亲吻新娘。”牛油果说完这两句,像是说完了一生的誓言。
戒指套在了我的鱼鳍上,我吻在了他的额头。
戒指有点小,我决定减肥,好让我的身材匹配它的尺寸。
眼看牛油果女士恢复了神智,那垃圾居然比我还着急,询问了有关流行性抑郁症的问题。
牛油果叹了口气:“虽然我不知道这种病的成因,但我知道我丈夫所有的抑郁都来自十年前的那一天。”
我竖起耳朵。
“那一天,他见到了一桩令人毛骨悚然的事。”
“毛骨悚然?”我道。
“三个男人分食了一个女孩。”牛油果悠悠道。
我心中一突,整个人犹如被木锤敲击,晕菜了,三个人…分食…
该不会,我不敢细想,拿余光去瞥垃圾。
他似乎也懵了,或许是没想到当年居然还有目击者,但很快他便平静下来,甚至十分有涵养的问我:“需要我离开吗?”
我想起了刚才的誓言,永不欺骗永不隐瞒。于是摇摇头,不就是吃了个人嘛,很严重吗?
“其实,我也吃过很多章鱼。”我安慰他道。
牛油果苍老的声音开始讲述悠远的过去:“那是十年前的一天,我丈夫迟到了一个小时,靠岸后,他从怀中掏出一根女人的手臂。
他说他在近海湾看到了一副地狱般的场景,三个瘦如骨柴的男人在分食一个红发女孩,这个女孩他认识,似乎是脑子有点毛病,不会说话,不会走路,像是一个木偶漂浮在海中。
但每当他路过时,女孩都会对他微笑。
女孩死了。
他很后悔。他说他当时应该冲上去,阻止这场杀戮,可他退缩了,他没有勇气面对三个凶残的野兽。这件事成为了他心中的一根毒刺。刺扎破血管,开始腐烂,他变成了一个浑身流脓的怪兽,一个再也没有任何味道,只能丢进垃圾桶里的食物。”
“你知道那三个人是谁吗?”我问完这句就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垃圾就在她面前,如果她知道,现在非跳起来活撕了他不可。
果然,牛油果摇摇头:“他不肯告诉我。他说那是他永远也动不了的人,亦不希望我去报仇。”
垃圾再一次握紧了女人的手,目光依然是那样的平静而富有感染力:“放心,我相信他们会遭到报应的。”
我不知道他心中是怎样想的,但这种面不改色的素质确实让我啧啧称奇。
我们离开了。
来到了成片的牵牛花海中。
“想知道什么你就问吧。”他道。
“你们真的?”我小心翼翼。
他笑了:“你真觉得我会吃人?如果我们真吃了她,那天上那位是谁?”
我看着天上那轮黄灿灿的太阳饼。确实,如果双焱被吃掉了,那天上那个又是谁?
他不再卖关子,“那是一个倒影。”
“倒影?”打死我也想不到这个答案。
他笑了笑,随手摘了一朵小花捻在手上,“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只小章鱼,他爱上了天空中的太阳,于是祈求女巫:
女巫,女巫,我想让她爱上我。
女巫摇头:我无法改变灵魂深处的爱恨。
于是章鱼又道:女巫,女巫,我想让她属于我。
女巫依然摇头:我无法左右她的思想,亦无法左右她的归属,她只属于她自己。
于是章鱼又道:女巫,女巫,我想拥有她,哪怕只是她的影子。
女巫终于答应了他的请求。倒映于番茄酱海洋的太阳影子,在这一刻慢慢活了过来。
成了一具不会说话,不会行走的完美木偶。”
听完这个故事,我目瞪口呆:“这也太傻了吧,如果是我…”
他拈花的手一顿,泛着笑意的眼睛向我看来,如一把快刀:“你想怎样?”
我:…
喂,这事跟我可没关系。
然而这话我是决计不能说出口的:“我会把她丢进垃圾桶里。然后呢,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以为他不会回答。但他幽幽叹了口气,并未隐瞒:“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了,牛油果女士讲的都是真的。我们在海上遭遇了海盗,被劫走了所有的食物和船只,只留下了一块木板,我们三人像漂流瓶一样在海上流浪。
太饿了,没有吃的,燕巢咖啡已经支撑不下去了,每天做的唯一一件事便是等死。
这时候影子出现了,我们吃掉了它。”
他的语气很平淡。并没有过多渲染自己的悲伤往事。
但从他轻轻闭合的双眼,我能感觉到那段日子的痛苦,我从身后拥住了他,他与我十指相扣:“然后章鱼烧来了,整个番茄酱海洋浪涌不止,恐怖气势铺天盖地,我以为自己就要死了,但令我意想不到的是,他放过了我们,只取走了我们的未来,他命令我们为他工作,直到死亡。”
“他可能喜欢上你了。”我认真道。
“呵。”他低头一笑,“你不是说我面白心黑,除了你没人会喜欢上我吗?”
哼哼,我这句话的逻辑简直爆表,无可挑剔,“是啊,要是以后有人喜欢你,你可千万不能上当受骗,那都是假的,别有用心。”
“哦,是吗?”
“当然!”
“呀,我好怕,你会保护我吗。”
“可不是免费的,我很贵的。”我哼哼了两声,又想起了原来的话题,“然后呢?你们就这么相安无事的度过了那么多年?燕巢咖啡究竟在镜子中看到了谁?”
“你已经猜到了吧?”他淡淡道,“不错,五个月前,陨石落地,很多玄妙的变化发生,包括了幽灵重现。燕巢咖啡在镜子中见到了她鬼魅一般的影。
她拥有了灵魂,从地狱深处回来了,她是来复仇的。”
我顿时紧张了起来:“你有看到过她吗?”
“没有,但我能感觉到她的存在。冰冷的,要将人拖入地狱。”他打了个寒颤,声音犹如沾了冰。
我明白了,难怪双焱的影子会找上燕巢咖啡,会杀了黑桃3,会将我引到垃圾的房间,原来都是为了复仇。
我心中打了一个突,但又觉得哪里不对:“这么说,她最后要杀的人必然是你!”
“谁知道呢?”
“你不害怕吗?”
“不怕,我相信你能保护好我。”他将一顶高帽甩在了我的头上。
我表示很舒坦,正要点头,却听他道:“只希望英雄登场的时候,别再炸了粪坑。”
shift,我就知道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告诉你吧,我早已经过了那种会被糖衣炮弹征服的年纪,想要我的保护,先付保护费。”
他沉思片刻,突然从身上掰了一小块巧克力,塞进了我的嘴里:“保护费你已经收了,可不能食言啊。”
巧克力在我嘴中融化,心也跟着…屁,我可不会融化,更不会被糖衣炮弹征服,我只是,只是拿钱办事。
这可是女巫镇最好吃的美食,勉强够买我一个月的贴身保镖。
我吸吮着巧克力的滋味,可慢慢的我嘴上的动作停下了。
他的味道与想象中的不一样。既不苦也不甜,如同蜡块。
他,早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味道。
作者有话要说:十年前的因果已经出来了,聪明的小伙伴估计已经猜到了真相。
ps:第二部准备新开一本,因为整个体系的原因,州州未来的冒险会慢慢从无限流中脱离出来,转向探险类。
包括对公约秘密的追寻,对凶手的复仇,对10个维度的探索等等。多谢各位支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