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火车站不仅没有人头攒动,反而显得冷清。车子直接开到候车大厅门前,辛逸下车,看到空旷的火车站,怀疑上次路过这里时被司机骗了。他走进候车大厅,顿时感觉到了令人舒爽的凉意。候车大厅的格局和装修完全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中国火车站的风格,地面的水磨石和墙面的装饰都是原装货,抬头看去四周全是兼顾采光和通风的玻璃窗,辛逸猜想当年的建设者一定是把国内最高水平的工匠带到了这里。他从中间的楼梯上到二楼,看到墙上悬挂了一幅坦赞铁路全线鸟瞰图,靠近仔细看了起来。坦赞铁路从达累斯萨拉姆起点,一直到赞比亚的卡皮里姆波希,海拔从三十多米提升到一千六百多米,全长一千八百多公里。这条铁路是中国出钱出人帮助坦桑尼亚和赞比亚两个国家建设的,那个年代的工程施工条件很差,大部分工作靠人工,高峰期有一万八千多中国人奋战在这个项目上,更有六十多名中国技术专家为之献出了宝贵的生命,如今看到这些数字的人难免瞠目结舌。
辛逸下到空无一人的站台,看着中国风韵的地面、站台柱子、顶棚,回忆起几年前第一次乘坐火车离开老家上大学时的情景。他站在站台边缘,仔细看那四十年前铺就的轨道,水泥制作的轨枕上“中华人民共和国制”的字样清晰可见。不知道当年铺下这一块轨枕的工人师傅如今在何方呢?他们还会记得当年在这奋战时挥洒的汗水吗?
正当辛逸陷入到遐想中,有人靠近他身边:“你好,中国人吗?”辛逸回头,看到一位身穿蓝色长袖衬衣的当地男子直勾勾地看着自己,肩膀上挂着一个黑色的包,上面印刷了一行中文。
他说:“你好,你是?”他说的中文,心里有点期待,因为这位黑人说的也是中文。
“我叫阿飞。”黑人脸上露出了微笑,“我在这个单位上班。”他把单肩包上的中文给辛逸看,“坦桑尼亚工程部国际交流中心,这是我们去年和中国交流活动的纪念品。”
“你会说中文?”辛逸问。
黑人点点头:“会啊,我在bj大学上的学。”
居然是最高学府的高材生来的,中文水平肯定很好。辛逸更有兴趣了,做了自我介绍,然后主动问他有什么事。阿飞说他在业余时间当导游,上个月接待了几位中国来的游客,带他们游览参观达累斯萨拉姆。回去后其中一位客人发邮件给阿飞,请他帮忙拍几张达累斯萨拉姆的照片。今天正好是周末,阿飞出来拍照,可是手里的数码相机突然没电了。
“这是我们单位的相机,是我借出来用的,到了星期一必须还给单位。”阿飞解释说,“我想请问你,能否把你的相机借给我,我拍几张车站的照片,然后请你通过电子邮件发给我。”他说中文一板一眼的很注意语法,声调不怎么拐弯显得不自然,仿佛舌头转不过来却要强行转动,这是很多外国人学习中文口语的通病,哪怕他们已经能读能写中文。
辛逸把相机递给他:“你用吧,我正好跟着你这个导游。”
阿飞大喜,接过相机大声说:“没问题,没问题,我带你参观,不要钱的。”
达累斯萨拉姆火车站并不大,半个小时左右辛逸跟着阿飞就参观完了,阿飞还给辛逸介绍了坦赞铁路的历史。从坦桑尼亚人的角度看这个标志性的铁路,阿飞的说法与辛逸在资料上看到的有点出入,辛逸并不在意,每一个事物都是多面体,从不同角度去看当然会看到事物的不同面,可以帮助人更全面的认识这个事物。
辛逸问阿飞,你希望翻修坦赞铁路吗?
阿飞说,我没有立场,如今时代变了,是否要投资这么大的工程,必须先做科学的可行性研究,不能感情用事。
辛逸赞成他的态度。坦赞铁路最初主要是为了运输赞比亚的铜矿而修建的,如今赞比亚的铜矿主要运往南非的港口,经济性比运输到达累斯萨拉姆港口更高,那么这一条具有重大意义的标志性铁路究竟何去何从,应该有一个科学理性的判断。
参观完了火车站,辛逸顺路送阿飞到车站。阿飞一上车就问辛逸是不是租的车,辛逸问他怎么看出来的。阿飞说,因为这辆车上没发现什么私人物品,而且也不是很干净,看着像是很多人使用的车子。
辛逸没想到他有这么敏锐的观察力,而且直言不讳,于是问他:“那你能看出来我是做什么的吗?”
“看不出来,但是我可以猜测你是做工程承包的。”阿飞说,“现在很多中国公司来坦桑尼亚承揽项目。”说到这里,他指着路边的一栋正在修建的楼房,“你看,那是一家中国公司做的。”辛逸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虽然他也能一眼看出这是中国人的工地,但是没有看到任何的中文或者招牌,不知道阿飞怎么看出来的。
“咱们中国公司喜欢用这种绿色的安全防护网,很结实;还有那种脚手架,那也是中国公司特有的。”阿飞解释说,脸上有点得意的神色,辛逸注意到他用的是“咱们”而不是“你们”,不愧是bj大学毕业的,不仅学了中文,还学了中国文化。
阿飞突然皱起眉头,他说:“这位司机开车风格不好,他只追求开得快,不注意乘客的舒适性,缺乏服务意识。我要说他。”说着他就身子往前倾想要和司机说话,辛逸拦住了他,这哥们显然没把学到的中国人的做派用在当地同胞身上。开车的是北海饭店的司机,今天开这辆车,明天也可能开另一辆车,犯不着和他有太多的交集。辛逸对阿飞说了原因,阿飞说,那没关系的,如果你愿意我帮你介绍一个可靠的司机,临时用几天,肯定比这个人好。
这句话提醒了辛逸。阿飞了解中国人,熟悉中国人的习惯,他介绍来的司机肯定会更适合中国人。他说:“我真需要一个坦桑尼亚人跟着我,当司机或者做其他的事情。请你帮我仔细选一位。”阿飞想了想说:“我有一个人选介绍给你,他非常勤快,非常仔细。”
阿飞的动作很快,下午一位叫贾卡亚的年轻人带着健康证明来到北海饭店找辛逸,自称是在工程部上班的表哥介绍来的。贾卡亚浑身上下收拾得干净整齐,双眼灵动,在北海饭店的大堂里落落大方,辛逸第一眼就很满意,问了他几个上下班时间的问题,就决定试用一个月。
预定的汽车还没到货,贾卡亚暂时无车可开。松梅集团办事处地址即将确定下来,办事处注册手续也要尽快办理,很多行政手续上的事情,辛逸安排贾卡亚出去跑腿,自己则专注于业务上的事情。
公路局的态度有点儿松动了,德乌斯请辛逸去了几趟公路局,一个一个问题谈,辛逸可以确定公路局真正的问题了——缺预付款。公路局的资金来自财政部的预算,德乌斯却请他帮忙想办法。辛逸无能为力,难不成他去财政部要钱吗?
局面僵住了。辛逸在新搬的公寓里面一筹莫展,这个问题解决不了,其他问题不用谈,如果再来两个这样的问题,公司给的三个月期限根本不够用啊。煎熬之际,好在两位朋友来了。白白胖胖的徐童从国内来了,戴月荷一路考察东非好几个国家,终于也来到了坦桑尼亚。