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月荷明显地比以前更忙了,几乎每天有各种不同身份的客人访问代表处,大部分来自于国内,有的是企业代表团,有的是政府代表团,还有各种不同规格和形式的考察团。费玉忠一般会亲自接待客人,戴月荷陪同接待,负责具体的对接沟通工作。阿尔及利亚战后重建,百废待兴,各行各业的机会非常多,但是机遇与风险并存。戴月荷的很重要一项工作,是为来访的客人提供尽量符合实际情况的信息,让来访的客人们充分认识到阿尔及利亚市场上的风险,慎重决策。
某天,一个来自国内中部某省的经贸考察团到访,费玉忠亲自介绍了阿尔及利亚的情况、中资企业在阿尔及利亚的发展情况。戴月荷和往常一样坐在费玉忠旁边,一边记笔记,一边注意对面的客人的动向。代表团由一位官员带队,主要成员是该省几家大企业的副总经理,年龄都已经不小了,非常认真地在记笔记。戴月荷喜欢这种务实的接待活动,可是很多问题代表处也回答不上来,只能提供一些指向性的信息,让企业后续自行接洽当地有关部门和企业。然而,短短几天的考察期,本就人生地不熟的考察团不可能去接洽。
让戴月荷奇怪的是,考察团的成员并不着急。会后闲聊时,考察团团长聊起此前在埃及骑骆驼、参观金字塔的情景,对光辉灿烂的古埃及文明赞不绝口,主要的代表团成员都默契地盖好笔记本,坐姿轻松,面带笑容听团长和费玉忠聊天,偶尔某个停顿的间隙插入几句恰到好处的观点。
戴月荷默默无语。她没去过埃及,插不上嘴,也不想聊。她刚才记下了好些个问题,希望能做一点补充解答的,现在看来代表团并不需要了。此前接待的客人里面有不少想了解阿尔及利亚汽车工业的,戴月荷特意委托任海涛去调研了这个行业,已经掌握了比较全面的信息。而这次来访的考察团里有汽车企业,戴月荷希望能和他们分享调研结果,可是她发现这家企业的副总经理除了介绍自己企业的情况,居然没有提任何一个关于阿尔及利亚汽车行业的问题,甚至连一句“想了解行业情况”的话都没说,令人搞不清他出来考察的目的是什么。
送走了代表团,戴月荷向费玉忠说出了心中的疑问:“主任,他们这样来去匆匆,走马观花,能有什么效果?”
费玉忠在门边停住脚步,看向最得力的下属,她略显稚嫩的脸上的疑惑和愤懑很像当年自己刚参加工作时的样子。走马观花的代表团一直都有,可能以后还会越来越多,非洲国家算是来的少的,去发达国家的代表团那才叫如过江之鲫,打着各种旗号,一边考察一边旅游。
“出来看看,总比不出来好。看到了更好的,也看到了更差的,开阔了眼界,回到国内想办法做事情的心胸就会不一样。”费玉忠没有直接回答戴月荷的疑问,他不认为自己可以解释得清楚,想当年自己也是消磨了好多年才慢慢明白这其中的原因,他相信社会在进步,这类现象迟早会在发展中消失,而现阶段还有存在的必要性。
“就是为了开阔眼界?”戴月荷仍旧没能理解,这样子一个考察团出来的花费很大,如果只是为了考察团的人开阔眼界,这成本是不是太高了?
费玉忠不想让戴月荷钻牛角尖,在社会上遇到问题钻牛角尖没有意义,社会上的事情更多的是一种价值判断,需要的是权衡。他继续说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你就当他们在行万里路,是公费留学。很多公费留学的人到后来也没有回国,但是国家仍旧在派遣公费留学生。这样子是不是好理解了?”
谷阾</span>戴月荷想了想,费玉忠打的比喻很好,她能明白这其中的意思,但是按照她的判断,这种做法效率太低了,不值得。费玉忠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又说道:“你想推动经贸合作,这个要顺势而为,我们所在的位置决定了我们不能做主,只能引导、服务和规范他们,如果他们这些企业没有走出来的意愿,牛不喝水强按头是不行的。你不妨多多调研已经来了的企业,了解他们的想法和打算。”
戴月荷若有所思。她的职责里面没有推动经贸合作这一条,但是要做好本职工作,她不得不走在推动经贸合作这条路上。可是现在就面临一个问题,国内来的企业主要目的是寻找市场,把国内的产品出口到这里来;而当地政府和企业更希望的是合作,不只是作为市场,也希望能参与生产。戴月荷不知道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没法解决,顺势而为!”费玉忠给的答案悲观中藏着乐观,前提是这个“势”在往希望的方向而去。戴月荷琢磨了好一会儿,似懂非懂。
傍晚,戴月荷换上休闲的衣服出门,任海涛请客吃饭。任海涛也是个怪人,他明明有一个中式的院子,有个阿尔及利亚最好的火锅,他的中国人圈子却只有这么些人,他似乎不愿意也没动力认识更多在阿尔及利亚的同胞,他的很大精力放在了本地人、西方国家的人身上,交往甚密。可是那些人没法像中国人一样陪他胡吃海喝瞎聊,所以自从辛逸等人回国后,他的院子冷清了很多,只有戴月荷偶尔去一趟。
本来,在确定辛逸回到阿尔及利亚之后,任海涛决定第一时间喊他来吃饭喝酒,要和他来一个单挑,让戴月荷旁观当裁判。有一件事情任海涛必须承认,戴月荷就是不喜欢她任海涛,交朋友可以,更深入的关系没门。而戴月荷就是对辛逸特别对待,超过了一般的友谊,帮忙时尽心尽力,辛逸做错了什么只要服个软她立刻原谅。任海涛偶尔会吃味,可是这怪不得辛逸,辛逸和冷星雨的关系在摆在那,冷星雨严防死守,辛逸自己也头脑清晰,划清了界线。
任海涛想了一个法子,打算再努力努力,改变戴月荷对自己的态度。和辛逸单挑,就是其中的步骤之一。这个步骤要抓紧完成,冷星雨来了就不方便实施了。可是,客户邀请去撒哈拉沙漠去考察农业和畜牧业,任海涛没法拒绝,跟着客户一路南下到了塔曼ls特,在只有百分之九的湿度里,在四十多度的温度里,在软绵绵的沙地上晃荡了一周,当了一回大开眼界的傻子。
于是,和辛逸的单挑,耽误到了今天得以实现。任海涛信心满满,辛逸的酒量他已经很清楚了,今晚借助主场之利,必胜无疑。可是,当看到戴月荷和辛逸两人端着杯子喝个不停,任海涛感觉自己脑子一定是被撒哈拉狠毒的阳光晒裂开过,才会想到让戴月荷来做裁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