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道场进入最后的、也是最关键的阵法布设和最终调试阶段。
许多学员为此都暂缓了任务领取,而是去现场观摩这最后一步的落成。
就如朱富荣等人所说,这样的机会,真的非常罕见。
可唯独义务劳动筑路队这边,一切如常,不仅姜不苦正常上工,其他人也没有变少,依然按照正常的规律进行着轮替。
他们甚至拿出了比平日里更高的热情,因为他们都很笃定般的认为,在大家的实力相差并不悬殊的情况下,能否入选校队,是否有资格为书院的荣誉而战,为自己更大的抱负而战,就在这些看似“细枝末节”的功夫上。
姜不苦并不知道他们的所想,他只沉浸在自己的心境锤炼之中,顺便,每天更替一颗新星。
……
云莱小世界群,壹教小世界。
一行十几人正在夏院长的洞府之中。
为首一位相貌三四十岁的精干男子问候道:“夏师兄。”
夏院长赶紧摆手示意,道:“都坐,都坐,来我这就像回家一样,可别拘谨。”
众人便纷纷依躺了下去。
之所以是躺而不是坐,是因为他给众人准备的坐具非常特别,就是那种竹制的躺椅,人一坐上去,就会不由自主的往后躺去,整个人窝在里面,感觉才会最舒服惬意,若是强行坐着,反而别扭难受,这是市井乡镇中老大爷们的纳凉必备神器。
却罕有人知道,在炎夏修行界最顶端的一拨人,在不甚严肃的私密场合,都喜欢用这种坐具。
且不说这样坐着确实很舒服惬意,另一方面,关于这个坐姿坐态问题,有学院学子做过相关课题研究。
若是聚议论道之时,大家采取盘膝端坐或其他更加规范的坐姿,所有人的心态都会更趋近于理性,整体氛围更趋近于庄重严谨,若是参与者足够多,单是这种“仪式”本身,就能很好地约束人们散乱的心灵念头。
而若是采用一些散漫随性的坐姿,参与者的心态就会更趋近于感性,整体氛围更趋近于自由随心,想到哪说到哪,不需要固定的主题,也不追求过分的严谨,甚至可以是一些散乱不成章法的胸臆抒发,天马行空,譬如流觞曲水,箕踞而遨,又或者三五好友赤膊相对泡澡堂,都是这个道理。
对于境界、心性、才情皆不足的绝大部分修行者来说,他们需要的是前者。
以严谨的行为规范正心诚意、端正己心,特别是在聚议论道的时候,规范的谈吐,庄重的仪态,有益于约束心性,让人不由自主的沉浸其中。
可对六一学院的人来说,他们则恰好相反,散漫随心的氛围更能激发他们的灵感,肆意的想象力,不被既定之成法约束了思维心性。
所以,大家一起坐躺椅论道,很合理,非常合理,特别的合理。
当第一次看到把这事正儿八经掰成课题论文,堂而皇之刊载于学院年刊之上,夏院长差点没把肚子笑疼。
这种风气真正的原因他当然门儿清,不过,这样的课题论文既然能刊载于学院年刊之上,自也说明了其价值,并不是完全胡扯。
这篇论文作为理论指导,许多宗门或者组织机构都开始制定各种戒律课仪,更加严格的规范门人弟子的行走坐卧、言辞谈吐这些看似与修行并不直接相关的内容。
特别是讲道,听道,考校或者其他正式场合,更会制定出一整套严格的仪礼规范,诸如特殊时节需沐浴,需斋戒,戒脂粉香水,特殊场合勿奔行,勿高声,勿笑谈等等戒律已经成为一种共识。
这直接影响了炎夏修行界的风气。
夏院长看向为首那人,道:“其他师生都安排好了吧?”
为首男子点头道:“都安排好了。”
夏院长又叮嘱道:“他们可以在各处小世界自由活动,但让他们尽量不要去外面闲逛,不要影响到正常的书院秩序。”
“是,我知道。”为首男子颔首道。
顿了顿夏院长又道:“这次是由你们天机系带队?”
为首男子道:“经过讨论,最终决定以咱们天机系和阵法系、符文系、生命系这四系成员为主,另再配少量其他院系的师生陪同。若真有需要,到时再考虑临时调派。”
天机系,阵法系,符文系自不用说,都是诞生许久的老院系。
生命系却是一个新诞生的院系。
真要细究它的渊源,甚至可以追溯到六一学院刚成立那会儿。
因为生命系本身便是在既有诸多老院系中生生“抠”出来的。
生命系顾名思义,专注于对生命本身的探索。
从天变之初,六一学院刚成立,收集储存的海量的、第一手人体检测数据,到驭兽系还是独立学院时期,收集到的各种非人类生命的进化蜕变资料信息,到非人种觉醒智慧的研究成果,到非人种化形为人类,人类化为鲛人,还有修为境界提升对生命体的全方位影响,还有包括自研和从其他渠道获得的对血肉组织的深入探索,当然还包括点化各种灵傀之后各类物品出现的由死物到灵性之物的奇妙蜕变,当然还包括元神境造化期之后在生命大道上的深入探索。
它看起来是个新诞生的院系,实际上却早就根植于学院的基因之中,潜伏于各个原有院系之内。
现在只不过是将之单独拎出来,从它诞生的那一天开始,它的重要性就一点不比其他任何一家院系差,研究生命系,甚至可以等同于修行本身。
生命系的大佬或许不都是修为绝顶,但是,修为绝顶者,必然都是“生命系”的大佬。
这就是生命系师生信奉的格言。
别说一个人,就算一个鬼,都逃不开这个规律。
交流了一阵之后,夏院长终于道:“你们打算从何处开始?”
为首男子道:“来时我们看到书院正准备给讲道场布设阵法,能否将这事交给我们来做?”
夏院长脸上露出些许疑惑的表情。
为首男子解释道:
“夏师兄你提议咱们应该尽量减少与姜同学本人的直接接触,避免对他的生活作息造成太大的干扰。”
夏院长闻言颔首。
“而且,据你所说,他本人对于一路走来的种种,也缺乏系统性、本质性的认知,很多修者顿悟都是这种状态,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经过讨论后我们觉得,这时候直接与他交流,想通过对话的方式直接获取有关呼吸法的种种信息,反而不是个好选择,甚至很可能被他被人的言语所误导!”
夏院长若有所思的缓缓道:“那你们的意思是?”
“用笨办法,将他作为一个一切未知的研究对象,从零开始,摒弃既有修行法的一切观念认知,从零开始构建一个专属于他的分析模型,当这个模型构建完成,我们对于呼吸法的认知也就完成了。
虽然效率可能会有些慢,但却能在事实上摒除包括他本人在内对我们产生的一切误导。”
夏院长目露思索之色,道:
“要完成这种程度的信息收集,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吧?
怕不是要专门建一个天机眼阵列?
你们是想在布置讲道场阵法的时候,对其做一些特殊造,可这能够满足这种程度的观测条件吗?”
为首男子笑道:“夏师兄还没看咱们天机系今年度发表的文章吧?”
夏院长闻言,心中嘀咕:“我天生对数学过敏,自从毕业之后,其他院系的文章我都一期不落,唯独把天机系那些打着数学旗号,却通篇没有一个数字符号的文章给戒了。”
当然,他心中这么想,嘴上却说:“毕业后事务繁忙,都是每年末的时候才系统收集这些文章来看……怎么,你们院系今年出了什么重磅成果?”
为首男子笑道:
“就是改进了一个天机单元的机械算法,由此天机单元的阵列组合得到了指数级的强化,而每个天机眼所包含的天机单元至少也是十亿个起步,你想想天机眼的性能会在原有的基础上得到多么恐怖的加强。
而我们发现,只要天机眼的性能突破某个临界,就能挣脱空间的束缚,如同千里眼顺风耳一般,将遥远距离之外的世界某地纳入天机眼的观测范围。
只不过,这种跨空间的探测是随机不定的,只有在特制信标的指引情下,才能准确而稳定的锁定某地。
此种意义再怎么夸大都不为过,天机眼的布设一直以来都被现实困难所制约。
一来,每一座天机眼的投入都是海量的,而中枢早就明确,这是基础设施,所有新增疆域,新迁之地,都必须有计划的纳入天机眼的覆盖范围之内。
可实际情况是,天机眼的建设远远滞后于新增疆域和新迁之地的扩张,这使得智能网络体系无法真正的全面铺开。
可另一方面,凡是建成的天机眼,若将其检测能力量化成为一种资源,那么利用率甚至没有达到百分之一,有超过百分之九十九是被闲置的,可没有办法,就只能这么任其浪费。
可现在,我们只需要一个简单的信标指引,就可以将超过百分之九十九的闲置资源分散开去。
这相当于立即将既有天机眼的效力放大了百倍以上。
另一方面,随着一代代的发展,建设天机眼对资源和参与建设者的水平要求越来越高,而需要我们铺设天机眼的地方,最缺乏的就是这个,核心疆域倒是很容易满足这条件,可那里天机眼铺设已经饱和,又不需要了。
这极大地加大了每座天机眼的建设成本,而现在,这个问题同样不存在了,我们以后只管在核心区域,成熟地区成批次的大量建造,甚至可以成本更高,但是功能更强大的天机眼。
以前没必要,因为这只会带来更多的浪费,可现在却不会产生丝毫浪费。
在这种大趋势的影响下,天机眼的功能只会越来越强大,越来越优化。
其他不说,只需要天机眼的天机单元突破百亿乃至千亿级别,整个世界都会变得不同。”
本来只需简单介绍即可,他们此行与此又无丝毫关联,可或许是说到熟悉领域,还是天机系的得意之作,难免滔滔不绝起来。
原本还有些不在意的夏院长听到这里,内心大受震撼,如何不知道,天机系又搞出了一个划时代的成果。
不过,这个可以稍后再仔细的去了解。
他道:“所以,你们是想借这次讲道场布设阵法的机会,将特殊信标一并安装进去?”
为首男子颔首道:“对,凡在特殊信标范围一千公里内,我们都可以准确锁定观测目标。”
夏院长皱眉想了想,缓缓点头道:“你们可以先将信标装上,不过,姜平的情况很特殊,你们不能擅自展开对他的检测。”
为首男子蹙眉道:“那要……如何做?”
夏院长道:“需先与他本人沟通,得到他的认可后才可以做。”
男子的脸皱得越发紧了:“这……那他万一不同意呢?以我的了解,别说修行者,就是普通人若是知道自己处在天机眼的全方位观测之下,心中也会有抵触的。”
夏院长道:“你不是试试怎么知道……若是这种方法行不通,他也只能通过对话沟通的方式去获得信息了。”
为首男子点点头:“好吧。”
……
“姜哥,你看看这个。”
晚上收工返回之前,韩锋递给姜不苦一个笔记本。
姜不苦接过大致翻看了一下。
在笔记本的第一页,就写着:
【序列一:姜平
修为:紫府境
功法:???
法符神通:???
术法:???】
看到这一连串的问号,姜不苦心中就感觉古怪,有种忽然之间就变得神秘莫测,像个大boss的感觉。
而第二页就变得比较正常。
【序列二:韩锋
修为:筑基境巅峰
功法:巨灵力士法
法符神通:罡之护体,罡之陨拳
术法:一、二阶五行术法,地震波,金刀手,飞双剪】
后面页从序列三一直到序列五十,都是类似的介绍。
而从序列三到序列九,修为都是筑基境后期,而从序列十一直到序列五十,则都是筑基境中期修为。
他还看到了朱富荣、李婉月、罗煊盛三人的名字,不过,位置都颇为靠后,都在序列三十到序列四十之间。
事实上,序列三十之前的学员,除了他这个异数,其他基本都是丰州出身的学员,其他四州学员则寥寥无几。
他一边大致翻阅着,韩锋一边介绍道:
“柳副院长跟我交代过,随着这几日的沟通,第一届洪都杯校际联赛的大致章程已经确定。
首先是我们四大书院内部的选拔赛,我们云莱书院将和其他三家书院都进行一次比试。
比试规则则比较特别,每次对战分成三场,第一场是双方各出十三人团队战,第二场是双方各出五人小队战,第三场是双方各出一人个人战。
三场对战,只需要赢得两场,就算胜利。”
姜不苦闻言,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头。
韩锋立刻道:“按照副院长的说法,十三人团战和五人小队战,主要比较的是不同书院学员的平均水准或者板凳厚度。
因为十三人战与五人战并没有严格要求人选,这五个人可以在十三人里产生,也可以另行选拔。
个人战的情况也一样,这个人既可以包含在十三人与五人中间,也可以另外安排,一切学校自己的板凳厚度和战术安排。”
姜不苦挑了挑眉,道:“既然是洪都杯,那其他道院和洪都学院也要参加吧?”
韩锋颔首道:
“选拔赛确实分成了三块进行,咱们四所新成立的综合院校算一块,道院这些专业院校算一块,洪都学院单独算一块。
以咱们四所书院的选拔赛为例,获得胜利最多的学校,比如咱们云莱书院,有资格组建综合院校联队,在四校范围内挑选出战人员,因为咱们和其他书院都比试过,谁强谁弱谁合适,都心知肚明。
当然,若是其他书院获得选拔赛透明,那这个组建挑队员的资格当然就在他们手上,而只要咱们中有人表现得好,依然可以被选中去参加最后决赛。”
姜不苦扬了扬手中笔记本,道:“那你让我看的目的是?”
韩锋道:
“咱们现在就要选出一加五加十三共计十九位正式队员,他们不一定都会出战,单位了更灵活多样的战术安排,当然要尽量把名额用完。
其次,还要选出同等数量的替补队员,以预备正式队员的意外情况或者被对方克制后的战术调整。”
姜不苦道:“这是你收集到的咱们这届前五十人的信息?那你按照这个往下捋不就行了?”
韩锋摇头道:
“当然不行,比如序列八、序列十三、序列十五、序列十九修炼的都是相同功法,术法和法符神通也相差无几。
把他们都选入正式队员里,就非常影响战术变化。
而序列十几和更后面的都是筑基境中期,实力虽有所差距,但在团战之中,这点差距反而没有功法特性和术法神通的多样性重要。
当然,若是特意走暴击轰炸流,灵活游斗流,将相同功法修行者集中使用,这也是一个办法,但这依然需要更慎密的思考。”
听到这里,看着手中名单,姜不苦就像是看到了无数个排列组合,都还没算具体有多少种组合,他就已经感觉头疼了。
立刻将笔记本塞回韩锋手里,道:“你既然这么清楚,那就由你来定吧。”
被强塞回笔记本,听到姜不苦的话,韩锋的眼中,本能的闪过一丝惊喜,就像是舍不得送出去的玩具最后再次回到自己手中,道:
“那……我先选着试试,然后再把选好后的名单给你过目,做最终确认?”
姜不苦摆手道:“不用不用,你确定就好,我相信你的眼光。”
“好的队长,您放心,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晚上回去,食堂聚餐。
朱富荣道:“讲道场落成了,明天就要开始第一场正式讲道,你还去修路吗?”
姜不苦奇怪道:“不是说要两天时间吗?怎么一天就弄完了?”
朱富荣瘪了瘪嘴,道:“速度快,效率高呗。”
姜不苦看了看他和李婉月三女,似乎情绪都不是很高昂的样子。
问:“你们今天去看了,感觉如何?有什么收获?”
朱富荣闻言,似乎没忍住,从胸腔往鼻腔里挤出两声“吭哧吭哧”的声音,就像是想笑但又没能笑出来。
他这反应倒是怪了,姜不苦扭头看向李婉月三女。
李婉月摇了摇头,怏怏的道:“什么都没看出来?”
“什么都没看出来?
不可能吧,你们好歹也是筑基境中期修为,精神力也很强大了。
无论什么阵法布置,阵基,阵眼,阵纹,万变不离其宗,多多少少也能看出一些名堂才对。”姜不苦也有些惊讶。
李婉月道:“我们最初也是这么想的,可那些布阵人的手段太高明了些,就见他们盘膝分坐讲道场各处。
手中不知道是掐诀还是简单的掰手指头算数,没感受到任何力量波动。
阵基,阵眼,阵纹,更是一个都不曾看见,然后,就见他们一拍屁股起身,说‘好了’,然后就走了。”
说到这里,她脸上的郁闷之情怎么都遮掩不住。
不仅是她,朱富荣刘静王雪三女也都差不多,主要是他们现在心境变化,对于这种花了一天时间却什么也没收获的情况分外敏感。
若是换在以前,一天时间罢了,浪费也就浪费了。
“你呢?明天怎么安排?”李婉月忍不住也如此问道,神色中颇有种期待。
姜不苦认真道:“既然讲道场落成,正式开讲,我当然要去听道。”
“切!”四人几乎齐声哼哼了一下,仿佛在说,你现在怎么不别出心裁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